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乱流间的斯默

3、咽下铁做的月亮

　　赵李回到住的地方。碎石铺满路。
　　城市边缘的工厂。
　　这里可以看到，生命是怎样一种顽强的存在。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杂草，一片土地长满了高高矮矮的不同植物。可以看到，生命是怎样郁郁葱葱、冷笑着包围住那些精致的笼子里的生物。
　　赵李曾经以为自己会离开。当他再次走到这里时，他也的确没有回去。
　　工厂已经倒闭，被改造成了修车铺。
　　他们在这里，结束后第二次相遇。
　　那哪能算是结束呢，根本就没有开始过。赵李无聊地反驳自己。
　　沈轩带着一个漂亮的姑娘来这里练车。看那眉飞色舞地逗小姑娘的样子，应该是又找到了工作，指不定这正带着的是新追到的妹子。
　　然后车胎坏了。
　　姑娘一脸不开心地站在路边，沈轩就在他旁边安慰着她。如此美好，阳光都显得太生硬太强烈了些，配不上这温柔的画面。
　　所以说现在的人就是麻烦，换小时候，路边摘朵花送过去也就没事了。赵李腹诽着，手上动作不停。20分钟补好了贴片把橡胶轮胎安回去。
　　沈轩带着姑娘走过来问多少钱，在那目光落过来是赵李下意识抬了抬手，装作擦汗的样子挡住脸，说十块钱。
　　赵李蹲着掏了掏口袋，才想起他已经戒了烟。车开走时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跳跃。他脸上全是油污，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从此陌路。

　　不久后修车铺来了几个小混混，点名把赵李打了一顿。
　　“赵哥你做了什么了？”和赵李一起守铺子的小谭小心翼翼地给赵李擦药。
　　赵李摇头说不知道。
　　受雇的小混混们只留下一句话：做事不要太缺德。
　　“赵哥，要不你走吧，要是是被盯上了就麻烦了。你又不是咱这人，大不了回家去，这些地头蛇也管不到那么远不是。我那还有点钱，你要走的话我给你。”
　　赵李苦笑。“也就你，就先想着跑。才从传销窝点跑出来，你攒了几个钱？指不定人认错人了，不至于那么严重。”
　　“那就……让人白打了啊。”
　　“不然怎么办，都不知道谁打的，打那几个小混混去？打得过？”
　　小谭认真道：“赵哥，你别说，咱铺里的兄弟们都去怎么可能打不过。”
　　赵李呼噜了下小谭的有点长了的头发，“你当□□火拼呢，你有知道混混什么来路？就这样吧，我去送货了。你自己小心着。”
　　赵李开车出门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走过来。孙肖。他停下脚步，似乎是从车窗看见了赵李，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赵李也没理他，一脚油门走了。

　　赵李再次看到那个姑娘时她是和孙肖一起的。
　　好巧不巧，当天晚上他在门口看到了沈轩。
　　他晃着酒瓶，说来找他喝酒。
　　看来那天他还是认出了他，只是没有叙旧的必要。
　　“喝酒不去找夜市摊大排档不去酒吧，你来这里吹什么冷风。”赵李跟沈轩走到树林里，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沈轩光闷头喝酒。星星闪，蛐蛐叫。赵李挪到了地上，靠着石头仰头望天。在他以为他们就要这样沉默地坐到星星被阳关擦去时，沈轩说话了。他说，“我……想你。”
　　“赵李，我想你。我想会不会是你。”
　　那个沈轩新追的小姑娘收到了一条揭露沈轩取向的短信，从此断了联系。
　　赵李忽然觉得这很荒谬。他拼命克制住忽然暴虐起来的血液。
　　沈轩还在诉说着那些他希求的正常人那样的幸福的生活。心跳声在赵李耳边鼓噪，愤怒地、委屈地。
　　一弯月亮白得像镰刀，悬在聒噪的万物之上，却迟迟挥不下。
　　风停了，风又起，从镰刀下溜过。
　　赵李仿佛打了个盹，再醒来时就忘了一切，把兀自絮絮叨叨到睡着的人扛回去，丢在自己床上，爬上未归的工友的卧榻。

　　所有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铺成一首
　　耻辱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