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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瑰宫有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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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搜身”,延光似乎松了口气。
他和我都明白,我没有窃取会春宝珠,搜不出罪证便证明我清白。
可我仍旧忐忑,隐隐感到这问罪没这么简单。虹眠为人狠厉,也甚是谨慎。既然有意拿我,岂会轻易让我逃脱?
几名侍卫押下我的背,将我围在中间。延光伸长了脖子来看,却被挡住了视线。
一丝莫名凉意袭上,竟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潋晖自告奋勇走来,捻起袖口抬手,指掌掐弄几下,平地而起一股微风,将我的衣衫吹得浮动起来。悄然一阵轻雾自我腰旁氤氲而生,接着我衣带松散,轻雾散开后一个碧绿润泽的宝珠竟从我衣带的褶皱中飘浮出现,缓缓升至半空中,随着烟云雾缭流转出柔和的幽熠之光。
延光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望着灵气逼人的会春宝珠盈盈浮驾于云波之上。
我下意识地想摸摸腰间,却仍被侍卫反扣住了双臂。
“罪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潋晖眯起双眼,蔑笑着俯视我。
虹眠长袖一展,将宝珠收回掌中,鹰般锐利的眼眸透出慎人的戾气:“该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来此撒野的吧。”
“等等!”延光大梦初醒般挡在我身前,“一定是搞错了!御真的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啪!”虹眠反手扇了他一耳光,厌恶而视:“混帐!你是想提醒本宫,莫忘了你这个内奸?”
“可是……”
“阿光,”潋晖俯身蹲在他面前,微笑着警示他注意分寸,“我等臣子,是不该忤逆上意的,你还不明白么。”
延光愣了,脸上一闪而过挣扎的神情,终究低下了头。
我任由反剪的双手痛得伤筋错骨,勉强挤出最后的冷淡笑声:“延光,保重。”
我,与你们,注定为敌。
浮于仙云之上的自缈宫,下方乃是个冰寒深渊,是与这缥缈仙境的极乐梦幻截然相悖的存在。
我被关在渊底石窟中,铁槛封穴,锁链交错,牢狱之外更是迷雾毒障重叠,锁住渊底潮湿阴寒的气息。
石窟中尖利乱石堆砌的冰冷地面勾破了我的衣袍,青苔尘土将我的整洁糟践成肮脏。发丝凌乱,我也无心去管。
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在徜蛾提醒我的时候。
苦笑自嘲,陷入困境后我想的不是脱险求救,却是那个对我绝无善意的徜蛾。
三百年的清修,我怎就修成了这副凄凉模样?
甚至有些埋怨夫人,不给我权力,叫我落得倍受凌辱的境地。
“御!”
牢门外锁链叮当,有个人影扑在铁槛上,拼命向暗无天日的石窟里张望。
我无动于衷,盘膝坐着,哪怕我只剩这一点风骨傲气。
“御,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在里面么!”延光急呼,似乎担心后有追兵。
深渊有迷雾瘴气,所以把守卫兵只在入口处,洞窟外无人看守。延光仗着身份出入无阻,只是被虹眠发现难免责罚。
“仙君请回吧。”你不敢也无法放我出去的。
延光抓住槛栏,向我喊着:“对不起,御!我眼看着她嫁祸于你,却无能为力……”
“哼……”
“我知道潋晖擅长隔空取物之术,会春宝珠定是他从别处瞬移而来的,可是他叫我不得忤逆虹眠……摆明了一切皆是虹眠布好的局,目的就是要关押你,我实在无法为你辩白……”
“……她布了局,你就是引我上钩的饵了?”
锁链一阵当啷拽响,延光拉扯着锁链的手似乎在颤抖,连声音也变了:“你……你说什么……”
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被砾石划伤的腿早已染红衣裳。一步一顿,我走近隔着狱门的延光,却不肯让他看清黑暗中我的表情:“苦肉计该到此为止了,延光仙君。你故意将我拦在途中,以叙旧之名引我进入自缈宫,好帮助你的主子污蔑于我,最终囚禁我在这个地狱不如的地方!延光,枉我当你是兄弟,你与虹眠那一唱一和配合得真是妙啊!”
他看不见我,我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焦急变为委屈,最终变成了愤怒。
“你竟然怀疑我?御……你这个混蛋!”他愤恨地砸门,铁槛锁链冰冷的响动仿佛沉闷的哭泣。
我压抑了心底的波澜,继续用冷淡的腔调说:“正像虹眠所言,我怎么会在你房里待上一宿?分明是你的侍从早先点好了迷香,整个宫的人作戏给我一人看,累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装佯帮我、逃去向龙神宫‘求救’了?我这个人质的用处,只怕也是你讨好你那主子时献上的吧!”
“住口!”他的脸已然扭曲,“你刚被关起来,我确实想尽办法找鲤芳夫人……只是为了救你!你以为虹眠只想拿你当人质么?告诉你,被她关入这个洞窟的,都会被她折磨到为其所用时才会放出来……还有,你被囚禁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我也没对虹眠提过你半个字!”
轻笑,我吐气嘲讽:“延光,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
徜蛾说过,延光已是凤琬同族、虹眠麾下,无论是否被人利用,总会是我的敌人。
“随你便!”
铁链沉重砸响狱门,回音响彻洞窟,和角落里滴下的水珠一起幽幽震颤。
他走了,被我气走了。
我叹了口气,颓然滑落地上,撑地的手掌又一次被利石划得鲜血淋漓。
延光,我们终是敌人,别再互相牵扯不清,否则彼此会被利用得更多。
我早就知道入宫之时你手下的侍从就已报于虹眠,并经她授意点香迷晕了我;早就知道会察言观色的潋晖必顺着虹眠的话,瞬移那原来就未曾丢失的宝珠来陷害我;早就知道你会想尽办法救我,甚至愿舍弃性命。
但,宁可虹眠将狡诈用于我身上,也不能让你再忤逆她而遭杀身之祸。
虹眠敢抓我,显然是动了真格要开始凤琬的夺权序幕,岂会让你坏了大计?逼她动怒,只会让你无辜牺牲,连救你的人也不会有!
血已染红了一片碎石,我浑身都在疼,疼得想对天嘶吼!
刹那,目之所触,漆黑的石洞竟变为火海翻腾!哀鸿遍野的炽热仿佛撕裂我全身般疼痛!
“啊!!!”
三百年无处可发泄的痛楚……被叛骨魔障折磨的痛苦……被争权游戏玩弄股掌间的悲恸……
幻象的烈火烧尽了我的意识,灼伤了我的清高骄傲,把我炙成这早被黑暗阴冷吞噬的灰烬……
“御前辈,你醒醒!”
一阵清凉水气拂过我全身,沉重的身体似乎舒缓了些。半晌,我撑开僵硬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很久才看清幢幢人影。
“元采……”
“是!”面色憔悴的道僮一下子又精神起来,吃力地扶起我半个身子,“御前辈,你可算醒了!否则龙霓仙君要拆了自缈宫给你报仇呢!”
喘口气,疼痛的躯体仍被砾石刺得难忍,环顾四下,才发现石窟牢狱中喧哗对峙之势有如开战!
一群披着青鳞甲胄的武士将我围护在中间,领头佩着玄龙盔的人持了长枪挡住狱门外想冲进来的自缈宫侍卫。
这些一武士的装束我再熟悉不过,分明是龙神宫的龙卫!
“御前辈,”身旁的元采推推我,“那日你一夜未归,又连续三天杳无影踪,我怕出了事,你又吩咐不可向上君禀明你的行迹……我、我只好自作主张去龙神宫求救……追查到这里才知道你被囚禁……”
“难怪……你说谁来了?”
元采很是激动:“海遥三君一下子来了两位!龙霓仙君和龟茫仙君上自归殿对质要人去了,延光大人说你被关在这儿,我就跟着龙卫闯进来救你了!”
糟糕!如果虹眠真想利用我对付龙神宫,龙卫硬闯自缈宫就是个把柄!
我刚想开口劝他们离开,戴着玄龙盔的龙卫抢先说道:“御公子不必担心,吾等不会出手伤人,在此只为保公子安全,直到虹眠仙君答应放人。”
松了口气,我看着满手血痂,感慨万千。
说要独善其身,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夫人添麻烦。像个累赘,一直叫旁人提心吊胆。
双方僵持许久,忽而狱门外一阵骚动,有个侍从模样的人吩咐自缈宫众侍卫退开,说要“请”我与众龙卫移步自归殿。
“虹眠仙君一定是同意放人了!”元采雀跃而起,扶着我的胳膊拉我起身。
“……哪有那么容易……”
自我被抓,她虽未给我上刑,却以咄咄逼人之势探我口风,希望得知龙神宫的动向。我一直冷着脸不开口,激怒了她,才会沦落至这深渊幽狱。虹眠囚禁我一事,尚未得到半点她要的好处,怎么会松口放我?
满心疑虑,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元采见我一身血迹斑斑,慌忙摸出一颗药丸塞给我。
我收起那药丸,没有服用。我该清醒着记住满身疼痛,不该懦弱地治愈它。
众龙卫警惕地将我护送至自归殿之门,只见大殿周围亦是两军对垒之势,龙卫早将殿内外围住,颇有逼宫的架势。
“自缈宫一向兵力众多,如果不带足侍卫,只会吃亏。”身旁的龙卫向我解释,“公子放心,夫人做任何事都有分寸。”
这是在安慰我不必内疚么,无论何事夫人都能招架?
踏进殿去,随即便被殿中充斥的肃杀之气惊得一凛。
水晶屏风前的玉座上,虹眠衣饰华美,衬出她尊贵姿态后的目中无人。潋晖神态自如,精明如常,刻意与延光同立于虹眠左侧,像是要看管延光一般。延光本就垂着脑袋一脸不耐烦,见我进殿也只匆匆抬头一瞥,赶忙又无奈地缩在玉座阴影下,
殿中身旁簇拥着银甲龙卫的两人,一个清闲微笑,一个沉稳思索,正是前来闹事的龙霓与龟茫。
龙霓年轻气盛,显然早已出言不逊,把虹眠弄得很是不悦。此时仍不以为然,好像察觉不到局势紧张似的,继续对虹眠施压:“毕竟同僚一场,本君也亲自来要人了,这点也不通融岂不是太冷血?不衬虹眠仙子的品性德仪哦!”
一旁的龟茫对龙霓的处事轻率一直颇有微词,偏也拦不住,只能静观事态以便他善后。
龟茫仙君是海遥三君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在鲤芳夫人还是个婢女时就已跟随睚眦神将征战千载,因原身仙龟天生具有天寿之灵,外貌上看起来仍像个青年,所以故意蓄了腮须衬他沧桑老练的神韵。
虹眠将这一老一少、一冷一热的排场打量几番,鄙夷却不敢轻视,而后目光一转,落在进殿的我身上,微微一笑:“人已在此,能否带走,就看二位是否有这个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