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之战》顾知远

46、无害之人

　　“小道尔先生，您的动作可有够慢的。”

　　没有回头看背后是个怎样的情况，覃昭带着未到达眼底的笑意看向抬着枪的黑发男人。

　　她漫不经心地拂去衣服上沾到的一点灰尘，动作斯文不急不缓。

　　杀死一个人在她眼里似乎远没有在车厢内衣服沾到了一点儿灰尘来得重要。

　　车厢里剩下的那个人没有答话，抬手在自己脸上一扯，一大副假络腮胡被他扔在了地上，顿时就露出咨询侦探那张颧骨又高又锋利的脸。

　　塞利眯着眼看站在尸体前方的女人。

　　在她的背后，从死去的雇佣兵喉咙里喷出来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粘稠猩红的液体在铁板上缓慢地向下流。空气中的血腥味重得令人作呕。

　　昏黄灯光下的这一幕显得格外血腥恐怖。

　　然而，这恐怖的一幕的缔造者却自始自终带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残忍的死亡场面，举止风雅的矜贵女子。鲜明的冲突却诡异地相融。

　　“怎么？”

　　浓郁的血腥味里，覃昭黑发及腰，她踏着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向沉有说话的咨询侦探先生，英伦腔音一如既往有如咏叹一般，缓慢悦耳。

　　哒、哒、哒、

　　覃昭的脚步声不轻也不重，每一步却都有如在刀尖响起的死亡鼓点，一声一声，依着某个节奏，蕴藏着令人汗毛直立的危险。

　　罕见地，塞利觉得这一瞬间呼吸变得艰难起来，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退化的第六感在疯狂得地叫嚣着快点儿逃跑——

　　那个举手投足优美如画的黑发纤细女人危险得令人四肢冰冷。

　　危险至极的人物。

　　“害怕了？”

　　黑发美人身形瘦削窈窕，颜色偏浅的薄唇似有似无地扬着。她的外表看起来如此无害，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就是这么一位柔弱的古典美人在方才毫不留情地秒杀了一位体格强健的雇佣兵。

　　比起方才动手那干净利落得近乎冷酷一刻，此时不紧不慢逼近的覃昭更加的危险。

　　她带着笑意，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微垂在身侧的手里，寒光凛冽的匕首在指间转动。

　　空气中几乎可以听到铮铮的刀鸣。

　　危险！无比危险的人物！！！！

　　道尔少爷被覃昭的气场压迫得几乎无法正常呼吸，额头上都快冒出了一把冷汗。然而他的本能越觉得覃昭危险得可怕，他本人就越发的越兴奋。混杂着三种颜色的眼睛亮得出其——这个举目皆是金鱼的世界无聊得足以令人发疯。

　　如今有意思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危险。

　　然而事情越是危险往往越是刺激。

　　“哑巴了？”

　　走到夏洛克身前，覃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的道尔少爷，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的潜意识虽然已经衰退，但在足以致命的力量面前，往往会再一次被激发。”尽管身体本能地恐惧，但道尔少爷仍然冷静得远超常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的黑发女人，声音里的兴奋愈发明显，“可以挣断钛合金的爆发力，敏捷的身手，一击致命的习惯，刺客？杀手？不，不对，都不是。”

　　“出刀方式？东方武术？——见鬼，和格斗士完全不同的东方武术，没有资料根本无法判断，天呐！见鬼的中国，那些东西保存得太过——”

　　“铮——”

　　“寒光凛冽的匕首贴着塞利的脖子钉进厚达五厘米的钢板里。

　　“——严密。”

　　塞利有些机械地把后两个字挤了出来。脖子上传来丝丝寒意，同时还伴随着一丝刺痛。

　　只要再偏差那么一点儿距离，他恐怕也得像刚才那位倒霉的雇佣兵一样被割开喉咙，命丧当场。

　　“年轻的小道尔先生。”

　　依旧是缓慢轻柔的声调。
　　一只手伸到他脖子边，这双手手指修长而略显苍白。手指一根一根握上被钉进钢板没得只剩下柄的匕首。

　　“如果再从您口里听到——”

　　刀身被一寸一寸慢慢地拔出来。

　　“任何关于华夏，不恰当的言辞——”

　　古典美人的嗓音越发轻柔，每一句话都仿佛在唇齿间打了几个转儿，暧昧温柔得不可思议。

　　然而和温柔语气完全相反是被完全拔出来匕首刀刃此刻轻轻地贴近塞利喉结微微滚动的咽喉。

　　“那个时候，它可不会仅仅只钉在墙上了。明白？”

　　最后的一个词尾音微微上扬，情人间私语般温柔暧昧。但与此相反的是贴在咽喉处冰冷锋利的刀刃。

　　塞利看见她那双冷淡得倒映不出任何情绪，这让她的气势越发的强大。

　　刀架在脖子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即使是一贯以作死为人生目标的道尔少爷也明白这句话。

　　塞利飞快地眨了眨眼，干脆利落地开口，“我道歉。”

　　覃昭对塞利的识趣十分满意，她。低低地一笑，移开了匕首，“说吧，您是怎么混进来的。如果没有记错，那位年长的道尔先生已经将您带回国了。”

　　说话间，覃昭收起了匕首。身上的气息再次恢复成平日那般温和无害。

　　塞利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真该让巴里来看看，这就是他口里“脾气特好，温和又无害的女孩子”——一秒钟干掉前海军特种部队的无害女孩？

　　“需要借您块手帕擦擦脸吗？”收起匕首的覃昭看着他那一块黑一块白的脸，体贴地问道，“您现在看起来可真像只花猫，灰白黑混色的那种。”

　　塞利试图用衣服去擦掉脸上的黑色，听到覃昭的话，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花猫？他？

　　——这个女人不仅狠毒还可恶，那种可笑的动物和独一无二的道尔家族天才有哪里像了？

　　“如果你不想被挂了欧洲罪犯通缉名单，那就该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说出那种可笑比喻该有多无知。”塞利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恶毒的威胁。

　　覃昭微微扬了扬眉，她可算是发现这对兄弟少有的共同点了。

　　——一样容易炸毛。

　　——威胁人也一样的恶毒。

　　覃昭似乎忘了，她才是那个因为一句话直接把刀子架在别人脖子上的人。

　　“你和那个死胖子合作了。”塞利脱掉套在外面的军大衣，肯定地说，他瞥了眼车头的方向，讥讽地一笑，“主动开充当司机，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手揽了过去，这所谓的军方做派还真是名副其实。”

　　“谁说不是呢。”

　　覃昭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事实的一部分正如塞利所说，从某方面来说怀特家族的那群老古董可真是上道得很。

　　处于某种目的，覃昭和奥得罗都对怀特家族正在进行的研究格外感兴趣。

　　也正是因为如此，覃昭才会在怀特大厦停留那么久，不过就它的观察而言，怀特家族做的事那位傲慢的威廉先生似乎真的没有参与。

　　事实上，奥得罗此次前来美国便是打着与NSA合作的幌子，暗地里却是为了调查怀特家族所在进行的研究。

　　在此前出现在大英国土上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小打小闹的基因强化剂显然触动了人形大英政府的神经，这位手握大不列颠大权的道尔先生敏锐地察觉到潜伏的危机。

　　对于危机，奥得罗一向奉行将其扼杀在萌芽的原则。

　　然而不论奥得罗本人再如何精明睿智，英国本身的实力在美国面前还是有着一段很大的差距。轻举妄动引发两国间的政治危机，奥得罗可不会这么莽撞。

　　在他暗中筹划之时，横空出世的覃昭以不逊色于他的手段看似友好沟通实则不容拒绝与他达成协议。

　　如今，在大河之房的绝密之处，一份经过重重加密的资料安静地放置着。

　　绝对机密，绝对危险人物。

　　覃昭。

　　这位由那群莽撞的美国金鱼擅自从北冰洋带出来的黑发女人全身笼罩在数不清的迷雾。

　　作为一名沉睡千年且处于神盾局重重监视下的古人，她本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用说什么Gorgon怀特家族的阴谋了。然而实际上，她不仅察觉到身边来自各方的监视，再清楚不过，甚至能看出他的目的。

　　——直至今日，NSA局长布莱特还以为他是为空间灵石而来。

　　他们需要有一个人进去军方基地的内部。

　　奥得罗试图派人潜入军方基地公司，然而事不随人愿——军情六处特工都失败了。

　　更倒霉的是不知道是哪一方的蠢货打草惊蛇，怀特家族的基地对人员的调查力度达到史前最高。他们甚至停止招募任何人员。

　　覃昭与奥得罗的合作便是基于此。

　　不过他们的原计划可没有这么简便——谁知道怀特家族会想将覃昭纳入S试剂的实验呢？

　　怀特家族的那群人不仅花大力气带覃昭进入军方基地，还自动将原本盯在覃昭身上的多方监视转移到自己身上……

　　真是无比配合。

　　但——

　　唐宁街，奥得罗转动着他的黄竹黑伞，他对面的桌子上摆着一面小小的铜镜。

　　——怀特家族的那群人盯上覃昭，真的是偶然吗？

　　——难道不是那个女人自己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