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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隙 ...

  •   “小霏霏,有关侯府之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全部说与我听,可好?”对于修随远所言,我已心生芥蒂。想他心思缜密,擅长避重就轻,何况事关重大,只怕即使对我,他也有所保留、隐瞒颇多。
      “侯府之事……”陆雨霏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该如何对你说?而你心中又怎会不清楚?”
      “只需如实对我说!侯府之事我已略知一二,但个中细节确实不清楚。我信你,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脑海中思绪翻腾,排山倒海,喧嚣之声此消彼长,延绵不绝。一边说着,你要相信修随远,相信那十二载相交,他必不相瞒。一边却道,世事无常,人也无常,你只有你,毕竟人心隔肚皮。
      “非焉,我真的可以告诉你吗?”她迟疑,神色纠结,语气甚是为难,又道,“许多事,大冰块应该都已同你讲。而你为何非要反复撕开伤口,纠结于此,不肯愈合?”
      “侯府之事,我已不能全然信他!你该清楚,我素来喜欢刨根问底,纵使你不说,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去弄清楚,待到那时,只怕就不比现在了。雨霏,这件事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难道就真的不可以吗?”我暗中运气,袖里春秋紧扣,蓄势待发。心中盘算着,若她坚决不说,便想法子将她制住,偷溜出去打探清楚。

      “非焉,你是在怨他吗?可这整件事,大冰块他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啊!他不过区区从六品,朝中风云变幻岂在他股掌之间?他怎会知道太傅会和右丞相一齐上书,联合状告平津侯之事;又岂能预料圣上会下一纸诏书,令他监斩沐氏九族?他……”
      “你说什么?!”错愕、惊诧、难以置信。我未待她把话说完,已欺身上前,以春秋扇骨勾住她的下颚,冷冷地问道,“你是说,是他师父贾栩联合上书逼死了我爹,也是他奉命监斩了沐氏九族,是与不是?!…呵…呵呵…修随远啊修随远,你竟然真的瞒我!”
      心血翻涌上来,滚烫而炙热,似是要将心中那灌溉十二年的情谊灼烧殆尽。
      此刻,所有的解释都已无济于事,所有的话语都显苍白无力,陆雨霏信他无可奈何,我却不信。“公子千变,变幻无穷”,就凭他区区从六品能日日紫宸殿朝觐,就已注定他非比寻常。以他之神通,若是他不愿意,普天之下,怕是谁也逼不得他,以他之机警,若说他毫不知情,除非他从未拜在太傅贾栩门下。

      …………
      “非焉,对不起!”
      …………
      猛地,想起那日这句,心中浮起了万千考究与思量,口中急切问道,
      “沐氏九族是不是都被斩于我爹死后的第五日?”
      “是!……非焉,难道这些你竟不知?”陆雨霏的眼神里充斥着惊讶与惶恐,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担忧而无助的望着我。
      我抽回手,将春秋收入怀中,转过身,背对着陆雨霏,心酸地说道,“他说,‘世事无常,人也无常’,如今看来,确实不假!及至此刻,不见了的,不仅仅是你认识的风眠,我认识的那个修随远,也已消失在了这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呵…呵呵…从今往后,不知如何再见?又要怎样相见?”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可笑。
      那日,他发端的水光,言语举动间的失态反常,我怎就认为那是在担忧我的情伤。多情自古空余恨,自作多情就更是可恨。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他浴血归来后,见着沐氏遗孤时,情不自禁的流露,是愧疚,是悲伤,还是挣扎,又有何意义?他已亲手为我俩的关系纹下了裂痕。
      但他,却又欠我什么呢?从来只有沐家欠修家的。我爹不是他害的,我的族人不是他想杀的,这从头到尾,他不过就是个局外人,旁观者,可是,我的心却不能原谅他……
      怒极攻心,情难自已,我的喉头翻涌着浓浓血腥味,只觉头重脚轻,目之所及,模糊一片,心痛不止,似要呼之欲出。这次又要昏迷多久?会不会就此之后,再也醒不来了呢?……我苦笑,终无言。就在我委身跌落之时,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唤我:
      “非焉——”
      “非焉——”

      多少爱恨,都付笑谈中!
      我的爱恨,却都付了东流水,从此无梦不西归。
      为何会是修随远?怎么能是修随远?偏偏却是修随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故人不仁,以深情作辜负。真真如是!
      最后的依靠,仅存的慰藉,惟一的支柱……多年累之,毁于一旦。月缺花飞的悲哀,已无人可诉。
      我的身似火焚,心若刀绞,满含积怨的一语,道不尽刻骨伤心,“修随远……为什么?”
      回神、凝眸、撇脸、对望。只见那人长身而立,面色清冷,眸光暗沉,憔悴之容更胜往昔。

      “为何会是你?”
      “是我又如何?”
      “是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为何我不行?”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修随远,你竟不知道?”
      “我为何会知道?”
      “好!你很好!”
      “非焉,我告诉过你,人这辈子,除了自己,本就什么都没有!而这世上,凡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给予你!”
      “可是修随远,我们十二年的交情,于你而言,也是无缘无故吗?我总以为,谁都会放弃我,惟你不会。原来,到头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非焉,你太感情用事了!先不说我本来就什么都没做,就算我做了什么,凡是纲常之内,必在情理之中!”
      “是,你没错,连我自己都觉得如此那般怪不得你。可是修随远,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让我怎能坦然接受你所做的一切!更何况,你甚至还打算瞒着我!”
      “瞒着你?呵…是你想多了。非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所谓。此去南朔,你我也不知何时会再见,记得我,或是忘了我,都不重要。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下去!”
      修随远的话犹如旱天之雷、晴天霹雳,令我心底升腾起莫名的悲伤。突然的逆转,无由的改变,让我恍然。南朔此行,好似别期,他如同辞行的话语到底在向我传达怎样的讯息,我实在拿捏不透他的心意。唯一确定的,不过是,此后风雨,唯吾而已!
      “非焉,走好我们接下来的这一程吧!或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陪你……”后面的话语,始终听不真切,他的唇角明明在动,我却听不清楚。
      于是,我猛地起身,赤足下地,正欲朝他奔去,却见他急步上前,将我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回榻上。
      我揪起他的衣襟,死死不放,不安地问道,“修随远,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行装我已放在案上,一会儿,雨霏会来替你梳洗换上。今日,我们就要动身了!”他的神色竟是那样哀伤,眸光阴晴不定,闪闪烁烁。他任由我抓着,与我四目相对,彼此之间似要互看到心底。
      “修随远,你到底意欲何为?”我黯然,喃喃似自语,无力地放开他,垂下手,闭眼聆听。
      “以你之聪明,迟早会知道,而我更愿,你永不知道!非焉,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只可以相信你自己,谁也不要相信!”他伴风归去,再无声音。

      “非焉,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我瞧着陆雨霏的模样不禁心疼。那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竟已布满了血丝,应该哭了许久,显得甚是浮肿。她的目光空洞无神,樱桃小嘴也苍白了许多。
      “小霏霏,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样!”我心疼地坐起,一只手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用心的梳理着她的额前乱发。
      “非焉,都是我的错。我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再倒下不理我。”她说着,猝不及防地扑到我怀里,将脸掩埋在我胸前,我只能松开握她的手,她借势双手环住我的腰,情态犹似一个撒娇的女娃娃。
      “小霏霏,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再说了,你又何错之有?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乖,别难过了,我看着会心疼!”
      她意识中似乎很是抵触我说“心疼”二字,那双环抱我腰的手闻声竟然猛地一颤,仰起小脸,问道,“非焉,你难道真的在生大冰块的气吗?可是非焉,他对你真的很好很好呢!”
      我的手轻轻抚过她细腻的脸颊,纵使我对修随远的所作所为仍然没法释怀,但当下心绪早已平静许多,于是柔声安慰她道,“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只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而人更是无可奈何。所以,别难过了!对了,快去帮我将行装取来,速速换上,咱们可要动身了!”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径直向案台走去。
      “这——”她诧异地惊呼。
      “怎么了?”
      “大冰块准备的竟是一副人皮和一身男装,你确定要换上?”她捧着东西,转身走来,疑惑不解地问道。
      “哦?”始料未及,却甚合我意。看来修随远的意思应让我乔装易容出行。
      想来之前猜得不差,此行在他的身边也并不十分安全,可如若没有他,只怕这东陵境内我会寸步难行,更休要说踏出这百丈城门,南下而去。

      “这是——”展开人皮细瞧,却真真让我吃了一惊。
      “风眠!”陆雨霏只稍稍瞥了一眼,便已认出此人,惊呼出声。
      “此行我是风眠,那风眠会是谁?”我不解,自言自语。
      “是云叔!”陆雨霏脱口而出,只见她吃惊得身体连连后退,直将自己逼入死角,“原来,我这几日见到的云叔竟是风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不是他时,才敢与我朝夕相见?”

      明灭的烛光中,我对着铜镜,戴上人皮,换好衣服,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原来,这就是陆雨霏在意的那人。眉目清俊如画,肤白如霜雪,任何一个眼神配上这副皮囊,都流转着拒人于千里的绝情肃杀。如斯长相的男子,犹似命定的孤寡,确非良人。
      许久,我起身行至墙角,站定在佝偻着身子,无所适从的陆雨霏面前,遮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
      她回过神来,仰头望我,霎时间,眸中竟恢复了潋滟神采。她瞬间直起身子,颤巍巍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勾勾画画,反复摩挲,嗔笑道,“如若你是他,该有多好!”
      我叹息,不语,只是凝眸脉脉地望着她。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一样的薄唇,一样的冰肌,你是如此像他,可你却不是他!我好想他,却怎样都见不着他。我原以为,这次我终于可以追着他,粘着他,缠着他,却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得到了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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