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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

  •   “怎么又是你?都说了仙君身子不适,近来不见任何人!”宫门外的小吏插着腰,一脸蛮横,对身后两个侍卫招招手,吩咐,“这小子再来,直接轰走!”
      我捏了捏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五天了……趁凤琬还没回天界,我日日求见徜蛾,可他却避之不及。
      我的心虚已经成了心慌,他的反应真让我始料未及。看见我那双赤焰红瞳的人有两个,这一个我尚敢相信的已经如此,另一个早就心怀不轨的又会怎样?
      “千秋寒”暴露了我的致命秘密,几日来坐立不安地担忧,生怕风声传出。
      自那天后,我躲在房里,哪儿也不敢去。调息服丹,压制下陡然生出的邪魔之气,庆幸这异变没引来天兵追查。椒图已告诫夫人,天界混入了修罗界细作,若我再惹出岔子,这细作之名搞不好会落在我头上。
      夜色苍茫,星象大晦,诸星列位竟有溺沉之象。我沮丧地走在路上,沿着天湖畔无人守卫的幽径慢慢行走。只为掩人耳目,我既不敢乘辇,也不敢走大道,免得行踪又惹人怀疑。
      天湖毗近梧凰境,密林甚多,深不见边,一片荒原之景。灵草神木阴气繁盛,不宜仙神久驻,唯有凤族能安然处之。所以此地向来无人靠近,就无需守卫。
      我浑浑噩噩地走着,也不管踩起的湖畔浅水飞溅上来,沾湿了衣袍。心里只反复地想着,徜蛾为何不见我。
      难道他介意我这双诡异之瞳?还是说缘蜂后来又对他说了什么?
      思虑如乱麻,我不禁停下脚步,抬手抵住发胀的额头,闭上眼痛苦不堪。
      湖畔沙沙的树叶声晃荡着,摇乱了夜中翳影,忽而一阵不寻常的疾风袭来,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妖邪气息,猛地吹乱我的头发。
      “谁?!”我连忙抬头,向树影中望去,却已风息无声。
      奇怪,难道是错觉?
      摇摇头,转回身瞥了一眼天湖粼波,却见倒影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浮荡于树梢之上!
      猛地回过身去,反而不见了那团黑影!且听树梢“哗啦”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断裂了,随即竟有一道银光恍现眼前!
      我下意识地紧闭上眼,避开刺目银光,却已经晚了。那月下银光袭到我身上,化作一束寒水,生生地将我从头泼到脚!
      “到底是谁?!出来!”我狼狈地抹去一头水迹,甩干湿漉漉的头发,恍惚觉得泼到脸上的凉水刺痛了眼。
      我揉了揉被冰得几乎睁不开的眼,凭着听觉试图找出林中异常所在。
      猛然又一阵疾风袭来,我闪身避过,聚起灵气向风来之处遁影而去,睁眼之后便看见那个躲在树干后的黑衣蒙面之人。
      那人见我发现了他,立刻飞身跃出,从黑暗中跑向了月光之下。他身形颀长矫捷,手足有力,信手便召出万莽长风,带着股锋利的杀气,卷了一地尘嚣袭来!
      我强忍着双眼疼痛,挥起长袖笼风而收,疾步上前看准他的间隙,化风为拳,直击他肋下要害!
      他不慌不忙地侧身避过,见御风术法对我无效,索性摊手为掌,对上我的拳,一招一招地与我打起来!
      架肘格开他一掌,我恼怒地瞪着这个一身黑衣的神秘人。此人力道甚邪,招招刚绵不定,极难对付。而对方似乎耐着性子在试探我,仅露出的一双妖邪之瞳,带了种似笑非笑的意味盯紧了我的脸。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开玩笑般地戏弄于我!
      他眯起了眼,直射来的眼神让我恍惚觉得双瞳一阵灼热,身体也焦躁了起来。片刻,他竟垂下头笑了一声,收起自己摆好的架势,也收敛了一身强势的杀气。
      这又是为何?我迷惑地瞪着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抱歉,”他弯起眼角,似乎在笑,缓缓摘下蒙住脸的黑布,“不得以才拿水泼了你,否则我不敢贸然认你。”
      “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仍带着敌意瞪他。
      他摘掉的黑布下露出一张轮廓颇深的英俊面容,剑眉入鬓,眸似温玉,比我年长几分的模样有着成熟男子的稳重宽厚,微深的肤色似是他历尽风霜的证明。这个人,让我隐隐不安,觉得他不俗的姿容总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手比我想象得要好,”他扬起下巴,温和无害地看着我,短促一笑,“不过,就算再差我也得认可你,赤焰红瞳的主人。”
      如闻霹雳,我立刻跑到湖边去看自己的倒影。果然,那一双红瞳迷离地映着我内心的惶惑。
      他泼的寒水,原来是这个目的……
      呆滞了片刻,我回身质问他:“你是什么人?!”
      他收敛了笑意,肃穆的脸上竟有着军士的威严。走近我身前,他忽然不由分说地俯下身去,高大的身形跪在我的面前:“臣下殊摩,魔都‘屠天’军领将,拜见少主殿下!”
      我吓得退了数步,镇了镇心神,厉声喝道:“大胆魔族,竟敢闯上天界!”
      龙神的担忧的确成真,眼前这个满是妖邪戾气的魔人余孽,已经侵入进来!甚至还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少主息怒,”他慢慢抬起头,从容不迫之态反让我心慌,“般慧长老刚刚告之少主的行踪,臣下因战事耽搁了几日,望少主莫记臣下来迟之罪。”
      “住口!什么‘少主’,”我震怒,掌中蓄力欲擒住这个魔人,“闯入天界,你便受死吧!”
      疾影恍过,我竟扑了个空,而他已然退闪至我身后,低沉的声音无奈地在我耳后一叹:“看来少主还一无所知……”
      我迅速回身,双手拂开长袖,捏个诀,施法向他袭去:“一无所知的是你!天界领地,岂容你撒野!”
      他扬了唇,不予争辩,淡漠地迎上我的术法。仙光击在他身上却如打在水面上,微微恍了恍,霎时如碎影般消失不见。
      同一瞬间,他的邪魔之气陡然浮于我耳后,轻轻一句“臣下失礼了”如惊雷般震住了我。
      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脖颈后的剧痛传来前,我又一次感到了寒彻心扉的绝望。

      睁开眼的时候,我以为我堕进了自己的幻象中。
      漫天的火海,腥气遮天蔽日,脚下干裂焦黑的残垣断壁似乎要融化。浓烟迷住了我的眼,只听得到火舌吞噬万物的鬼笑声,和随处响起的撕心裂肺的恸嚎。
      第一次真正置身进了这个幻象。因为我清晰地感到了烟熏火燎的窒息,才明白这并非我时常误见的幻影,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我看见自己站在废墟中,脚旁星星之火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双手僵硬地抬起,指间时不时飘过烟尘染黑的灰烬。
      这是哪里?
      我彷徨无措,踩着那残破的土地,拨开烟雾,四处寻找什么。到处是烈火灼城,到处是尸横遍野,到处是悲泣哀号。
      我……回到了天魔圣战时的魔都?
      苍天在冷笑,都城在哀鸣,充斥这熏黄天地间的,只有一簇又一簇、一团又一团吞灭魂魄的火烟!
      瞪大了眼,我浑身颤抖着,迈不开一步。勉强扶住一处半颓的城墙,连那冰冷的石块也如炙烤过一样烫手。
      “我族何错……”墙的那边传来一个男子悲愤的声音,“六界之中偏安一隅,这也让天界有理由赶尽杀绝?!”
      我吃了一惊,探出身子,只见前方不远处烟火缭绕的城门处,一群天兵将士手持利刃,围住十几个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魔族人。唯有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挡在他们面前,粗衣褴裳下却是逼人的锐气。
      那男子横眉冷眼,硬是用身体护住一个手抱婴孩、啜泣不已的女人,以自己的胸膛挡住锋利的矛尖:“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天界欺人太甚!”
      “哼,”天兵中走出一个身披赤甲,眉目清俊的校将,手中凤翎饰成的长剑一抢而挥上,划破了那男子的胳膊,带血的剑锋指在男子喉咙,“蚩尤祭台附近刚捉住几个扮成平民、企图混出的魔将。好像连那个阿修罗族的宠臣,蛾,也在其中……谁知道你们这群人中有没有藏了什么。”
      赤甲校将提到了徜蛾!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此刻正是处在五百年前的残象中!
      那个魔族男子似乎怔了片刻,又立刻皱起眉,装作不屑一顾。他身后哭泣的女子下意识地搂紧了手中婴儿,低着头颤抖不已。
      “上将的命令便是格杀勿论,”赤甲校将慢慢放下剑,清秀的脸上却是异常冷酷,“本将也不和你们纠缠了。刀斧手何在?”
      城门处一干手持长柄金斧的将士围拢而来,齐声应到。
      校将干脆地挥手而成一个“斩杀”的动作,扯开披风,转身走到士兵之后,冷眼静观。刀斧手举起利刃,十几个魔人哭号着向后退,却被兵士截了后路,撞倒在地上连声求饶。
      “别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抱着婴儿的女子跪在地上,姣好的面容上泪如雨下,不经意抬起的脸上竟长有一双暗红的眼瞳!
      又是一个红瞳之人!我傻傻地盯住她,只觉得她的红瞳之色比我的略显灰暗,又比画上徜蛾的绯红之色深上几分。
      那男子转身扑回去,将女子和婴孩拥入自己怀中,不让利刃寒光伤到他们。坚毅的面容有着不甘的愤恨,又俯下头靠在那女子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动手。”校将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缓缓把剑收回剑鞘。
      斧刃残光映着炎炎烈火,挥动着割裂了惨淡的阳光,没入哭号的血污之中。
      我忘记了呼吸,僵直的身体在血气飞舞中变得冰冷。
      校将悠闲的神态,天兵狰狞的狂笑,统统都让我作呕!
      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暴雨似的猩红蒙住了天地。我看见悲鸣的魔人一个一个地横尸于此,连那抱着婴儿的女子也被长矛刺查了胸膛,却始终护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在混乱的厮杀中,那男子已然遍体鳞伤,咬紧了牙,颤抖地从腰间摸出一方古铜色的令牌,避过兵士的视线,悄悄将令牌一面摁在那婴儿露出的右手背上。又一刀砍中了他的背,那将死的女子悲呼一声,奋力探过身子,替他挡下砍向脖颈的致命一击!女子倒下的一瞬,男子也松开了手中的令牌,满身创孔地向后摔去,重重落在灰红混沌的土地上。
      染了血迹的令牌滚落一边,俨然废铁残物。那个躺在两人身体间的婴儿,死寂般地一动不动,露出襁褓的雪白右手腕上,已烙了一个诡异的黑色符文。
      没由来的,我的右腕一阵刺痛。撸了袖子,只见自己腕上那个丑陋的疤印,与婴儿手腕上令牌的烙痕,一模一样。
      难道,那个婴孩……
      一阵天晕地眩,我双膝一软,扑倒跪在干瘠的地上。撑地的双手被粘稠的血深陷进土灰中,尖利的沙石刺得掌心痛到麻木。
      我……我究竟是……
      “朱翎!你在做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那边传来,城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披着火浣裘衣的少女,下面露出的青纱绣裙摆被粗鲁地撩起,扎进腰带里。
      那赤甲校将一愣,转过身去看,随即便欣喜地迎上去:“芳儿!你怎么不好好歇着,这边交给我把守就好。”
      少女焦急地跑到他身边,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如有恙在身,一手抚着胸口顺气,一手挡开那校将欲扶她的手:“我不来,你又乱杀人!你们凤族怎么都跟凤琬一个德性!”
      这是……五百年前的鲤芳夫人,那校将,原来是延光的生父!
      “中军统将都这么做,不可以放过一个魔人!”朱翎争辩,“好不容易才包围了魔都,错之良机,他们还会威胁天界!你潜进魔族宫廷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他们的野心么?!”
      她脸上一红,似有难言之隐,急得跺脚:“那、那也不必屠戮殆尽!喂,那边那个大块头,放下刀!”
      闻声的兵士怔怔地放下欲斩杀那个婴儿的武器,不知所措地望向朱翎。
      “一个孩子,惹着你们什么了!”鲤芳柳眉倒竖,娇俏的容颜气得发白,堵气似的冲过去,拨开那群高大的兵士,在尸堆中弯下身,小心地解下自己的裘衣,包起那个婴儿,抱入怀中,轻轻擦去婴儿脸上的血污。
      “芳儿,”朱翎无奈地耸肩,“不杀他也行,总得交给上将,听他处置。”
      “好好好,我会去请示的,七公子肯定会答应!”鲤芳撅了嘴,拍拍婴儿的身子,怜爱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愧疚,“可怜的娃娃,爹娘都死了……天意不准你活,我偏要让你活下来!”
      被她抚过脸的婴儿,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双迷离的眼。血石榴般的清澄之瞳,妖冶而璀璨的红色。
      “天啊,他是红瞳,是阿修罗族的孩子!”鲤芳惊呼一声,随即又笑了,“军令要杀的是魃魔,他是个阿修罗,这就好办了……不过他的眼睛,真像阿修黧的……”
      朱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魔族和阿修罗族结姻这么久,估计杀完魔族就轮到阿修罗了……芳儿,你还对那个结姻的公主念念不忘,让人听见,可会怀疑你有异心哦。”
      鲤芳抚摸着孩子的头,暗自神伤:“她那么信任我,什么心事都和我说,而我,却是个潜伏在她身边的细作……我有愧于她……”
      朱翎还想说些什么,城门外跑来一个传令兵,举着令旗禀告:“大人,上将有令,召您带芳姑娘回大营!”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便并肩跟着传令兵走了回去。众兵士也列队护送二人走出,留着那一片血污在瑟瑟风中弥散着凄凉。一把火被扔向尸堆,转瞬,一切皆被吞没。
      我浑身冰凉,眼睁睁见着五百年前的残酷,看着昏黄与猩红混杂了我的视线,直至失去意识。

      “你看清了吗?”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柔地唤起,把我从虚弥的悲哀中抽离回了冰冷的现实。
      睁开眼,却是个昏暗的石室,角落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孤光。
      那个叫殊摩的男子坐在我身边,习惯性地挤出个无奈的笑容:“少主,你看清过去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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