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小乔传》浣晴

38、番外3 兴衰

　　少时因为一句“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而喜欢上了辛弃疾，后来才知道，真正刻在灵魂深处的，是那些年挥之不去的湛蓝的天空，浓艳交错的晚霞，江东才俊并吞四海的雄心。
　　一千多年了。
　　我尝试过问孙策的转世，也就是我哥：“你知道孙策么？”
　　他漫不经心地答：“知道啊，江东小霸王嘛。”
　　我吃了一惊，自己问这个问题本就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我哥这人最不好看古籍，他所接触的领域当中，也没什么能和孙策挂上钩的。当然，不排除他一时兴起去看点有文化的充充电装装逼，这人记性好，一遍就能记住。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对我说：“王者荣耀嘛，快要出的英雄。”
　　妈的。
　　我继续：“你觉着他怎么样？”
　　“不错啊。就是特别喜欢他，长得帅，还能打仗。”
　　“这种人历史上不少呀。周瑜你知道吧，也是王者荣耀的英雄（……），这货不就是长得帅又能打仗嘛，跟孙策比如何？”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跟小学生对话。
　　“是不错。”孙策思索了一会儿，“不过比孙策当然差了一点啦，不管是智商方面还是武力方面。嗯。”
　　我彻底无话可说，一千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当年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公瑾仅次自己那么一点点。
　　小乔这几十年，和其他几世比起来，除了生离死别，其他的日子都堪称是在阳光下度过的。每每我的脑海中出现关于这一世的记忆，浑身上下就仿佛回到当年，清爽利落而充满希望。少时任性恣意，婚后随军也是正中下怀，记忆中没有什么惨烈败亡的经历，上下齐心。
　　突然我想起了孙权，这个在我记忆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小孩子的人。
　　孙策死时，孙权扑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后世有人说这是因为对未来即将即位的恐惧，可我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是真的伤心——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当时的想法，但我并不认为有什么恐惧能覆盖一向宠爱自己的兄长死去的事实。
　　孙权是跟着他哥哥从小混到大的。孙策尚武，孙权骨子里也有那么点驰骋疆场的意思，但父辈有意将他培养成策士谋臣，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和书本一起度过的。哥哥在前线冲锋陷阵，他便只能在后面跟一群文臣还有我这种半吊子扯皮。
　　孙权的性格非常活泼，从小就是。加上他哥哥油嘴滑舌的影响，孙权对朋友也是十分的不严肃，放到现在，就是一个逗比（……）。书本没能全部困住他，军队休整时他便到处跑去拜访名士，嘻嘻哈哈中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聪明劲。孙策自然是十分看重他，而孙权也做好了做江东第一流功臣的准备。
　　然而天不遂人愿。
　　孙权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有多重。士族叛乱，人心不稳，江东简直成了一盘散沙。父兄留下的基业，眼看着要断送在自己手上。
　　幸而有周瑜扶大厦之将倾，对外平叛乱，对内定人心。在那段时间里，周瑜对待敌人狠辣决绝，我终于窥得周瑜的野心勃勃，不过刚刚好，这就是我喜欢的样子。那时孙权的决策都很依赖周瑜。
　　大臣分成年轻的、暮年的两派。年轻的就是孙策孙权看中的，暮年的大多是孙坚留下的功臣。孙权好玩乐，总是被老臣诟病。他屡教不改，尝尝饮酒作乐，被老臣骂不检点，喝完了还屁颠屁颠过去道歉，下次又忍不住。周瑜等等一群和他玩得好的都被拉下水，一样的不思悔改。不过话说回来，从现在看，孙权的生活和其他两位君主比起来，确实算是节俭的。
　　赤壁之战前，孙权诚然很惶恐，但对于铺天盖地的主降意见，他是厌烦的。他甚至自己提前准备了一支军队。他对周瑜说，假如战败就退到他这里，自己便去和曹操决一死战。
　　他不再是那个胆怯的少年了，他是一个誓要成就帝业的君主。我当时想，这大概就是江东子弟的骨气了吧，假如没有这份骨气，我断不会一千多年后对这片土地存在那么浓烈的感情。
　　我当然记得赤壁的那场大火。它将周瑜的功业推到了顶点，亦将江东的辉煌燃到了顶点，是江东君臣一次完全的怒吼。我看见从战场归来的周瑜，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我从不认为周瑜的死给江东蒙受了如何巨大的损失，要说起来，最多也就是“二分天下”的战略没能实现吧。小乔坚信江东弟子多才俊，君主能识能用，不管结局如何，这片土地总是拥有名垂千古的将士，永不泯灭的精神。
　　后期的东吴确实衰落了，我也知道孙权晚年“性多猜忌，果于杀戮”。但更令我遗憾的是，后人都没有多少个将孙权当做一个正常人来评价。那个时期各种各样的问题数不胜数，士族蠢蠢欲动，觊觎君位的人虎视眈眈，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任谁都很容易会被搅成一团乱麻，假作真时真亦假，问题之复杂不是后人能想象的。孙权仍然是从前的孙权，只是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也许不会想要继承家业。
　　在我恢复前世记忆之前，就对孙权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乖，摸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