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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夜的访客 ...

  •   夜,无风,斑驳的树影轻掩细细的虫鸣。弦月,不想牵惹太多相思,别了脸,软卧进云层。巨大的深邃中,暗暗涌动着悸动······
      漆黑的窗棂中,一袭月白长衫勾勒出床上男子修长健硕的身形。历经了几个月的奔波,他早已习惯和衣而卧,甚至,熟睡中的他依然保持着鹰的警醒。
      父亲临死时的话,清晰的在脑海中自行镌刻,一遍又一遍:
      “风儿,你身上被仇家种下了“寒噬蛊”,届临毒发只余27个月,你必须到达“锁寒之巅”,找到腾焰床中的母蛊,否则性命不保,段干一门也就此绝代了。
      而且,我段干氏灭门之缘由,你亦可在那里寻得。咳···咳,去吧,去找“翠阁儿”阁主——竹清子,他会告诉你如何找到那儿···”
      他不是贪生之人,自身蛊毒可无解,可杀父弑母灭满门之仇,让他怎能不报!他定要寻到那“锁寒之巅”,然后手刃灭门仇人。
      三个月前,雪塞奇门段干一族在一夜间惨遭灭门。奇怪的是,这个武林奇家竟无丝毫反抗之力,参与屠杀的黑衣人也在杀尽段干人之后全部服毒,一如百年前的段干门惨案。
      仿佛有人与段干氏有着莫大的仇恨,因而生生世世代代要诛段干人,可这更像是一个诅咒。
      此夜亦只遗一人,上次段干门所遗孤脉“雪塞义侠”段干肃翼之子——段干御风。
      忽然,床上英气的男子剑眉深锁,左手轻按长剑。
      起风了,窗外变得不安分起来,虫鸣声渐强,树枝敲打着窗纸,啪、啪···但引起段干御风警惕的,是更为微小,似有似无的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时像露水滴答,有时更像树叶摩擦。
      暗夜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屋顶轻盈翻飞,由远及近。到了一所客栈的一间房舍,便翻身下檐,再以壁虎漫步的形式轻巧利落的接近院落深处一扇紧闭的门。
      只见他轻手轻脚的靠近窗边,在窗纸上舔出一个小洞,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月白的身影仍安静的睡在床上,一管淡淡幽烟,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房间中缓缓扩散。
      在门外待了不短的时间,这黑衣夜行者才小心翼翼从绑腿中抽出一柄泛光匕首,摸向门口,用匕首轻轻挑开门闩,踮脚入内。
      ‘倏’,一阵劲风,黑衣夜行者被喉口的压迫感瞬间定住,沿着气流的方向看去,一柄长剑笔直的挺向他,剑身上似有万千血色红丝萦绕,妖冶异常。
      而剑柄正是被那月色长衫的主人握着,紧锁的剑眉,深邃的眸眼,英挺的鼻子······坚毅的面庞充满了压迫感,黑衣夜行者的面巾早已被汗水湿透。
      “都出来吧”
      语气微凉,声音不大可似乎有很强的穿透力,仿佛该听到的人定会听进,而其余无关之人便不闻其语。
      “吱···”
      “吱···啪”
      只见离这儿不远的几个房间的门陆续打开,相继走出来的房客皆衣衫整齐,好像在这噤声的深夜从未睡过似的。
      “门外的不来吗?”声音依然零度。
      “呃···?”
      墙外似有人听了这话很是惊异,可又无法不从。一个微丰的身影带着纷飞的布条,从墙外翻身而入。
      花白、蓬乱的头发,同样乱糟糟的胡须上还沾着米粒,是白天在客栈门前涎皮赖脸要饭的叫花老头。
      “嘿···嘿嘿···”老头尴尬的哂笑两声。
      见老头入内,其他人迅速在其后分列成两队,井然有序。以老者为首,“咚”,对着段干御风齐声跪地,恭恭敬敬。
      段干御风的眉凝得愈深了。
      “这是做什么?”
      “榛园众弟子恭请帮主入园!”众人齐喝。
      那黑衣夜行者见这阵势,也小心翼翼的将手摸向怀中,取出一枚暗红的玉牌,跪地呈上。
      “榛园‘72欢猴’——秦灵,恭请帮主入园!”
      帮主?榛园?看到那玉牌,段干御风的思绪顿时清晰:
      原来,两个月前,他行至凌川州的墨山榛树林,连日不分昼夜的行路已觉疲惫。
      因此地森林覆盖极为辽阔,入林后方圆数百里并无村店,只得在那榛树林中将就一晚。
      至深夜,他觉察出千丈外有人向此而来,便旋身上了一棵树,暗中等待。
      约有半炷香时间,远处才有二人施展轻功而来,一前一后,一追一赶,似在打斗。
      前面是一须发老者,似已体力不支。后一人乃五十开外一汉子,提剑奋力直追。
      直到离段干御风栖身之树不远处,须发老者一口黑血喷出,踉踉跄跄扶着一株树缓缓靠下。
      后面赶来的汉子似乎奸邪一笑,面带得意之色,挺剑刺向老者眉心。
      “叮”忽然那汉子剑锋一偏,刺入树中,剑身没入树干寸余。二人都大为惊骇。
      “谁?”汉子大吼一声,但只见周围随风寂寂。
      汉子警惕的环视四周,并继续缓步靠近那须发老人,正待要再次提剑一刺,又一股劲风迎面而来,这次却是结结实实迎向他的面门。
      “呵”汉子慌忙一闪,却也没躲成几分,随即便向后飞摔出去,顿时面部鲜血直流,剑也摔在几丈开外。
      只见须发老者靠着的树后,走出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男子轮廓清朗,眼若星辰,只是眼中带着一丝戾气,射向血面汉子,让人不安。
      “何必如此赶尽杀绝,他所中之毒已经至深了。”段干御风面色冰冷。
      又隐隐听闻远处有嘈杂之声,似有很多人向此奔来。
      “是你的人?”段干御风面色又沉了一沉,盯住那血面汉子。
      “不,小兄弟,那是我的弟子们···咳”须发老人又咳出一口黑血。
      血面汉子艰难地爬向他的剑,缓缓地拄剑而起。此时的段干御风并未在意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只是默默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又待了一会儿,约有数百人聚集而来。
      为首的一个六十多岁的金眉金鬓人,神色紧张地跑向须发老者,片语皆无,盘地而坐,迅速封了老人几处穴道,便以双指将真气缓缓渡向老者,试图助其平稳住体内因毒发甚是紊乱的气息,并为老者补充损耗太多的体力。
      “子龙”,须发老者对身旁的金鬓人说,“铁墓非善类,我榛园72路,43幡,138洞,众首领弟子有不少已被他收拢,暗中作乱,欲夺帮主之位。你,你要查将出来,肃清门户,榛园不能落入此等奸人之手。”
      “帮主请放心,作乱之人我已传命下去尽数收捕,其余大部弟子忠心可鉴。铁墓定也是逃不掉的!”金眉老人忿忿。
      “子龙,听我说。榛园选主大会虽被铁墓破坏,但此时我心中亦已有人选,只是此人非我榛园弟子···咳咳咳···”须发老者咳得剧烈起来。
      金眉老人连忙再次起指,将真气缓渡过去,说:
      “我榛园向来以才、德选主,并无他门别派那等迂腐门规。况帮主所选之人必是英才,定能为榛园谋长远,弟子们无有不从。”
      须发老者欣慰笑笑,缓缓抬手挡开金眉人的手,拒绝他继续为自己渡送真气,说:
      “好,我相信他会把榛园打理得比我好。我说的人,就是他。”老者的目光定在段干御风身上。
      “我?”
      段干御风皱眉,道:“不,我只是一行路之人,与尔等也仅此一面之缘,亦与你门无任何牵扯,前辈之请,恕难从命。”
      须发老者不语,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暗红玉牌,速以内力射向段干御风。
      “啪”段干御风以双指稳稳夹住,众人耳畔却仍留有嗡嗡余音不止。
      段干御风心下暗叹道,这老者身中之剧毒,已过五脏走六腑,至此时还未断气已属奇迹,竟还能迸发如此内力,却也当真不简单。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
      金眉老者看着段干御风,也是暗暗点头。
      “咳咳咳···咳咳咳”
      须发老人本就已近油尽灯枯之境地,这几乎用尽所遗余力的一次发力之后,突然狂咳不止,金眉老人忙起指,欲输真气,却被老者再度挡回。
      咳了一会儿,老者方缓了些气息,但语气已接近游丝了,说:
      “不必浪费真气了,我所中之毒已侵入太深。”又转头对段干御风说:
      “小兄弟,你我虽只今日一面之缘,相识也只不过这半个时辰。但我榛园老儿自信向来识人不错,当然,只悔了那一次···”
      老者说着,低下头,沉默的叹了口气,这一副戚戚然的神情,使得他更似暗夜风烛,摇曳待灭。
      金眉人则狠狠瞪向血面汉子,金刚目中好似有火欲喷薄而出。看此情形,段干御风了然于心。
      老人暗自嗟叹了一会儿,方又提起了精神,接着说道:
      “我榛园的名头想来你不至于没有耳闻,我园向来以侠义立足江湖,72路欢猴,43幡灵犬,138洞戾鼠,门下各逾千人。
      在各地亦有分支,想来也不致埋没了你等贤才。再或者,你只当圆我老头儿的遗愿吧。”
      “愿帮主体念老帮主之意,入榛园执事!”只见来的百余众跪地齐喝。
      段干御风提起手中玉牌,略着一眼,不带丝毫留恋的走向须发老者,俯身将玉牌放回老者手中,淡淡的说了声:
      “恕难从命。”转身坚定地走入暗夜中···
      “想不到你们竟如此执着。”段干御风收起长剑,说:
      “各位还是请回吧,我自有我要走的路。贵门该继任的帮主,断非我,你们也不必再派出人手跟着我了。”
      “我榛园老儿——陆津,有话要与‘小子帮主’说!”只听为首的叫花老头叫嚷道。
      段干御风望向他
      “我陆津这辈子只服过老帮主一个人,吃鸡时也只有老帮主碗中的鸡屁股不抢。
      如今老帮主中意你,定要择你当帮主,我是一定依的,你要是不依,我就不起来了,不起来了···”
      说着,老叫花竟毫无顾忌的躺到了地上,蹬着双脚耍起赖来。
      段干御风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人撒娇,不禁有些莞尔。
      “前辈这是做什么?”段干御风自家人遇害以来,就再未展过笑颜。
      三个月来,冰冷是他脸上的唯一内容,而现在,他面对一个老小孩儿竟笑了。虽是苦涩的笑,却也让他自己很是吃惊,原来自己还会笑···
      “不起来,哎~我就不起来。”老头还是不依不饶的闹着。
      “帮主”,房客队伍中走出一儒生打扮的人,向着段干御风恭敬地揖了一揖。
      “属下榛园13贤儒——录伏枫,这地上的老者,呃···”
      儒生回头望了一眼撒泼老叫花,似有些无可奈何的接着说,
      “是榛园三老之一,陆津陆长老。”
      “砰”
      “啊!”
      一只缺角破碗砸中了儒人的头,随即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是榛园二老之一,仁义无双、傲骨柔肠,蜜蜂不蛰、猫儿不咬,鸡屁股赶着上门找的陆长老,那铁墓老混球不配跟我齐名!他不配!”
      老叫花撇撇嘴不满地叫嚣着。
      “哦,是,是是···弟子妄语了”儒人揉着头应声不迭。
      老头方才满意的继续撒泼,儒人及众弟子皆对段干御风报以无奈苦笑。
      儒人接着说:“弟子既愧担了这份贤名,有几句话还愿说与帮主参详,才不负园中人的殷殷众望。”
      段干御风没有做出表示,儒人便自顾将老帮主临终遗言和其中义、理一一讲明,言语至理、至诚、至情。
      段干御风本就非无义无情之辈,听毕,陷入沉思。
      良久,才重新环视众人,说道:
      “贵门帮主之位,非我小觑。实是因现在的我,自己尚不知是否有明日之命,正是为了不愧对贵门老帮主前辈的这一份愧担的赏识,这帮主之位我是断不能接。”
      段干御风再看众人,每个人的目光都甚是坚定,仍不似有放弃之意。
      隐隐明白榛园众人对已故老帮主有种无法言说的绝对服从,不是出于强权,应该是由心底生出的一种甘愿遵从之心,就是这种长在心底的坚定,是无法动摇的。
      无法,他只得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以承诺尽我所能尽之心力,帮你们择一位真正堪任帮主之人。这令牌我今且暂代保管,三年内,必有一贤德之人持令牌到贵帮接任。
      当然,在此期间,如若榛园自己推出了贤主,可来找我拿回令牌。想必跟踪我良久的43灵犬,到时费点功夫必能找到我吧。那么,众位请回吧···”
      段干御风反手握剑,接过令牌,做出请的手势,不待众人反应,随即入屋闭户。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儒人却舒心一笑。
      根据榛园多日来搜集整合的资料,他知道,段干御风既说出此番话,已就是不排斥和榛园建立起一种关系,这已非常难得。
      以后榛园的事虽不能期望他如帮主般事事劳心,但榛园一旦受到威胁,段干御风定也不会旁观。
      凭他至今显示出的实力,以及不知被有意暗藏了多少的真实能力,正如老帮主所言,榛园此番得了至宝,定有更光明的未来。
      三年后,榛园得了虽未正式继任帮主的‘榛园公子’举荐的贤主,也算是三代帮主间的传承,也该是遂了老帮主的心愿。
      “榛园众弟子必诚心恭候持令贤主,并随时听候‘榛园公子’差遣。”
      儒人对着紧闭的门户行毕礼,转身走向撒泼老叫花,单膝跪地,恭敬的说:
      “伏枫跪请长老回园,榛园三年内必有贤主,还请陆长老同甲长老暂代执事。”
      老叫花在地上转着头环视一圈,见已无戏可唱,只得爬起来,小声嘟囔着说:
      “那好吧,没想到‘臭小子帮主’这么倔。”
      众人听令,散去不提。
      第二天一早,段干御风付清房钱,出了客栈,知道一路跟踪的灵犬已无,遂心情轻松不少。
      显然,武功再高之人,天天被人盯梢也甚感疲累,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去“翠阁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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