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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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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自去,贵侍猝死,神女府阖府惊慌。
上官煜曦一早就等在府门口,春熙夏鹊也在明华院中跪候,府中小斯侍儿人人自危。
才刚刚能听见墨谪的马蹄声,上官煜曦便跪在门口,身后几十名下人也跟着一起跪下。
墨谪到府门时,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然而她并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人,只是问道:“怎么回事?”
“回妻主,前日一早煜曦去给天君请安就听春熙夏鹊说天君还未起身,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天色已近午,春熙夏鹊觉得不对才进屋去查看,结果发现房中无人只留书一封。”上官煜曦说道,呈上贺六郎手书。
墨谪一把夺过,吩咐上官煜曦等人起来,便一边看那自去书一边往明华院走去。
妻主(后面还有一些墨迹,贺六郎也许想写一些敬语,显然他不会写那些字)
六郎出身低(贱),进京数月将神女府弄得一团(糟),无一事不让妻主操心,六郎实是配不上妻主,妻主怜(悯),六郎感激不尽,(舔)居天君之位数月,六郎已明白自己不能胜任天君之位,不仅处处给妻主丢脸,在安西王府给妻主惹了麻烦,还让府中侍人猝死,圣上震怒,一切都是六郎的错,实无颜面留在神女府,今愿让贤。
直到墨谪发现信纸被打湿了,才发现自己已经留下眼泪。怎么会这样?昔日一切一一在脑中闪现,墨谪还来不及想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叫来了春熙夏鹊,知道贺六郎只带走了两套平时出门穿的换洗的衣服和五十两银子以及一张鉴书,还有惜乔和惜乔的换洗用具,他似乎不是临时决定离开的,走的并不如墨谪想的那么匆忙、慌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谪才发现春熙夏鹊二人还跪在屋里,此时安静得如同死人。
“怎么回事,给我从头说。”
“就是,就是……”夏鹊比春熙年纪还小,平时叽叽喳喳,真遇到了大事,反倒说不明白。
但春熙理智得多,天君那晚早早把他们支开去休息,只说自己带着惜乔公子先睡了,到了晚上府中来往的人很少,只有守门的小斯说看见天君抱着惜乔公子亥时出府,可神女一向允许府中男主子们随意进出神女府的,小厮们不敢拦天君,谁知是收拾了包裹留了自去书的呢?
春熙知道只说这一段神女必定迁怒天君,没准一张逐令写完,天君就不再是天君了。
“神女莫急,天君也许只是太过自责所有一时想不开,相信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春熙说道。
“想不开?为何想不开?”墨谪继续问。
春熙看了看夏鹊,刚刚夏鹊只是眼圈微红,被墨谪一问忽然放声大哭起来,“神女不知道,天君受大委屈了!”
“你们快说!”这二人越哭,墨谪心里越急,越发肯定这些日子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日我和夏鹊陪着天君去给安西老王君祝寿,天君卖了他房中的几件玉器给老王君凑足了贺礼……”
“卖了房中玉器?”墨谪惊诧。
春熙也眼中带泪,“是呀,上次林正夫拿走五万两之后,之后、之后一直入不敷出,天君心善,不忍克扣府中下人用度,也不好让人觉得神女府小气,总要做的面面俱到,可又没什么办法弄到银子,只能把明华院值钱的东西悄悄卖掉弥补空缺,虽然不够至少能应急。神女看这屋子里,除了些不值钱的陶土罐子,几乎都卖空了。”
墨谪顿住,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样穷,穷到让贺六郎去卖房中值钱的金玉器物,而自己还一心以为他改了品味。细想,贺六郎那样的出身,乡土东西见得太多了,哪有不爱金玉爱陶土的道理?她的头忽然疼起来,太阳穴处一凸一凸的疼,愧疚感不断涌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贺六郎多少,他是个不会哭的孩子,疼了也只会自己忍,而她竟然也就那样忽视了。
如果是上官煜曦走,她会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是林坦走,她会想找到他然后揍他一顿给他讲明白道理,如果一定要走她拦不住,可是贺六郎……她从没想过贺六郎会离开,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该愤怒还是失望,该怨恨还是愧疚,该遵从本心去寻找他还是该尊重他的选择。
“继续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全都给我说出来!”
夏鹊也许是嫌春熙说的不够惨烈,渲染的不够悲壮,自己继续说道:“那天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我们带着贺礼去了安西老王君的府上,到时已经去了很多人……”
一进安西王府下人就引着贺六郎等人到了王府内堂安居堂,安居堂外的游廊上设了不少桌椅给那些没有封号或品级低的前来祝寿的各府夫侍们,而堂内也设了数十把椅子,每个椅子旁边有小小的茶几,这是给有封号有头面的夫侍们的,贺六郎的位子自然在堂内最尊贵的地方。
负责招待的是老王君两个女儿的四位侧夫和庶出的两个儿子。
一人见贺六郎进来,笑着迎了上来,将贺六郎带到堂内最里面,很客气的指着主位让贺六郎坐,然后就推说太忙又去招呼别人了。贺六郎见左面是个雕龙刻凤的紫檀木椅子,右面似乎比较普通,他也叫不上名来,以为老王君坐在左面为尊这右面就让给他了,便没想什么就坐了过去。
可刚一坐下就有人指指点点的向这边看,夏鹊就觉得不好跑去打听怎么回事,春熙留下来陪贺六郎。
一会儿,老王君来了,看到坐上情形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坐在了下首第一个位置上,春熙暗叫不好,哪有客人坐主位主人却坐客位的?再说那旁边的位置是谁?若是安西王,这……
也不知道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分明是他暗示贺六郎坐在这儿的。下面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甚至能隐约听见一些嘲讽,春熙看到贺六郎额头上全是冷汗,想必是如坐针毡。
一会儿,安西王来了,看到这情形并未就坐,只是道了声谢便走了。春熙猜测这两个座位正是安西王和老王君的!
可都已经这样了,贺六郎若是反应快的赶紧像个由头让了也能化解一些尴尬,可他并不是,尤其这种场合他本就怯生生的,一时间坐在那坐也不是起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不知道怎么办。春熙看见他眼圈都红了。
宴席至半夏鹊才回来,他在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只能假装与人闲聊然后再问,所以花了点时间。原来那左侧的座位确实是留给安西王的,右侧的座位就更有来历了,那是当年先皇赐给老王君的,连安西王都没有,据说是老王君当年立过奇功,先皇赏赐表示老王君永远为苍龙国坐镇,所以才将两边摆成了不一样的椅子。而这椅子平时老王君也舍不得坐,如今六十大寿方才拿出来。
夏鹊将这消息告诉了贺六郎,贺六郎更加坐不下去了,只觉得下面目光灼灼都在盯着他。有了领头的,那些看不惯贺六郎一介平民忽然凌驾他们头上的也就胆大起来,对贺六郎品头论足,甚至出言嘲讽,期间更有好事者问贺六郎歌舞如何,甚至写了诗词对联让贺六郎评价。贺六郎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句也答不上来,后来大皇女正君出面替他说了话,才没有人继续说了。
宴席才到一半,贺六郎实在坐不下去,只得起身告辞,老王君显然对贺六郎冒然坐了那个御赐的座位也有些不满,但老王君并未动声色,只是略作挽留便让贺六郎走了。
“我看见天君在马车里就哭了,他、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更是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他过不去自己那关,结果当天刚到家就听到逸贵侍死的消息,大夫说是因为忧思过重,皇上也派人来查,天君把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怪自己没有平衡好后院,没有照顾好皇子。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天君做的不称职,不仅不能帮神女解忧反而处处给神女添麻烦,连家中侍人都照顾不好,传出去反而像是天君小气欺负死了侍人。曦侧君来劝过几回,可我还是看见一连几个晚上天君都抱着惜乔哭,早晨起来眼睛又红又肿,前日太医查验完毕回了皇上,说确实是忧思过重,当晚天君就、就……”
墨谪深深呼吸,就算发生了这些事情,又能如何呢?都是一些……看似要紧实则无关紧要的事情。贺六郎为何不对她说,不能等她回来?
“神女,我兄弟二人想去找天君,求神女答允。”春熙说道。
“哦?”墨谪疑惑。
“神女,我二人伺候天君这么久,如今天君、天君离开不能不说是我二人失职,再说我们本就不是神女府里的,没有了天君这府里也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功夫还不错,对江湖也了解,我们去找天君,哪怕、哪怕、哪怕……”春熙说不下去了。
“哪怕劝不回天君也可在身边保护天君。”夏鹊说道。
墨谪点头,“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去吧,神女府里也没有什么需要你们的,若是找到他,替我告诉他,”墨谪深深吸气,“不论我身份,不论他回不回来,这正室的位置我始终给他留着,今生,能站在墨谪身边的,只有贺六郎。”
墨谪说罢便离开了,春熙看着墨谪离去的背影,眼中全是疑惑,明明都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没有好结果呢?
贺六郎临走之前其实来找过他,还有另一份手书在春熙手上,那是和流浪将皇子死亡的全部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的一封手书,贺六郎叮嘱他到了必要时一定要拿出来。
上官茗逸的死,很复杂,但到底有多复杂,春熙说不好,他只是觉得神女不会因为上官茗逸而受到牵连,甚至神女府的其他人也会安然无恙。
但天君平民出身,皇子对他而言是天上的神仙一般的存在,皇子死在平民家,只怕要诛九族吧。
“我也知道,妻主有本事,大概不会有什么麻烦。可是皇子暴毙,不论是中毒还是受寒都是我管家不严,我不能连累妻主,而且我确实不称职,给妻主丢了太多脸,我不知道妻主有多大能耐,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但我欠她的已经太多了,若再让她因我有个什么,我这辈子良心难安。若真是无事,过个一年半载我再回来求妻主收留,哪怕不给名分我也愿意。”
这是贺六郎临走前对春熙说的话。
“你千万不要说这事,也不要拿这份手书给妻主看,只说我无辜逃家,让妻主恨我吧。”最后,贺六郎怔怔的说道:“春熙,我真的有些累了。”
春熙听了贺六郎的,却忍不住为他鸣不平,在他看来,神女这几个男人都不怎么样,只有贺六郎温柔恭顺,宽宏大度,心地善良是个一等一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