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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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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江市郊区很大一片的厂房便是市第一钢厂所在,而厂房以北更大一片区域则是家属区。
家属区内是一排排挤挤挨挨的小平房,一排排房子间都有条小巷子,因为空间的关系,巷子本就留的窄,但两侧还会放着许多杂物来占据‘地盘’,有破凳子烂桌子,有烧着的煤球炉子,还有在自家门口支着根竹竿晾衣服的。
总之走在这样一条小巷里,就仿佛要过地雷阵一样,每一脚都要小心,有那几个不安心的小孩子,跑跑跳跳的穿行而过,必会伴随一阵叮叮当当及大人紧随其后的喝骂声。
吴树林就走在这样一条小巷内,呆呆的目送跑走的一群穿着朴素的小孩子们,他依然有些神情呆滞。
他醒来已经有两天了,这两天他一直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但睁开眼睛却不是在地府,而是自己四十年前的家,他看到日历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直接回到了自己十八岁时。
回到了1975年的夏天。
这一年夏天是他临下乡的前夕,他跟他妻子郝春花就是在他下乡后认识的,一想起很快就能见到死去多年的妻子,他就激动的一阵颤抖,恨不得绕着家属区跑上个两三圈。
这辈子一定要让老婆过真正的好日子,为了媳妇他很顺利的接受了自己回到了70年代的现实,哪怕这是个梦,但愿长梦不再醒,他恶狠狠的在空气中挥了挥拳头。
吧嗒稀里哗啦,一阵东西掉地的声音。
“哎哟喂,我说吴家二小子,你倒是看着点啊,我这刚洗的衣服都让你碰掉地上了。”吴树林正想的兴奋,一道雷鸣般的吼声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他扭头一看,是他家多年的老邻居王大妈。
王大妈五十几岁,在普遍没啥胖人的70年代,她肥胖的身材如同一个大鸭梨,一说起话来声音就像那嘹亮的喇叭,人送外号王大喇叭。
虽然王大妈是她家多年的老邻居,但是与他家关系不太好,其实说来她与很多人家关系都不太好,主要是因为她这个‘大喇叭’没事总是喜欢凑热闹,然后东家长里家短的传闲话,传来传去无事生非、小事闹大,所以很多人家都不喜欢她。
其中自然也包括吴树林,这还要从头说起。
吴树林算是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他爸吴大力是这第一钢厂的锅炉工,他妈没工作,是个家庭主妇。他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一对龙凤胎的弟妹。
他妈牛惠兰在生他的时候难产,生了一天一夜也没生出来,最后送到医院人都快不行了。好赖抢救了过来,却落下了病根。牛惠兰自此不管是阴天下雨或是干活多了,势必就要大病一场,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就说抵抗力弱,反正就是身体变差了。
牛惠兰身体不行了,家里家外的活儿自然都落到了吴大力身上,再搭上吴树林自打生下来身体就很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一病起来赤脚医生还不管用,还就得去医院。
吴大力受不了就以工作太忙为由将这个儿子甩给了他爹养,彼时吴爷爷身体还算硬朗,也心疼小孙子,就接过来养着,这一养就养了十来年,直到吴树林快十岁时,吴奶奶因病去逝,吴爷爷伤心之下身体越来越差,吴大力没法只得将儿子接回来了。
可接回来是接回来,却也不好好养,回来就让干活,吃饭穿衣也从不惦记着,只记得另外几个孩子。
甚至没几日,牛惠兰便琢磨着让他辍学在家干活,顺便照顾弟妹,彼时吴树林那对弟妹已经七、八岁了,只比他小了两岁,哪里就需要他的照顾。
吴树林似乎打小便生有反骨,并非任何宰割的,于是便将这事告诉爷爷,吴爷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来训斥了吴家两口子一番,左邻右舍众多,二人不想将此事闹大,背上个不孝的骂名,这样可就没法混了,于是只好忍了。
吴树林本就与家里关系不好,这事一出,就更不好了。
偏邻居王大妈没事闲聊天,就喜欢将自己臆想猜测出来的老吴家的这些事儿,添油加醋的在外头胡说一番,什么老吴家夫妻两个不地道,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就不当回事,什么这吴家二小子也是个心狠的,不听自己亲爹妈的话反正是要吃亏。
传来传去几乎整个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吴家这些事,搞的吴树林出去就要被人关注到异样的目光,有同情的就有指责的,反正打小他就觉得烦不胜烦。
所以自小他就对这王大妈没什么好感,小时候气不过,还去砸过她家两回玻璃,王大妈她更加四处说他坏话,他便一点也不‘尊老’的回怼回去,如此往复‘恩怨’便越积越深。
而吴树林打小游手好闲、逃课打架、缺少管教的坏孩子形象也从此在家属区里确立。
然而今日他回想起王大妈前世晚景凄凉,三个儿子均不孝顺,将她养老金榨干后,置她贫病不理,最后臭死在床上无人管,还是由居民们捐钱将其安葬,也算是很惨的晚年了,想到这他便不想计较这几十年前的‘恩怨’,只是轻轻一笑,摇摇头便走。
吴树林现今十八岁的年纪,身量已经长成,挺拔修长的身体,仿佛挂历上那明星般的精致五官,偏长在一张标标准准的娃娃脸上,头跟身材简直不是一个风格,搭配在一起如同少年透着股成熟气,又如成人般透着少年气。
这样云淡风轻的一笑,又好像看透世事般豁达,直接把蓄势待发的王大妈看愣了,本想跟这不‘尊老’的混小子大战一番,谁想对方这个样子,让她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有再多的气也发不出。
“吴树林,接电话。”巷口居委会接电话的大妈喊他,吴树林赶紧答应一声跑走了。
王大妈只得看着他如小白杨般挺拔的背影愣住。
在七十年代几乎只有单位才有电话,家庭一般是没有电话的,他们家属区隶属第一钢厂,居委会也仅有一部电话,为了方便单位有什么急事,平时居民们几乎都是写信或是打电报,这部电话很少响起。
吴树林顶着居委会大妈诧异的眼神接过了这个老式绿皮话筒,此时他也有些忐忑会是谁会他打电话,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对着话筒说了句,“喂?哪位?”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阵,才传来一阵熟悉声音,“林子,你怎么回事,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不是吧?”
声音熟悉是熟悉,但年代实在久远,一个名字在他脑子里转啊转,就是模糊不清的样儿,于是他只好又说,“哦,知道,你不就......。”
还没待他编下面的词儿,对方就替他解了围,“不就是我啊!程建设啊!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为你的事跑前跑后,跟我爸说尽好话,你小子居然还跟我这打马虎眼,我告诉你啊,一顿大肉饺子是免不了了。”
“行行,别说肉饺子,就是红烧肉我也请你。”程建设这个名字,成功的打开了吴树林尘封多年的记忆。
这程建设是他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要好,对方父亲又是本市第八纺织厂的人事主任,这不上面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家没人给他安排工作,他就只好自己想想法子,看看要是能有个工作,他就能留在城里,不用下乡了。
要说他也不是不响应号召,那个家他也待够了,可是他爷爷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他就想能留下就留下。
其实说是走关系,也只是找个机会而已,他要应征的这个工作是纺织厂宣传科的广播员,一是他本身在学校时就当了三年广播室的广播员,经验丰富,声音条件也不错。二是这是个临时工,相对来说好进。
所以他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只是前世这事不知怎么被他妈知道了,结果这个工作就被他弟给截去了,他知道的时候他弟都办完手续上一天班了。他本想把他弟揍一顿,然后想办法把他赶回家,但他却被他爸直接锁屋里,她妈又拿那所谓的亲情要挟他。
他前世也是心高气傲,心想不就是个工作,他就算是下乡又怎样,照样可以混出头。
于是他就憋着股劲儿下了乡,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不被亲人重视的惆怅,憋着想要用什么来证明自己,事实证明他当年还是太年轻。
太年轻的吴树林听了多年好友兴奋的告诉他,他面试通过了,并告诉他上班时间及要带的东西,要办手续什么的。接着两人又聊了些之前上学的事,算是续了续旧,事隔这么多年吴树林已经记不得太多,只挑着印象比较深的几件事说了,这还得亏他记性好,后又聊了几句便约了个时间见面,就把电话挂了。
吴树林放下电话,一回头就看到王大妈正端着盆水站在她家门口,看到他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将一盆水都泼到道中间,然后回屋了。
吴树林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前世自己找的工作被他妈莫明其妙知道,莫非有这王大妈的‘功劳’?
他甩甩头不再想,而大步流星的朝百货商店走去,他想要买点东西去看看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