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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广陌诉寒 ...

  •   不知多少个晨曦昏霞匆匆流过窗前,竹林前阵阵清风逐渐磨去了我的固执。习惯早晨和鳞沙去耕菜摸鱼,午间同椒图闲谈对弈,傍晚听金猊抱怨教训。我有点羡慕他们,在历尽人生磨难后可以如此安逸清闲。偶尔,我在幻想,结束天界的争斗后,我是否也可以给徜蛾这样简单的幸福?
      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几分斤两,我仍决意遵照椒图之言,出世迎战。因为夫人、因为徜蛾,我已置身其中,无路可逃。
      “小子,他们快来接你了。”金猊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细看天上云雾走向和星辰布势后,说道。
      我抬头去看窗外,天空沉暗却有大势洞开之象,全然不似之前的缠困局势:“娘亲或许已经平息了此事。”
      “你就不怕是凤琬赢了?”金猊斜睨我一眼,“这么久才落雨报信,我看死丫头一定做了很大让步才让天庭赦免你。”
      “凶爹爹总喜欢吓唬人,别理他。”鳞沙做个鬼脸,把我从窗口拉回。
      椒图望着天上星象许久,才淡淡出声:“不是危言耸听,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就算重回天界,别人看你的眼光会变很多。”
      “……前辈无需担心,嘲笑和羞辱我早就习惯了。”
      椒图笑了笑:“那早些去休息吧。估计明天一早,芳儿就会叫人来接你回去。”
      “嗯,”我点头,向他们躬身长拜,“这些日子,多谢两位前辈教诲,御此生铭记。”
      即使时日不长,我已将他二人当作恩师般敬畏。
      掩上竹门欲走出卧房时,听得椒图一声怅叹:“金毛,天庭将有大事。破军星与七杀星明晦颠倒,太岁之相隐隐生出,这场动乱不会小……”
      只当这是给我的忠告吧……天界的路,步步为营。

      第二天清晨,竹林四周果然有了他人的气息。椒图把我送至竹林出处,便见到几名龙卫正守侯林外。拜别了椒图,我跟着龙卫回去天界。
      路上,我几番询问天界情况,众龙卫只是紧缩眉头,说是夫人自有安排。隐隐的,我感到的确不妙。龙卫带我径直回到龙神宫,云幕重锁的巍峨宫殿,此刻却笼着沉闷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娘亲,”踏进殿门,我见到了倦色袭容的夫人,连忙匆匆上前跪下,“御儿不孝,让娘亲操心受累……”
      夫人摒退了左右,扶我起来,紧蹙的蛾眉随之舒展,眼里流露出欣喜:“你没事就好……让你在下界吃了苦头,为娘的这心里也不好受……”
      龙霓与龟茫立在两旁,同样愁眉不展。
      “娘亲,龙神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夫人侧过身去,只叹了一声:“御儿,你刚回来,先去更衣沐浴吧。”
      “娘亲!”
      “霓儿,带他去休息。”夫人不容质疑的口气隐瞒了太多。
      “不,我必须知道,一定和我有关!”我倔强地求她。
      一旁默不做声的龟茫冷冷抬头,打破了僵持:“御公子,凤琬得逞了,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龟茫将军!”夫人厉声呵斥,却为时已晚。
      龟茫不屈地转过身面对她:“七夫人,若不将利害挑明,这无知之子迟早又叫凤琬抓了把柄!”
      “龟大哥,”龙霓埋怨他一句,“又不全是御的错,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我深吸一口气,朝着殿上三人伏跪了下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面:“将军责怪得是,御的无知懦弱害了龙神宫。如今御已想通,决心不再避世固守,尽我所能与龙神宫共进退,将失去的统统夺回!”
      铿锵之言,回响在空旷的殿堂,如同生死之契。
      “御……你说什么?”龙霓半晌才回过神,吃惊地问道。
      我再次叩首:“御将离开太虚殿,入麾于龙神宫,听凭三位仙君差遣!”
      三百年的清修化为乌有,我脱下素净的道袍,宁披上血污染成的重铠。
      “不行,”夫人冷了脸,“我不允。”
      “娘亲,御留在那里不过任人鱼肉,唯有身怀利器,才可叫他人忌惮三分。”我缓缓说道,“御不想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装作一个清高的木偶……请娘亲,成全。”
      “御儿……”
      龟茫扫我一眼,收去几分敌意:“七夫人,把弱点变为利器是用兵妙着,可叫对方无从下手。若是统领在此,他也会同意的。”
      “对呀,龟大哥和睚眦叔并肩征战千年,眼光长远,绝不会看错!”龙霓附和。
      “哼,”夫人斥道,“我还道你和睚眦一张一弛,不料你如他一般莽撞。”
      “七夫人,良机莫失。”龟茫单膝跪下,行重礼恳求,“凤琬已讹去魔域四方城疆的入关令,虽说魔域几乎是废地,但几处城界都扼住阿修罗族域的关卡要地,他必然会领兵争夺!吾等急需抢先派大量人马镇守,到时留在天界的人员精简,再顾不上替他人解围,甚至不能留半个破绽给对手!”
      想不到,凤琬竟借机作了如此手脚!食以金玉的高贵凤凰,也会贪婪如饿鬼!
      “娘亲为养育御,操劳甚重,也到御替娘来分忧之时了。”我矩拜三叩,磐石之意坚定不悔。
      夫人瞪着我们许久,重重拂袖回身,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长叹不已:“你们……是要逼我送你上不归路呀!”
      “御甘愿。”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心里有种挣脱束缚的快意。
      龙霓耸耸肩:“我会帮着御的,芳姨别再婆婆妈妈的了!”
      “七夫人……”龟茫尚待开口,却被她挥手打断。
      “你们先下去,待我同睚眦商量后再作定夺。”夫人的倦怠已掩不住芳华逝去的痕迹。
      “睚眦叔要回来了么?”龙霓雀跃而呼。
      龟茫起了身,正了正衣衫:“发生如此大事,统领自然要回天界述职。四方城疆的入关令,也还在统领手上。”
      我们行礼告退,龟茫不客气地命人送我回太虚殿等消息。龙霓劝我留宿,我只得婉言拒绝。
      他告诉我,此事差点闹到玉帝那边。几日来双方守卫频出,天界守卫军几次想包围龙神宫,龙神宫不得以调回部分驻扎修罗界的兵士与之抗衡。这一调竟让修罗界一支骁勇的反抗寇军钻了空,我们丢失魔域一边城。玉帝追究起来,凤琬干脆大摇大摆地来龙神宫谈判,威胁将我的事一并告上去。夫人与他周旋许久,只得答应他要入驻修罗界的要求。最终,玉帝召见二人时,夫人又从中辩解,一来未让凤琬诬陷我勾结他人纵火,二来凤琬的驻兵权也没完全到手,只得了魔域的四方城疆。
      我记得龙霓曾与椒图商讨过天界混入修罗界细作一事,但毕竟是偷听来的,也没有多问。这两桩大事一前一后而来,真让龙神宫陷入了困境。内乱未息,又添外忧,难怪夫人几乎累倒。
      末了,我犹豫地问他,徜蛾怎样了。
      龙霓不屑地挑了挑眉,说他还是老样子,被凤琬关在月上行宫。
      我想见他……这句话,如何说得出口……
      “御,”龙霓叫住我,“今日月上行宫似乎有酒宴,凤琬忙着去修罗界调兵了,应该不会在……你可以趁机,偷偷去见上一面。”
      我停下脚步,心里波澜万千,不知该不该去。
      龙霓拉过我的右手,把一包东西塞给我,随后拍拍我的肩:“去之前记得拿这新配的药粉敷眼。局势紧张,再让人发现你有异状,就危险了。还有,早去早回。”
      挥了挥手,他转身回了宫门。我看着手中那包药粉,不禁苦笑。灵药可掩我红瞳,什么才能藏我孽缘?

      凤琬夺权得逞,宴请了心腹能臣与一直投靠于他的天官们,在月上行宫庆贺。不过,他虽然常常摆宴设席,但自己不出现已成了常事。此时月上行宫灯酒阑珊,靡靡之音熏醉微风,一片灯红酒绿之象与这寒宫萧瑟格格不入,看上去十分可笑。
      趁这守卫稀疏,我以遁影之术潜进了宫,混迹在天官之中坐于末席角落,冷眼看着这糜乱之宴。
      虹眠仙子俨然主人之姿,代凤琬主持了这宴席,声势威严宛如统军之将。座下潋晖领头说尽恭维讨好之辞,歌功颂德之态让人作呕。
      我看见延光无奈地坐于席间,一个劲儿地闷头喝酒,甚至无心与身畔仙女调情。天界之规,已将他的晨晖之光磨得毫无颜色,恍如失了光泽的珍珠,弃于鱼目之中。
      又见祈蝶拨着箜篌歌尽妖娆,仙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翩翩起舞,风情万种而让座下天官移不开眼。缘蜂安静地坐在角落抚琴吟诗,风雅儒美,嘴角却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
      座下天官仙神都放下了人前的姿态,喝得壶倒觞倾,狂放胡言。一个宴席,竟似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
      早看清此种丑恶,我不屑多去追究。一次次抬头望遍四周,我始终找不到徜蛾的身影。我清楚,徜蛾是凤琬的得意之宝,只供他一人赏玩,怎可拿给这些家伙亵观。只是,作为月上行宫名义上的主人,徜蛾对宫中诸事不闻不问,未免不合礼数。
      正当疑惑间,却见堂上纱帘后人影晃动,听得一声破风呼喝,一个酒坛竟从纱帘后被人扔了出来,摔裂在大堂之上!酒浆横飞,碎屑四溅,震惊了堂上众人,更惊断了箜篌的弦丝,仙娥们惊叫着四下奔逃。
      “谁胆敢惊扰宴席!”回过神来的虹眠厉声质问。
      纱帘后传来一声轻蔑之笑,接着又有数个酒坛被踢翻滚倒出来,惊得众人不知所措。
      “放肆!出来!”虹眠拍案大怒,指着帘子吼道,“猖狂小人,本宫要治你的罪!”
      帘后人充耳不闻,乒乒乓乓地把储酒器皿摔了个粉碎,琼浆玉液从储间流淌而出,酒香扑鼻,令众人大呼可惜。
      “这位客人好大的面子,”响声平息后,帘后缓缓传出一人慵懒而讥讽的腔调,“吵了主人的休息,还要治主人的罪。”
      虹眠一愣,随即咬牙切齿:“你!”
      徜蛾懒懒撩开帘子,脸上仿佛醉酒般酡红一片,白衣简单随便地披在身上,腰带松挽,连领口都滑了下来,露出半个粉白的肩膀。不知他是否宿醉了几日,发丝零乱无章,半掩他惺忪迷离却狐媚异常的眼。
      如此放浪形骸的他,摇晃着站定了身子,托起手中一坛酒,轻浮地笑着,双肩不住颤抖:“不是要摆宴喝酒么,本君亲自陪你们喝……都给本君喝个痛快!”眼神忽而如冷剑般锐利,恶狠狠吐出最后几个字,猛地把手中酒坛掷向大堂中央,任那坛美酒泼洒了一地,破碎的瓦砾划伤了避之不及的人。
      “喝呀!统统喝干净!”他扬着头,瞪圆的眼像野兽般变得血红,滑落至臂肘的外衣下露出的锁骨突兀得厉害,挥去长袖的手指着满地狼籍,“本君赏你们的美酒,好好享用!”
      徜蛾踉跄着走过来,癫狂醉态吓退了欲来扶他的侍从,一路走至堂中,顺手推掀了数张席台。虹眠呵斥,他不予理睬,继续借着醉态随心破坏,把众仙官吓跑了七七八八。
      我怔坐在末席,心如刀绞。看着他熟悉的容颜,默默斟上一杯残酒,与神智不清的他共饮寂寥。
      他没有反抗的力量,只有胡闹的脾气。借了悲伤宿醉,逐尽一切喧嚣,把最不想的得到的寂寞固执地揽回怀中,仿佛这才是他的救命稻草。
      一场宴席瞬时肮脏混乱,侍从被骂走,宾客被气跑,空旷的大堂弥散着腥腥的酒气,只剩他非哭非笑地拖曳着衣袍,蹒跚似舞;只剩我旁若无人地举着一杯浊液,不言不语。
      “不是要喝酒么……人呢!”他嗤笑一声,扶着一旁银枝灯树站稳了身子,侧了头借着幽幽烛影一瞥,看见了末席的我,“居然还剩一个,呵呵,真是不怕死的。”
      他的眼带着熟悉的戏谑,映在灯烛之下,时而绯红时而莹黑,恍惚着让我仿佛看到缘蜂画出的他,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红瞳。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死人?”他邪邪扬唇,海藻般的乌发铺满裸露的肩头,忽起一阵绵长的穿堂寒风,吹得他发丝乱舞,皱着眉把身子也蜷了起来,“好冷……”
      我抬起头,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由自主轻念道:“是这宫阁寒,还是人心寒……”
      他微微一愣,错愕地抬头,随手拉扯上已滑到手腕的衣裳襟口,神情一恍,换作了一种试探的轻笑:“这位倒是有心人。自打本君入住这月宫,宫门上匾额的三个字就残缺不全……本君也没想到什么好名字,劳烦有心人把这宫名补全了吧。”
      我浅浅抿了一口杯中苦酒,便扬手把剩下的都洒在地上,然后缓缓站起:“匾额缺了第一个字,后面‘寒’、‘宫’二字倒也清晰。仙君历尽百态炎凉,无论清、凄、孤、苦之寒已成云烟,犹如游离于天下广陌一般,无畏于寒……广陌之寒,倒不如就作‘广寒宫’。”
      “‘广、寒、宫’……”他轻轻念着,怅然若失后浮起一丝温润笑意,“这世上能作我知己的,果然只有你,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广陌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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