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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铸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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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背着狐之助的山姥切国广这天从时之政府总部回来的时候,整个本丸都乱哄哄的,刀帐上已经点亮了的五十三个付丧神同时出动,把从庭院到和室到马厩再到田地都翻了个底儿朝天,好像台风过境一般。
他逮住了从身前一边跑过一边喊着夭夭名字的萤丸,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十月份的天,萤丸额头上却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汗了,但他顾不得擦汗,说完抓起山姥切就跑。
所有人都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原因无他,夭夭已经消失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搁在现世就算是谣言也够得上报案了。萤丸在厨房里上蹿下跳,一边找着夭夭,一边解释给山姥切听。
距离百里夭夭变小已经快一周了,但她还是没有要恢复的迹象,也运用不了灵力。出阵的任务已经堆积了不少,检测器上历史扭曲的波动值也到了红色警戒线,但没有夭夭的灵力,刀剑男士连时空阵都开启不了,更不说任务结束后的保养手入了。所以压切长谷部提议,不如重新教导夭夭成为审神者,反正别的本丸也有稚龄孤儿出任此职,别的付丧神能教出优秀的审神者,他们肯定也不差。
这个山姥切知道,他前往时之政府前也默许了。
问题就在于时间太紧迫了,萤丸爬下去,往灶台底下的漆黑火塘里探头。
我不认为夭夭会在这里面,山姥切看见萤丸灰白色的头发沾满了煤屑和炭灰,那火塘的口估计也就狐之助或者鸣狐的小狐狸钻的进去,他忍不住开口道。
不一定啊,萤丸撅起屁股自己往里面挤一挤,好试图进去一查究竟。夭夭很会藏的,之前捉迷藏的时候她就藏过这里,还有烛台切煮咖喱的锅里和次郎太刀的裙子底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夭夭到底怎么了,当然藏在次郎太刀裙子下面这件事他一会儿还要再过问一边,关键是现在夭夭到底是在和他们捉迷藏还是失踪了?山姥切开始焦急了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他除了声音低了八度,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火塘里没有,萤丸把脑袋从里面拔了出来,肩膀也很失落地垮下来了,苹果绿的大眼睛全是难过。
教导出一个优秀的审神者,长谷部是把宏观战略定下了,但具体怎么操作诸位付丧神皆是一筹莫展,别说教出审神者了,他们连小孩子都没接触过,短刀不算,他们心性再小,好歹也是平均百年以上的年纪了。从夭夭的藏书室里找出一些关于阴阳师和巫女的书籍,歌仙兼定从中筛筛捡捡,认为应该先从认识灵力开始。
按照少年热血漫的构架来看,这就是要开启修行篇了。
夭夭聪明是尽有的,她脑子灵,悟性好,学什么都快。但再好的天赋,若静不下心,不能持之以恒,那还不如榆木脑袋的好。歌仙兼定给她讲解阴阳道,她前半个小时听得还很认真,然后就开始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再过半个小时便是小动作不断,再半个小时连正坐都维持不了,直接两腿大张,箕踞了。脚后跟还吧嗒吧嗒地敲着榻榻米,屁股底下更像有无数只虱子在咬她一样。
“夭夭大人,刚刚我说了什么?”歌仙看不下去了,将手中的卷轴一收,沉下声问道。
心里还在惦记一会儿去捉秋后的蚂蚱,天气冷了,比夏天要好捉多了。冷不防被歌仙这么一问,夭夭没有回过神,一脸呆愣地看着教她功课的打刀男子卷卷的刘海下薄含责备的眼神。
“在学习的时候心浮气躁可不是风雅的事情,您这样是成为不了一个优秀的审神者的。”路漫漫兮其修远,但是时溯军在历史上肆意串连可不容歌仙给予夭夭一点一点地上下求索的时间,她必须尽快学会怎么使用灵力。
他们身后还有堆得半人多高的阴阳道的古籍,有不少是歌仙特意搜罗的平安时期的孤本绝版,丰厚的学习资源,自己深入浅出一对一的细心讲解,再加上夭夭一点即透的上好资质,进度原不该这么慢的。
“那我就不当审神者好了。”夭夭把眼前的卷轴一推,起身就想出去玩,但被歌仙按住了肩膀只得又坐回去。
“您这是在说什么话?审神者的职务岂能当做儿戏?”从来没听过主君这么任性的发言,歌仙也呆了,旋即板起了脸,“看来您今天确实是静不下心来,还请将我今天讲解的内容从头到尾抄写十遍。”
夭夭愕然,怎么又是抄书?她之前已经抄了好几十遍,都快抄吐了,在家里要抄书,不抄完就打手板,为什么在这里也要抄书?这个叔叔凭什么老要自己学习,不学习就要她抄书,凭什么哇!越想越不开心,小女孩儿跺了跺脚,结果今天穿的是一期一振从万屋买回来的儿童浴衣,一脚踩在裙角上差点跌跤,心里更加气恼。
不乱发脾气的熊孩子不是合格的问题儿童,这一点夭夭是不遑多让的。她伸手抄过桌案上的卷轴就要撕,结果绢面的用料太结实,连个边角都没扯开反而把她软嫩的指甲给劈了。十指连心,断甲还连着血丝,痛得小丫头泪眼汪汪,不知怎的又想起这些叔叔们让自己在锻造房里给一把刀显形,说是那把大刀是每天跟自己玩耍的萤丸和国俊的亲人。可是她不会啊,她连太乙初窥里的莲池化生都还没学呢,现在就是让她把一堆又一堆的莲藕摆在锻造室她也没法子变出一个人来啊。是了,是了,一定是她不会灵力把刀变成人,所以这些叔叔就让自己学习,每天每天都是学习学习,她不喜欢学习!
自以为找到了罪魁祸首,夭夭一把将卷轴扔到地上,还生气地在上面狠狠踩了一脚。
“我不要学习!我讨厌萤丸!讨厌国俊!你们都讨厌!”
哭喊完了,不等被撒泼的主君镇住了的歌仙反应过来,夭夭就拉开了障子门,提着小裙子飞快地跑了,走廊上只留下了一句我要回家,余音袅袅。
萤丸描述完后,彻底泄了气,嗫嚅道:“夭夭不乐意就不乐意吧,国行不来……我也没关系的。可是都一天一夜了,我们都没找到夭夭,吃饭的时候也不出现,难道她真的不要我们,回家了吗?”
一直默默听着萤丸讲述来龙去脉的狐之助这时开口了,“不可能的,夭夭大人是回不去的,现世已经没有她的地方了。”
山姥切有些疑惑地看了狐之助,“什么意思?”
自知失言,狐之助僵硬地强行解释道:“我是说,没有审神者的灵力,时空传送阵无法开启,所以她回不了现世。”被山姥切碧绿寒潭一般的眼睛盯得发毛,狐之助打了个哆嗦,“那个,近侍大人,重点是夭夭大人肯定没有离开本丸,所以……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赶紧找到她吗?一天一夜了,如果没有油豆腐的话,夭夭大人一定很饿了。”
这也是实话,山姥切不得不先放下心里的疑惑,跟随大家一起寻找起自己的主君。
最后夭夭是在抽屉柜里被发现的。
然而既然是被发现,那就还没能把她弄出来。那是放置过冬用具的大抽屉柜,平时没人去捧,如果不是堀川国广寻找夭夭寻找到这里,凭借胁差出色的侦查听到里面几乎细不可闻的抽泣声,大概也没有人想到这个只能从外面拉开的抽屉里还会藏着个小孩子,连鹤丸都拍着胸口说被吓到了。
堀川将抽屉轻轻往外拉了下,但滑轨很明显是被什么卡住了,拉不开,同时窝在里面的夭夭尖叫了一声,吓得堀川连忙停手。他从拉开了手指粗细的抽屉缝隙里看去,一片黑暗中,小女孩儿的脸紧贴着上一层的抽屉底,一旦拉动,就会蹭在没有被打磨抛光过的木头面。堀川刚才的动作令夭夭那双早就哭成了肿核桃的眼睛又往外流泪了,也不知道脸有没有被粗糙的抽屉底擦伤,但从她叫得有气无力的声音和消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来看,情况真的很不好。
不多会儿,本丸上下全部刀剑都聚集在了这个抽屉前。护住心切的长谷部抽出自己的本体就要压切这个柜子,但是考虑到夭夭和柜子贴得太近,他不能保证下刀子的时候不连着夭夭一起切了,横削也同理,都是投鼠忌器。
夭夭被困在里面已经好久了,她从歌仙身边跑开就想回家。打不开传送阵又不想被付丧神们抓住继续学习,夭夭选择了把自己藏起来,她捉迷藏上是个好手,跟短刀胁差们还有萤丸玩的时候从来就没被抓住过,就是思维最跳脱新奇的鹤丸加入也无济于事。
她没有把大抽屉里的被褥衣物搬出来,因为那样太明显,一看就知道有人藏在里头。将里面的东西使出吃奶的劲儿压了再压,确保能躺进去,她用手指透过抽屉斗和上层抽屉的缝隙耐心地推着侧面的柜子壁,把自己蹭了进去。但是进去容易出去难,等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对于学习的抵触情绪也消散了以后才发现出不去了。
对着咖散叔叔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还说讨厌萤丸和国俊,大家一定都不喜欢自己了,人在黑暗中是容易胡思乱想的。夭夭反省着自己的不讲道理,越想越难过,她其实很喜欢萤丸和国俊的,怎么能因为自己不爱学习就说不当审神者,不给他们把亲人变出来了呢?这么私自的坏孩子,大家一定不喜欢自己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救她,她肯定是要死在这个黑黑的抽屉里了。等到堀川找到自己的时候,夭夭已经脑补到自己化作一抔黄土,随风而去的场景了,甫一听闻少年温柔如水的声线,小丫头立马泪崩了。
但此时此刻,每一个刀剑男士所想的都是夭夭被关在抽屉里这么长时间,身体状况一定早就透支了,没窒息在厚厚的被褥里简直是神明保佑了。现在面对这个小小的抽屉柜,这些神通广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付丧神们竟是无可奈何。
药研和厚已经亮出本体准备钻木了,但却被山姥切拦住了。
他跪了下来,脱掉右手的护甲,费力地将手挤进之前被堀川开了一条缝的抽屉。好不容易手掌刮着抽屉缝进去了,滑轨一动,里面夭夭又是小奶猫一样呜咽了一声,她哭了一天,这一声痛呼沙哑模糊得叫人心疼。
“忍一忍。”山姥切放松了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好让胳膊能一分一毫地慢慢伸进抽屉里,但上一层木板的毛刺还是不可避免地扎进了他小臂的皮肉里,他想,脸就这么直接贴在毛糙木面上的夭夭一定更疼吧。
指尖穿过厚实的棉状物,忽然触碰到了一处温热,湿漉漉的。然后山姥切听到夭夭弱弱的童声,“被……被被。”
手指被抓住了,就像那一次她伤了同田贯以后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寝室里哭得撕心裂肺时抓着山姥切,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绝不放手。无论是十七岁的百里夭夭,还是五岁的百里夭夭,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她伸手抓住的都是山姥切国广。
“被被!痛!”抽屉又移了下位,夭夭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碾压出来了,脑袋好晕,胸口也不舒服,好想吐。
“还差一点!坚持一下!”汗水从山姥切的额头一串串滴落,一边长谷部看出了山姥切的意图便和烛台切帮忙把上一层抽屉尽力往上抬了一点好制造更大一点空间,减轻夭夭和山姥切身上的压力。
乱也跪在抽屉边,轻轻安慰道:“夭夭再坚持一下下,别哭,很快就好了,出来以后我再给你扎头发好吗?”
“藤四郎姐姐……呜……”
“主……主人大人,等你出来了,我……我让你骑大老虎,大老虎可温顺了。”这是小老虎藤四郎。
“昨天我摘了很多柿子,如果是你吃掉的话,我不会复仇的。”这是撒亚。
“我想吃柿子饼……”夭夭感到了被被的手挤进了自己的脸和木板之间,脑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包上了,再也不会被木刺扎着了,真好。
烛台切还在抬着抽屉,不忘加一句:“我来做霜糖柿子饼吧,夭夭想要喝什么来陪柿子饼呢?”
“恩施玉露不错呢。”莺丸笑咪咪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茶太苦了,小孩子果然还是喝草莓牛奶比较好。”好温柔,这一定是一七藤大郎叔叔。
“一期一振殿这就错了,如果连苦茶都喝不下的话,夭夭怎么能长成出色的大人?”大包平立马站在自己同乡一边,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喝咖啡要加糖加奶油的主。
“呜哇,八嘎叔叔!”
大家,大家都对自己那么,那么地好。
用山姥切的手掌作隔离,然后山伏国广和堀川国广一起慢慢拉动抽屉,等到夭夭那张涕泗横流的小脸露了出来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
似乎是不适应抽屉外突然的明亮,夭夭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再次睁开。原本眼泪都干掉了,但当她看到山姥切右手臂被倒刺扎得鲜血淋漓,又忍不住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连忙把他的右手抱进怀里。
“呼呼,呼呼,被被手不疼。”
几天后,锻造室里随着一声爆炸,懒洋洋的关西腔在刀架前悠然响起,“打扰咯。我叫明石国行,嗯?这里怎么那么多莲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