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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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初遇
起风了，有一些沙尘伴着肆无忌惮的风扬起，让这城市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空气更加浑浊。行人拉高了领子加快步伐，匆匆而过。
华灯渐上，杨岸拉开了厚重帘幕，仿佛被城市街灯刺到眼一般，他眯起了眼，有些孩子气地咧嘴一笑。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修长，有黑到深邃的眸子，干净利落的短发和美丽精致的五官。只是……苍白的脸色如同魔鬼。
事实上他就是个魔鬼。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民国十二年，满街都是罢工潮和宣传新思想的大报的时候，青年杨岸从一家制糖厂走出来，他打算打包回家。这动荡年代，知识分子都是冲在前头的先锋兵，他们慷慨激昂，他们一腔热血，要为这个古老的国家注入新的血脉，他们瞻仰着、期待着光明到来。
但是杨岸不是知识分子，他只是一个有些糊口本事的小工人罢了。杨岸的家在乡下，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和已经日渐年迈的母亲，亲情似乎是这时候唯一能让他感到活着还有些希望的。
去年弟弟讨媳妇，搬离了他们长大的那间小小的土坯老房，母亲脸上笑着，身为大儿子的杨岸却隐约看见了母亲的难处……杨岸的母亲曾在旧时地主家做童养媳，后来那家人不知什么原因没落了，她便逃了出来，被杨岸的父亲所救，嫁入了杨家。
开始，生活还是挺宽裕的，杨家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布匹行，他那识字的爹有生意头脑，也算经营得有模有样，只是杨岸六岁那年冬天，有一群生意上的人来布行里闹事，将那些个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通通砸烂，当晚杨岸父亲满头是血地闯进了家门，后半夜就断了气。
布行塌了，杨母带着年幼的两兄弟搬了家，用剩下的一点积蓄买了个破房子，拉扯他俩长大。现在大儿子出门赚钱，小儿子也离开家，周围忽然便不只是一个静字能形容的。
杨岸懂得这些，自然是舍不得让母亲独自守在那僻静地方过的，所以他要回家。
命运总是作弄人的。
杨岸回到家时，看到的是发着高烧的杨母，她干裂的双唇呢喃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词儿，杨岸倒了水给她喝，她却显得十分惊恐，脸上煞白煞白，像是见到了什么吃人的怪物一般。
杨岸给母亲洗了把脸，便拿了工具上山给杨母找解毒泻心火的药草。
然而三天后，杨母终于还是走了，杨岸有些不知所措，他今年二十七，活了这么大没让母亲过上一天清闲日子，这女人一辈子劳累，却也没能得到什么。
杨岸哭了一场，找来破旧竹席将母亲盖上，坐在门口发呆。村里有小孩跑过来跟他说：“杨大哥！你弟弟的媳妇死了，唤你过去看看呢！”
杨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都死了呢？
他将盖着竹席的母亲装上板车，往他弟弟家拉去。好歹，也得一起难过一场不是？
杨岸出门的时候天其实有些黑了，他弟弟家虽不远，心里头压着大石块的杨岸却怎么也走不快。
天色已完全黑了，远远可以望见弟弟的房子里点着昏暗烛光，杨岸加快了脚步。
咯吱。干脆的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杨岸疑惑地回过头，却只看到茫茫的一片黑暗。
月亮从厚重云朵探出头来，给这大地镀上一层冷清的银色。
脚步声从身后传过来，杨岸喘了口气，又一次回头。
这一次对上了一双鲜红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机械地抬了抬手，在不明亮的光线下，杨岸看到他雪白的指尖滴着血……这是一双死神的手吗？
“哥。”那怪物叫道，杨夏倒退几步，看清了这人眉目。没错，这是杨溪，他的弟弟。
看清了杨溪后，杨岸却更加惊恐了！！这是什么！！谁来告诉他这正露出獠牙的怪物到底是谁？！
现在这怪物正向杨母走去，就要掀开那盖着她的竹席。
杨岸抽出了防身的短刀，准备扑过去保护母亲的遗体，谁料这怪物在看到杨母后，居然蹲下身开始痛哭。
杨岸手中握着小刀，捏得死紧，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怪物，以至于没留意到手被小刀伤到了，滚下一滴鲜红的热血来。
那怪物骤然转身向杨岸扑过来，仿佛失去理智。杨溪轻而易举地擒住了杨岸的脖子，张口咬下去，杨岸挣扎着，抬起手将刀子往那怪物心口扎去。
杨溪猛地吃痛，却笑了笑拔出了刀子，他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
“这个没用！你懂吗？”杨溪绝望地笑，又往四周张望，看见了桃树后像疯了一样笑起来，硬生生往树上掰下一段枝桠来，将其折断成两截，往自己心口一刺。
“要这样！你看！这才是杀死怪物的方法！！”杨溪笑着又淌下两行泪来，“没错，妈和小陈都是我杀的，我该死，我这就去死，哥，你看……我走了……走了…啊……”
杨溪说着猛地往下一跪，吐出一口血，倒下了。
然而此时的杨岸已经无法感受一切了，他刚刚被杨溪咬了一口却没吸血，吸血鬼的毒液慢慢渗透入他的每一根血管，燃烧着，剧烈地改变着杨岸的身体。
杨岸靠着仅存的理智跑进了弟弟家，一进门便看到杨溪的妻子明显由于失血过多而死去的尸体。
杨岸绕过他，在灶台处蹲了下来。
剧痛折磨着杨岸的每一根神经，他想说话，想问问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但他的嘴巴似乎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几乎能感受到他的牙齿在生长变长的声音。
疼痛仿佛永无止境，这个夜晚在杨岸的感官中就像不断拉长的橡皮糖，你总以为下一秒就要结束了，一切却仍在继续……
杨岸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在他眼里都变得不一样了。
清晨的阳光轻柔地洒向大地，杨岸躲在阴暗里，他能看到光线是以何种速度降临，仔细听能听到村外树林里小动物们悉悉索索跳上爬下的声音。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被以不可思议的倍数扩大了，他轻轻握住灶台的一角，却使灶台出现了裂纹。
杨岸吃惊地感受这一切，这一瞬间的他仿佛之前活的那二十几年都是虚幻的，现在才是新生。
窗外，阳光正逐渐包围住杨溪的“尸体”，然后炙烈地燃烧起来。光明在替人类惩治这种罪恶的生物，火舌舔遍了吸血鬼的身体，最后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杨岸在屋里找到一段麻绳和一个挂肉的钩子，他用绳子将铁钩绑起来，扔出窗外，刚好搭到了母亲所在的板车上，小心得把车子拉进屋，关上门窗后，再度蜷缩在黑暗里。
杨岸心里有一种很惨淡的哀伤，他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玩意儿。
家人都走了，而杨岸现在也确定自己不算个“人”。
“玩儿我呢。”杨岸说着，白日的热气令他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坐着入了梦。
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杨岸醒来了，他感到喉咙里有一把火在烧，黑夜似乎在撩拨他的呼吸，他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里的乡村没有多少人，杨岸的脚步轻而迅速，如同幽灵。
他找到一口井，急切地提水往嘴里灌去。
沁凉的水入肚不少，然而……没有用。
“呸！怪物！”杨岸打了自己一巴掌。
月光荡漾在井水面上，杨岸往里望去，想瞧瞧自己的鬼德行。
凭良心讲，杨岸之前就长得不错。杨母生前生的娇俏美丽，许是这个原因，才让那老地主选去当童养媳。而杨父也算高大俊朗，优秀的基因让杨家两兄弟总是成为小姑娘们眼冒红心的对象。
但杨岸这回在水面上看到的，仿佛是另一张脸。这张脸是撒旦精雕细琢的、用来迷惑人类的武器。好吧，或许整体轮廓未曾改变，但先前的所有有缺陷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修补过了，杨岸还注意到，他的眸子透着些红。
艳丽的花朵总是有毒的。杨岸感到有些好笑，离开了小村。
走了许久，东方的曙光又将探出头来的时候，杨岸钻进了一处破旧庙堂。
他打起盹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听起来是日语……鬼子来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有人跑进了庙堂，却是一个红军打扮的少年，他躲在佛像后，紧张地四处张望。
少年看到了杨岸，吃了一惊的模样，随即向杨岸比了个“嘘！”的手势。
一群日军路过这附近，他们激烈地争吵着，巡视了一番后便走了。
“吓死老子了！”少年捂着心口看向杨岸，“嘿，这荒山野岭的，我还以为没人呢，你蹲这儿干嘛啊？”
少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部队生活让他精瘦的身板有着匀实的肌肉，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有着军人的气场。少年见杨岸没答话，又继续往下说：“我刚刚给队伍探路呢，就遇见鬼子了，可不能给他们发现，你别以为我是胆小啊。”
杨岸听了这话，笑了笑。这小兵盯着他看，又凑上前来：“哇！兄弟你这皮肤，可比小姑娘还白呐！”还打算捏一把。
杨岸深呼吸了一口气，少年血管里流淌的热血的味道一下子从喉咙烧到胃里，他的眸子忽然红得可怕。
少年还没注意到杨岸的异常，他的脖子就这样暴露在恶魔的尖牙下。
血液流淌入喉咙的感觉是如此之好，杨岸闭起了眼，他感受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欢欣雀跃，浸润着鲜活的气息。
杨岸终于明白自己变成什么了。但他已经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恶魔全身心感受着少年鲜血的美妙，无法自拔。
少年的挣扎在杨岸的力气下毫无用处，他不久就停止了呼吸。
杨岸终于放下少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平复自己的情绪。杨岸靠在墙上，他看到一个半透明的人儿从那小兵身体里站起来，愤怒地要向他理论。但马上，一黑一白的两个索魂者出现了，他们架着少年，强行带走了他。
少年回过头来看他，依旧一脸愤怒，他奋力挣扎着大吼道：“你这奇怪的畜生！你也总有一天要下地狱的！！”
杨岸歪了歪头，看着这个他杀的第一个人，少年生气的样子意外地令人难忘，特别是那双眼睛，豹子一样的神色，这么多年来，杨岸再也没有忘记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