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第二十章 江山易改 ...


  •   孟欣惊慌得从龟壳中跳了起来,硬是拨开了团团围在身边的同僚。

      她的视线穿过众鬼差,顺着奈何桥头的石阶,一阶阶向上望。
      白锦云纹靴、天界特有的白霓织锦袍、色泽如徽墨般浓郁的毛领大氅,而那大氅的主人只随意得以兽骨环将及腰青丝半束于后。

      缓缓得,那人转头望来。

      像有什么东西撞进她胸口,炸了开,孟欣无法克制得浑身颤抖,只因那张佼如玉的面容上,一双桃花深目正水灵得漫着金灿波光。

      “告诉我,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呃?”蓦然被孟欣揪住衣襟的黑无常一脸不解。

      “快说!是黑还是白?”她急问,再使劲一揪。
      “黑,还黑得发亮呢!”
      “双眼呢?”

      “小孟,这你就没见识了,我告诉你啊!这位使君位列上神,他那双眼被上界的那些仙君们称作日冕金瞳,因为黑色眼瞳外环着一圈宛如日冕般的金轮,据说这对神妙的眼……”
      黑无常淘淘不绝得讲述他听说过的天界轶闻,然而,见白行风对他温文得笑了笑,他立即闭了嘴。

      随之,川畔阴风飒飒,刮得看热闹的鬼差们寒毛直竖,并打起了哆嗦,老经验的黑无常立即会意过来,他连忙遣散川畔的鬼差们,自己也脚底抹油离开忘川畔。
      基于同僚之情,他还不忘回头对呆若木鸡的孟欣投以一个“好自为之,自求多福”的眼神。

      但可惜,孟欣一点也没有接收到黑无常的示警,因为她的目光始终锁在那人身上,分毫未移。

      白行风回复到遇到她之前的模样了,他的眼,他的发,无病无恙,都复原了。
      太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这是孟欣垂下目光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念头。

      在低垂的视线中,她见到那双纤尘不染的白靴徐徐走近,并她的身前止了步。

      “孟主事是否无碍?”
      话音淡陌生疏。
      是啊……梦作完了,他们俩此时该是不相识的。

      “无、无碍。”她沉下心答道,却听见自己的嗓音在微微发抖,让她懊恼得在袖中狠狠得捏了自个儿的掌心一下。
      深深调均气息后,她让自己的心回复平静、无波,接着,她欲依礼节福身行礼。

      “孟氏,见过神……唔!”
      本当自个儿准备好了,但一抬首,目光便不由自主得凝在那张过份红润的唇上。
      白行风双唇微抿,不带弧度,但唇瓣红肿,还有破皮的咬伤,像是被狠狠得蹂躏过似得!

      她真得强吻了他! ! !
      孟欣倒抽一口凉气,顿时,她明白了为何同僚们的讥笑中有那般多的心思,顿时,什么平静、什么无波都是屁话。

      顿时,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忧的是强了人,喜的是昏乱之中没有强错人。

      呃!这什么话啊!
      但总比是别人来得好吧。
      咦?也不能这么说。
      呜……总之、总之还是忧啦……

      惨了,她该如何解释,难道,真要说她是在作梦?那便说她是在作梦,一时发昏吧,没有更好的说词了。
      孟欣瞠目结舌得瞪着白行风的唇,思绪左冲右突,在心里的绿衣小女子又是仰天长叹、又是直跳脚,直到见到白行风的嘴角若有似无得弯起,她心虚得捂了嘴,并惶恐得撇开眸光。

      白行风却没有多问一句,转过头,站在扶栏边评估忘川的不祥之气。见瘴疠浓厚,白行风果断道:“孟主事既是无碍,便立即开始净化仪式吧。”随后,他径自走回桥中央。

      孟欣在白行风身后懊脑得捂了脸,心里乱得慌,但几番潜心静气后,她拿出被冰冷川水磨出来的意志力,也将安然无惧的表情挂回脸上,道:
      “以往的净化术皆是在川畔边走边进行,那么,请神君移步醧忘亭,先从那开始吧。”

      白行风不回话,扬袖,以灵力引出了一道纵贯于忘川上方白长虹后,便从奈何桥走上了白长虹。

      “神君且慢!”孟欣一怔,急喊:“欸!神君你这是去哪?净化仪式还没完成呢!”望着高架于空中的白长虹,犹豫得踱了几步后,横下心便跟了上去。

      行走在忘川的青烟之上,足下踩的是宛如琉璃般的白虹桥面,窄窄的桥身只有双人通行的宽度,且还可从半透明的桥面望见底下的波涛,白行风渐行渐快,而孟欣如履薄冰,拧得一双绿袖像麻花。

      一抹墨色蓦然在眼前扬起,她忍不住伸手揪住,不敢惊动到白行风,她只是轻轻得捏住大氅的一小角轻挲,这是当时在画舫上将放遂自我的何孟欣带回来的力量,柔软暖和得让她感到心安,似是如此便能忘了自己走在数十丈高的高空中。

      “孟主事可想向我求个愿?”

      孟欣心尖一颤,松开大氅,白行风未曾回首仍是自顾自得走着,这似是不经意的一问,却让她忆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般问过她。

      两心相契不相忘,当时她的心愿是那么天真又讽刺。
      如今……
      “在下心愿已了,此生已无所求。”她答。

      “若是、若是神君想求个……”话出口,孟欣迟疑一会儿,终是低了头细声呢喃:“神君在天界该是事事顺心的吧,还能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

      谁知白行风脚步一顿,猛然回过头,让她慌了步伐,一头撞入他怀中。
      “本神君想求的是……”白行风扶住她,倾下头凝视她的双眼。

      “是、是什么?”孟欣胆怯得退了一步,想拉开这令她无法喘气的亲近。
      但冷不防得,白行风拉住她左手,开口便道:
      “孟主事。”

      什么意思?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牵着她又是什么意思?
      孟欣心慌得抽了抽被他紧攥的手,白行风却不放。

      “孟主事的三样东西。”
      白行风淡淡扬起笑容,拉高她的手,将绿袖上被她自己个儿拧皱的折痕抚平后,指着孟欣腕上的镯子和红线道:
      “若本神君没有猜错,孟主事身上的饰物皆非俗物,乃灵河耳坠、炙焰珊瑚镯子、和西天缚魂丝,本神君想借用孟主事所持有的这三件奇物。不只是瘴疠之气,而是要一举消弱忘川的三大不祥之气,此后便无需挂心会有生灵因坠入忘川而魂飞魄散。若孟主事愿意割爱相助,那么本神君定当还你一愿。”

      闻言,孟欣才放缓了提在胸中的一口气,和颜道:“如若是神君所愿,在下自当倾力相助。”

      这三样东西本就是白行风所赠,若他想取,她明里暗里都没有理由不允,只是白行风的手心让她觉得烫得难受,使了劲想抽回手,却仍是动弹不得。

      “难为孟主事牵就本神君片刻了。”白行风在孟欣面前晃了晃他们俩交握的手,莫可奈何得耸了耸肩,“此三样奇物被人以自身鲜血为祭,缚结于你的魂魄上,若本神君要取,当需借孟主事之手才得以取用。”

      这样一句话,白行风说得坦荡无罣礙,却轻易得让孟欣心底和鼻头都泛起了酸。
      见白行风笑得淡然,她还能说什么呢?就任由他去吧。

      白行风牵着她悠闲得在白长虹上漫步,走在后头的孟欣虽然步伐沉重,却也不知不觉得在高空上走了一长段路。

      “为何你与他分离?”

      走着,白行风又再抛出一句让人措手不及的问话,让孟欣猝然停了脚步。

      白行风也停下,回头道:“本神君不是傻子,猜得出来。会让上古神物以饰物之形样赠出,那么赠物之人为男子的可能较大,且此人又以自身鲜血缚咒,既会如此胆大妄为,那么赠物之人和孟主事的关系定是匪浅,再加上那条红线的暗藏的意义……”
      他淡淡一笑,“他和你的关系即不言而喻。”

      在白行风的凝视中,孟欣心虚得低敛了眸光,盯着底下的忘川烟波,不敢抬头。

      白虹之下,浪涛翻腾不已。良久,才听见埋在呜呜咽咽涛声中的干涩嗓音。
      “因为我是桂花凉糕、是蚌壳瓜。”

      白虹之上,风,轻轻掠过,恍若长长叹息无声逸出。

      恰巧一缕青丝从白行风肩头滑落,孟欣想也未想便伸手勾了起。

      指尖揉着那缕滑顺的青丝,她心中慨然。
      白行风可以淡泊以对,是因他忘了,但她直到如今都还能在这三样东西上感受到他的血迹烫得在燃烧,而那进退两难的千年等待中,为他心痛的滋味透心彻骨得让她无法忽视。

      即使已事过境迁,这四年多中当她的意志力薄弱时,她甚至仍会有幻觉,见到那白发苍苍的瞎眼神仙又出现在川畔向她领汤,每每叫她心惊胆颤。

      所幸,此刻亲眼见到他一切安好,让她觉得过去的也结束了。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孟欣拎着那绺发丝为白行风顺至身后,嘴角不自觉得浅浅勾起,而当她回过神来,见白行风蹙了眉,她急道:“在下逾矩了,神君切莫……”

      然而白行风打断她道歉的话,嗤笑道:“由孟主事的神情瞧来,那人不过是个愚蠢家伙,在这段感情中无知、自私又幼稚,竟让孟主事负疚至今了。”

      “不溺渊中,不知其深。子非彼,安知彼之苦?即使是神君你也没资格轻蔑他任何一句。”斥责的话冒然出了口,孟欣才发现自己的言语中带了怒气。

      白行风不以为意,悠哉反诘:“诚如孟主事所言,我非彼,固不知彼矣,然而,子固非彼,安知彼苦也?乐也?”
      她偏开头,半搪塞半逃避得答道:“濠梁之辩,对你我二人无任何意义。”

      但白行风似乎不愿放过,又娓娓道:“确实毫无任何意义,因为本神君认为,苦不苦只有自个儿说了才算,故而,敢问孟主事,那人可曾亲口说过,他与你在一块时感到辛苦了?”

      “他……”孟欣语塞。
      她一向辩不过他,再者,此时与白行风这席“白马非马”的论调,似乎令她体会到了当年白行风在面对何孟欣与江孟欣两者之间的两难,让她哑口无言。

      白行风见她垂首默然,嘴角的轻松笑意淡去,“不论如何,若是这三件饰物对孟主事而言是沉重的负担,倒不如拿掉吧。”大掌收了紧,再度牵着她施施而行。

      他们每踏出一步皆像有光华在身上流动,从他们的脚下传入了白长虹,再灌入忘川。随着白长虹光色转换,莲叶的绿、火焰的橘、最后是如鲜血般的红,仿佛那些曾携手走过的再次在脑海中走了一回。

      孟欣能感觉到,每走一步,刺鼻的不祥之气便淡薄了一些,而三样饰物的色泽也随之淡去,最后,耳坠、镯子、和红线皆如泡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主事是否感到轻松了点?”净化术完成后,白行风松开她的手,温柔笑问。

      孟欣看着空空如也的左腕,又摸了摸双耳,少了那些东西,手似乎轻了些,轻得令她有些许怅惘,因为她仿佛也回到了最初,未遇到白行风前的模样了。

      “公事办完了,那就该来算算私帐了。”

      白行风语意不明的话语,让茫然中的孟欣猛地抬头:“私帐?”

      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容骤然逼近,近得让她惶然屏息。
      眼对眼,鼻对鼻,琥珀色的眸子无辜得眨了眨,大白虎的眸光狡黠得闪了闪。

      他质问:“孟主事这是何意?”
      只见白行风曲指轻抹过红滟滟的下唇后,舌尖接着舔过,晶亮得像沾了雨露的花,娇艳欲滴得引诱着蜜蜂蝴蝶一亲芳泽。

      虎口上的绝艳,让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诱惑!
      此情此景怎生如此熟悉啊!孟欣心想。

      但似是唇上的咬伤仍发疼,让白行风的眉心一瞬成峦,孟欣猛然想起那伤缘何而来,背脊一阵凉,让她下意识得缩了脖子。

      “你是轻薄我后不想认帐,便缩了头当乌龟吗?众目睽睽,你难道还能抵赖。”白行风眯着眼,直盯她:“你可还记得,适才你对我说了什么?”

      适才?指的是何时?
      白行风冷哼:“少装傻,在你当着众鬼差和天兵的面强吻本神君之前,说了什么,你不敢认吗?”

      孟欣猛摇头。

      “你说……”不容许她逃避,白行风不留情面得朗声道:“你很想我,你很喜欢我,你心里有我,你还说……”他眼神迷离,白玉似的指尖轻点着唇角,似是在回味什么般语气暧眛不明得提了高……

      咦!她有这么说吗?她到底说了什么?
      孟欣羞愧得不敢直视他,慌乱得移下了目光,但白行风的穿着不是第二世所见的宽松儒袍,此时一袭绑腰合身的武人服饰更突显他宽肩窄腰的精壮身板,况且无论穿着,她还见过他不着寸缕的模样呢!

      不想还好,一想,记忆中的画面便如烈火烧了透,似是可以烧光那身白锦袍,见到其下精实的肌理,烧得她心音狂鼓,热气直窜。
      一时间,不知道该将视线摆哪,她闭了眼捂了脸。

      “耳根子都红透了,在想什么呢?嗯?”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在耳际轻搔,尾音那声还酥酥麻麻得吊了高。

      孟欣一扬睫,皓白的颈子就近在眼前,带着清淡木质香扑面而来,似在招呼着人啃一口,但她退了一步,惊慌得避了开:“神智昏聩之际,我误将神君当作故人了。”

      “是吗?但你……”白行风再向她逼近一步,薄唇轻掀,但吐出来的话让孟欣心头重重一颤──
      “唤的可是本神君的名呢!”

      “这是因为……因为我……”孟欣慌张得思索借口。

      白行风步步相逼之下,她又颤巍巍得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脚下踩空,整个人骤然下沉!而白行风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大步一跨便揽住了她。
      孟欣目光惊慌得向后瞟,这一瞟让她打起哆嗦,并抓紧了白行风的衣襟。

      她此时是位于白长虹的最高处,而身后的桥面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将她困在几十丈高的空中,这下她才发觉上当了,这分明是个预谋。

      欲抑先扬,欲露先藏,迂回曲折,他就是这个样子。
      孟欣在心中叹气,却不感到惊讶也不愠怒,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愚蠢得一再上当?还是有心纵容白行风戏弄自己了。

      若他真想让她再度落下忘川,她也认了,索性连他的衣角都不抓,她不出半分气力,就瘫软着身子悬空,将精力放在口舌之争上。
      “神君,你为难一名女子未免有失身分。”

      见孟欣放尽气力,白行风脸色略沉:“你又当本神君是何等身分?莫非是小猫小狗,可以任你想戏弄便戏弄,想撒手不认便不认?你当众轻薄本神君,此事很快就会传遍三界,你毁我清誉在先,此时本神君追究个责任实乃天公地道。”

      “责任?什么责任?”

      “一句话,我要的就是一句话。”白行风收紧了臂膀,将她紧圈在胸前。他与她两额相抵,四目相对,几乎要与她相黏的双唇缓缓道:“你说了,我就留下来,嗯?”

      孟欣偏开头,漠视白行风眼里的浓情蜜意,和温声软语。她怎会不知这也是他哄人的手段之一,以前就常栽在这招上。
      “不管如何,神君现下的举止都不合礼法。唐突了神君确实是我的错,但那是昏迷时的无心之举。但神君眼下可是清醒着,莫非你对每个倾慕你女子皆是如此,这该如何说……是所谓,春风一度,雨露均沾吗?”

      像是此番话踩到了白行风的地雷,蓦然得,他笑不出来了。
      “我和你不合礼法?”他压低了嗓音,声色凛厉:“你一出门就与个陌生男子又是肌肤之亲,又是私相授受,稍早在地府大门前也是疯言疯语,那才是不合礼法,莫非你素日皆是如此?”

      “我不知道神君你在说什么,总之我无心与你调笑。”
      白行风骤然收紧的双臂快让孟欣喘不过气,她的手抵在他胸口,挣扎了片刻。

      她知道若此时真要赏白行风一巴掌是做得到的,但舍不得他皮肉痛,只得冷声道:“方才神君允我一愿,那就请神君放我一马吧。”
      他不是已回天庭了吗?那就别再撩拨她,别再让她拥有不该拥有的,最后又要她割舍,一而再,再而三,她经不起再一次透心彻骨的痛,也经不起再一次倾心倾意的苦苦等待了。

      “这就是你想求的愿?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似是被一桶冰水淋透,白行风落寞得看着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