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空》栖藤卷堇

1、第1章

　　1
　　吴玥在7岁就要上小学一年级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之前他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作为爸爸的闻苍群和妈妈的冷绪对自己都非常宠爱。他有个叫做闻暮的2岁的弟弟，然后7岁这年，又多了个叫闻央的妹妹。
　　然而在妹妹出生后不久，妈妈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到处都找不到她。爸爸只好拜托家里的仆人照顾刚刚几个月大的妹妹，自己则继续守在与异□□锋的最前线。当时是八月，一个月后就要成为小学生的吴玥，在见不到爸爸的情况下，最后是让管家陈伯领着去小学报了名。
　　报名当天的见闻，让他在周末看到数日不见的父亲时，问出了那个问题。
　　吴玥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走进书房，看到闻苍群正抱着熟睡中的小小闻央，露在上衣外的双手和手臂都绑着绷带，些许擦伤的脸上带着疲倦的放松。
　　记忆里，他用幼稚的童声问出的句子被无数次地回放。吴玥也无数次在脑海中反复构想——想象他没有问出这句话的世界。
　　吴玥记得闻苍群将目光转向自己，对于他的问候，闻苍群默默点了点头。
　　在和往常一般别无二致的平静气氛里，小小的吴玥问出了盘桓心中好几天的疑惑。
　　“爸爸，为什么我的姓，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呢？”

　　“……吴玥？吴玥！”
　　猛地回神，被同桌猛踹了一脚的男生转回头，连忙从座位上站起。
　　“128页最后一段！”同桌继续低声提供支援。
　　吴玥给同桌一个感激的眼神，捧起课本念着上面的文字。
　　在他念完的同时，下课铃声轻快地响起来。老师难得没有再讲5分钟的打算，合上课本准备下课。
　　“大家记得明天月考，到校后直接到考场，不要在教室里呆呆等着上课哦！”
　　同学们笑成一团。坐下的吴玥仿佛没有听到，又将视线转向窗外。
　　“你在看啥？”同桌江明好奇地跟着向外看去。阴云密布的天空有种要下雨的征兆，几公里外的树林里隐隐升起雾团。
　　“糟了，今天没带伞，放学时不要下雨啊……”
　　吴玥仍旧单手托着下巴，静静注视着模糊的远方。

　　放学时分。
　　从下课前15分钟开始，窗外下起瓢泼大雨，到放学铃声响起也没有变小的迹象。江明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长吁短叹又被他乌鸦嘴说中真的下雨了，话没说完就被周围几个没带伞的愤怒男生拖到教室后面“给他长点记性！”，哀嚎声传遍教室。
　　吴玥也没带伞，不过他只是神色如常地收拾好书包。江明好不容易挣脱几个死党的魔爪，赶回座位拿起书包。“跑回去吗？”
　　吴玥点点头。“还好书包是防水的。”
　　雨天的学校门口比平时拥挤了些。有不少家长开车过来接没带伞的孩子，校园门口吵嚷个不停。
　　吴玥和其他几个同学挥手道别，转身朝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方向快步跑起来。密集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带点泥土的腥味。已经进入十月，天气转凉，秋雨透着点寒意，仍然穿着短袖夏装的吴玥很快就被雨淋了湿透。
　　看来快点跑也没用，雨实在太大了。吴玥想着左转进一条小巷，却突然被拉住了胳膊。
　　“放学了？”
　　热气似乎从被抓住的部分蔓延到全身。
　　仿佛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手很快松开。一片阴影笼罩到头顶，挡住了雨幕。低沉的男声继续响在身后。
　　“还好记得你会走这条小路。不然就遇不到了。”
　　吴玥转回头。不知该怎么称呼的男人魁梧挺拔的身形依旧，对他露出的笑容里也和记忆里的一样，带着点点疲惫。
　　“回家吧。”
　　“……嗯。”吴玥低低答应，跟上男人的脚步。
　　一路无言。

　　升入高中后，吴玥便搬出了位于小城边界的主宅，在学校旁边随便租了间小小的公寓。他对家里只说了这样做的理由是想要专心学习，主宅的仆人也会每天他在学校的时候过来帮他打扫。而闻苍群从他离开家之后，像是两人间无言的约定一般，一次也没有在家里之外的地方，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管家陈伯平稳地开着车子。小小的空间内没人说话，只有车外的暴雨猛烈地冲刷着一切。风雨声让吴玥奇妙地放松下来，原本紧紧攥住书包带子的手指也慢慢放开。
　　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
　　等他被陈伯叫醒，车子已经停在主宅门口。车门被从外面打开，微微露出一道缝隙。撑着长伞的闻苍群，将伞移到车门上方。
　　吴玥抓着书包，像是踩到火焰一般跳下车子。

　　从记事起就一直住着的这幢闻家的宅子，三年前起却变成了只在过年和生日才回来一次。吴玥在被风雨模糊的视线中看向变得陌生起来的主屋。闻苍群撑着伞送他到了正门后，一瞬间又消失了踪影。等吴玥回过神，他面前的大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了。
　　“大哥，你回来了！”闻苍群的小女儿闻央扬起脸，兴奋地拉起吴玥的手，把他拽进屋子。“二哥，大哥回家了！”
　　“好啦别喊了，整个房子里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好不好。”闻苍群的长子闻暮走下楼，向吴玥打了招呼。“生日快乐，大哥。”
　　“明明说好我先和大哥说生日快乐的！”闻央着了急。
　　“啊……”闻暮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这家伙大喊大叫不停的话待会父亲来了受苦的只有自己啊。他灵机一动：“那……礼物！你可以第一个送礼物给大哥啊！”
　　闻央仍然不怎么高兴。不过她还是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二哥你站在这里别动！”
　　“知道啦知道啦……”闻暮看着妹妹急匆匆的背影，转身和吴玥一前一后走向餐厅。

　　“爸爸，为什么我的姓，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呢？”
　　吴玥还记得，抱着婴儿的闻苍群，在听到他的问句后，投向自己的平静的视线。
　　从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爸爸妈妈”姓氏不一样这个问题。吴玥想。没错，无论闻苍群还是冷绪，像是觉得这是不需要解释的事情似的。
　　而吴玥则是在和其他小朋友一起递交小学报名表时，才注意到他和其他小朋友些许的不同之处。
　　注视吴玥好奇的眼睛，闻苍群沉默了下，平静地给了他回答。
　　“因为……你和我并没有血缘上的联系。”
　　也是在那一天，吴玥知道了自己亲生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以及他们将自己托付给闻苍群的理由。

　　“大哥？大哥……”
　　吴玥从回忆里抬起头，看向正在叫他的闻暮。
　　“你还好吧？脸色好白。”
　　吴玥含糊其辞。“嗯……可能因为刚才淋了雨吧。”
　　“那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比较好，不要感冒了！”闻暮说着，叫来负责家务的阿姨。没能来得及回绝的吴玥，在刘妈热情的寒暄与引领下，身不由己地在餐厅前转了个弯，被推向起居室的方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