《大****************）》林若习

34、游轮上的单茹

　　开学后，除了日常的辅导员工作外，我还有一项作为《交往训练》课程主讲老师的任务。虽然这只是一周一次的选修课，但是对于第一次正正式式踏上讲台的我而言，还是颇为慎重对待的。我不仅仅是根据教材做了精心准备，还查阅收集了大量的游戏、案例分析与心理特征表现来丰富课程内容，希望可以给这些象牙塔里的小朋友们多一点实际而有益的指导。
　　看了一下选课名单，我熟悉的名字并不多，当看到薄荷和小小也在其中的时候，我颇感欣慰。课程是被安排在下午5点，比较尴尬的时间，但倒也为我的节食计划提供了强有力的保证。
　　第一次课程并没有太大的亮点，我准备了一些游戏，因为主要内容就是破冰，让课程的参与者能够相互熟悉。两个小时里，除了薄荷和小小比较活跃之外，其余的学生就显得比较拘谨了。有的大一、大二的小朋友，可能还比较羞涩；有的是大三、大四为了抵充学分的学生，只是到现场来配合一下而已，似乎对课程并不太感兴趣。
　　虽然有几分出师不利的感觉，但看到薄荷与小小极力捧场的样子，我知道，我要加油，让我的课慢慢别开生面起来。
　　下课后，小小提出想请我和薄荷去吃点东西。薄荷说第二天就要进行此次寒假社会实践的汇报了，他还没有准备好，要再做些收尾工作。薄荷走后，我本想拒绝，因为我不想打破假期结束后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减肥计划，但是小小却又提议一起到单茹打工的邮轮上看看，想到几次和小小之间关于单茹的话题，想到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与单茹进行过比较深入的沟通了，我便答应和小小一同前往。

　　虽然对于外滩并不陌生，但是登上邮轮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那么豪华的邮轮。金碧辉煌的布置，高雅而大气，让我顿时有种窘迫的不自如。小小很熟门熟路地带领我穿越风情万种的过道，悠扬而不张扬的钢琴声顺着书写了华丽与经典的长廊渐渐传来，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不远处自弹自唱。
　　灯光不明亮，但足以看得清每个人复杂的神情；在场的人们显得颇有身价，但是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单茹穿着黑色的吊带长裙，玲珑的曲线被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白皙的肌肤，慵懒的嘴角，动情的演绎，那个我熟悉而陌生的清纯外表下透出一种神秘的诱惑。
　　一曲完毕，单茹接过服务生的果酒，同时拿出盘子里的小卡片，匆匆过目后，便很优雅地拿着酒杯走下台来，微笑着在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位白发老者的桌前就座。虽然那位男士已经白发苍苍，但却散发出一种谦谦君子的儒雅气质。单茹大方地和他攀谈起来，白发老者的表情不多，但感觉很亲切。
　　小聊了一会，单茹起身准备离开，立马被小小叫住。单茹转头看到我，显然有些吃惊，但是依然保持着落落大方的姿态，从容地向我们走来。
　　“林老师，小小，你们怎么来了呀？”单茹问。
　　小小说：“哦，正好林老师下课了，我们就一起过来看看你。”
　　“哦，对了，林老师开课了哦。”单茹转头看看我，说，“不好意思啊，林老师，我晚上要过来，所以这学期就没有选这门课。”
　　“哦，这没关系。”我说道，“对了，单茹，你真的喜欢在这里工作吗？”
　　“嗯，是啊，这里挺好的。”为了消除我的顾虑，单茹解释道，“你放心吧，林老师，这里很正规的，来这里的人们也是素质很高、很文明的，我觉得这样的工作环境很不错啊。”
　　“那刚刚那个老头跟你说什么？”小小有些紧张地问。
　　“哦，那个人啊，没什么啊，他只是说我钢琴弹得不错，问问我今年多大了，之类的。”看到我们将信将疑的样子，单茹又补充道，“啊呀，你们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对了，又该轮到我上去了，你们等我一会哦。”
　　单茹转身对一位服务生说：“Sam，好好招呼这两位客人，他们是我的朋友！”
　　“知道了，小小可是这里的常客啊，呵呵。”Sam回答。
　　单茹走后，我问小小：“小小，你告诉我，单茹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性质的？”
　　“啊？”小小似乎有些没有方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我是说，单茹仅仅是在台上唱歌这样吗？”我真的很担心单茹不止如此。
　　“林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也一直在担心，但是我相信单茹是有分寸的。”小小回答我。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我却是一百个不放心，整个邮轮的环境与暧昧的气氛，单茹的打扮和客人的身份，使我脑海中闪过许多关于女大学生如何如何不自重的报道，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关心单茹，没有早点过来了解情况。
　　“小小，你有没有劝过单茹不要来这里兼职了？”
　　“嗯，以前劝过几次的，但是她不听，她有她的理由和打算。”
　　“她的理由和打算？”
　　“林老师，我和你的担心应该是差不多的，对此，单茹清楚得很。应该说这里是一个正规的场所，并不提供什么其它的服务，它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和平台。”小小说。
　　我不解地问道：“什么机会和平台？”
　　“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的，这对于单茹和其他的歌手而言就是一个机会和平台，她们可以通过自己出色的表现来结识这些客人，已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至于她们和客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所以说，我并不担心这个场所与环境的复杂，而是担心单茹对于自身的把握。她本身的出发点是很简单，只是想结识这些企业的高层，只是希望自己今后有更多的发展的机会，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就怕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全部掌控在她自己手里。”小小很清晰地分析着。
　　我对于小小的回答有些失望，带着几分义正言辞道：“不论单茹是什么出发点，不论这个场所是否正规，我都要好好找她谈谈。现在你们还小，社会不是你们想象得这样简单，她也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事情上。”虽然我知道，对于现在的孩子而言，社会上有太多的事例证明一份耕耘并不能换来一份收获，而要一步登天有许多捷径，可是，在这个年龄，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与人生观是无比重要的，我不希望她凭着自己的聪明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继续问：“小小，那你对于单茹这样的想法怎么看呢？”
　　“我觉得单茹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她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我只是不太放心。”小小无奈地回答。
　　我诧异地进一步问道：“那么说，你是认同单茹这样的想法和做法？”
　　“也不能说认同，我觉得我是接受，但并不赞同。”小小想了想，又向我求助，“其实，我说不出来，我的内心肯定是不希望她这样做的，但是我看到她总是会心软，总会纵容她的决定，林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
　　“小小，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许简单，或许幼稚，或许错误，所以说，并不是有了理由就代表做这件事就是正确的，就是合适的。”我试着带领小小跳出他被局限了的思维，“单茹来这里打工，的确有她的理由，或者可以说是很充分的理由，但是这些理由能够成立吗？这些理由本身是不是存在着认识上的偏差？”
　　“哦。”小小在静静思考我的话，看样子还没有什么头绪。
　　我继续开导他：“单茹想通过这样的途径来结识企业的高层，那么结识了之后呢？真的就能给她未来的发展带来机会吗？一个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应该靠什么来争取机会赢得机会呢？这个社会比你们想象得复杂得多，很多人都会利用她这样的想法，她也可能因此而受到伤害。”
　　“嗯，我想我明白了，林老师。”小小眉头紧锁，仍然处于思索的状态中，他缓缓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我去清醒清醒。”
　　“嗯，好的。”

　　小小离开后，单茹又有了休息的时间，她乖乖地走向我，就像一个好孩子来向老师报告一样。
　　“林老师，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过来看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单茹的话语很真切。
　　“不用谢，关心你是应该的。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我想你应该能够感觉到吧？”我回答，也试探着单茹此刻的状态，以判断此刻是否适合进行深入的谈话。
　　“嗯，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我，你们希望我不要再继续这里的工作了，尤其是小小，我想，他应该把他的想法和我的打算都告诉你了吧。”单茹很直接也很坦诚地回应我。
　　“嗯，只是简单地聊到，林老师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看样子，单茹没有回避我的意思，我想可以继续，“单茹，能够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来这里其实完全是机缘巧合，就是上次我和你们说起的，同学介绍过来的，为了顶一个歌手。”单茹说，“我想，你们奇怪的是，是为什么我愿意留在这里吧。”
　　单茹的直接令我感到她的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这种资格与校园里那种讨人喜欢的灵活全然不同，我忽感陌生。我没有做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不好意思，林老师，前面喝了点酒，可能表达上有点随意，希望你别介意啊。”单茹连忙补救着，“我喜欢留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我觉得在这里工作本身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说不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呢？”
　　“林老师，虽然我现在只有大一，但是对于生活我却有着比同龄更为现实的看法。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有钱有权，也有斗争，还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单茹像一个风尘女子那样泯了一口酒，继续说，“从小到大，我对于很多人情世故都耳濡目染，特别是当母亲因为利益与另一份所谓的感情抛弃了父亲和我之后，我更加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低低地念叨着，我没有想到单茹会有如此的经历，“很抱歉，让你提起不愉快的事情了”。
　　“没什么，林老师，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也很纯粹的女孩子，所以，我很信任你，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单茹一下子显得像我的长者那般点评着我的工作。
　　我只能勉强一笑：“嗯，那能告诉我在你眼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吗？”
　　单茹不假思索地说：“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从对方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从对方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不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但却是那么重重地在我心上扎了一下。

　　记得在临毕业前，我与尤茜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那次的交锋，虽然我伪装着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尤茜还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占了上风。
　　尤茜像炫耀战利品似的提到了当时已在H公司实习的修，她说：“林若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修，而修又为什么抛弃你而选择我吗？我承认你很优秀，但是你的优秀冒犯到我了，冒犯到我的自尊心了，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但是遇到你，我就是不自在，于是，我便决定从修身上得到爱情、得到击垮你的快乐。而修也并不爱你，不过是跟着你混进了学生会罢了，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但是从我身上，修却能得到他想要的工作、得到在H公司的地位以及和富家千金在一起的虚荣。人与人之间，不就是建立在自己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得到多少吗？这样的游戏，不好玩，却很刺激，不是吗？”
　　我不记得当时我是用什么软弱无力的言语来还击的尤茜的，只记得她这番话让我伤心了大半年才慢慢缓过来，而现在，听到单茹说出这似曾相识的言语，我不禁诧异而痛心，难道，出生优越的女生都会形成这样的观念吗？

　　我不希望单茹变成第二个为所欲为的尤茜，继续问道：“那你想得到什么？”
　　单茹回答：“我想得到的，至少是曾经失去的一切。我的经历，就有点类似于那种港台剧里从幸福中一下子跌到低谷的千金小姐，失去了财富、地位、快乐等等等等，但是，我并不恨妈妈，对我而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起码的道理，所以，我一直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表现，而现在，当我可以积累一定社会资源的时候，我所争取的是机会，从而达到成功。现在我做的，就是从这些人中间得到我想要的机会与人脉，以我的能力与魅力。我知道你是不会认同我这样的观点的，也很少有人能够体会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感受。”虽然单茹的语气很肯定，但我隐约能体会到无奈。被欺瞒、被掠夺的滋味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柔弱的我选择的是逃避与放开。
　　我又问：“那你认为最重要的，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是重新得到一切吗？”
　　“是幸福，是幸福的感觉。”单茹很动情地说，“至少，我的幸福是因为这一切的消失而消失的。”
　　“你听我说，单茹，失而复得并不一定就能幸福，因为一切并不一定就能回到它们原来的样子，你也未必就能再次体会到原来的感觉，因为你对幸福的定义与体会是随着你的生活经历而改变的，而且，当你在进行这一切的过程中，你可能会再次失去很多你本来应该珍惜的东西。”我传达着我的劝慰，希望单茹可以领悟她这一份执着未必是通向她想要的结果。
　　“但是，林老师，人生中本来就要面对很多选择，也势必会放弃很多东西，不是吗？”单茹似乎早就抱定了决心，她信心满满地说着，“又到我了，失陪了，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