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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孤独 ...

  •   鹿苹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世间有其规则。

      从第一次遇到临死的松阳,鹿苹就隐约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她也曾惊慌过,努力尝试改变过,但一次次从时光洪流中水淋淋地爬出来,她却发现那依旧是在松阳的“存在”之前的存在。
      渐渐她学会不再去在意自己所处的时间点。虫师们向来不存在“认命”的说法,只不过抽身世界之外,更加关注世间,而不是自身。

      鹿苹在离开松下村塾的前一天将这一切都告诉了松阳,不是为了增加对方的内疚和负罪感,只是认为他有知晓的权利。松阳听完她的话,笑容悉数褪去,只余深思神情。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局。契约的维系只能发生在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就是“一周目”,这是被鹿苹亲身证明的法则。即便现在遇见他,鹿苹也只能平淡地告诉他这个悲伤的事实。

      “我很抱歉,小苹。”这次,轮到松阳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鹿苹否认了他:“这不是谁的过错。松阳你不用自责。而且,无解并不证明不可能解决。”

      从古至今,虫师目光所及的世界经历多次起伏动荡。最危急的一次莫过于“禁忌之虫”的出现。然而,即便是被字字泣血刻进史书的灾难,也最终被经验老道的虫师解决。比起禁忌之虫,鹿苹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简直是历史长河中若有若无的清淡一撇。更何况,如今她有数不尽的时间,可以研究这件事。

      “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时间还多的是。”鹿苹双指夹住燃尽的虫烟,掏出布袋,将烟头装进布袋中。

      “不,我说的是你,小苹。”松阳递给她一盏清茶,“脱离世界规则的人,都是孤独的啊。漫长的孤独才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都算得上感同身受。

      “身为虫师的必要条件罢了。”鹿苹啜了一口茶,“虫师大多有这样会吸引虫的体质,注定不能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既然空间已经不定了,时间再乱一些也无妨。”

      这是虫师的——悲哀吗?其实不算是,在随银古飘荡的鹿苹眼里,银发男人是享受这样随处怎不妨熟歇的生活的。后来孤身踏遍万水,鹿苹渐渐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安居于无可奈何之中的享受。她,包括银古,内心都隐隐期望能有一席安定之地,能有说出“我回来了”的居所。

      自知无法如愿以偿,就不得不学会放下。

      离开村塾,再一次被碧玉转移后,鹿苹已不愿去寻找每一代的虚,她随意在山脉中穿行,在好心的村民家借宿,偶尔帮忙解决因虫而出现的问题。她逐渐忘记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生活了多久,之前她还会计数,这次时间太长索性放弃。时间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溪水,她站在溪边任水东流,却不会进入那河流。

      一次次停下脚步,又一次次拎起木箱独自前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遇见时间的奇迹。

      “哟,小苹。”

      鹿苹站在山路上,向左一步就是山崖。她看到面前的人穿着和自己相似的修长风衣,连叼着的虫烟,两人的发色都相似至极。

      她放下木箱,犹豫地伸手,触到对方柔软袖口的一瞬睁大了眼睛,随即低下头,加重力道死死攥住。像极了两人初次相遇时的场景。

      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的淡然坦荡。

      瞬间崩溃。

      “银古。”她呼唤道,鼻音柔软。

      “啊。”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好听,又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看你过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随便走走。”银古显然没告诉她实话,鹿苹也没再追问。

      重新背起木箱,两个人慢慢在山路中行走。正值深冬,整座山脉都在沉睡,他们穿着厚实的毛衣,围着暖和的围巾,偶尔不小心会踢到松鼠遗落的橡果。没有人说话,但这样的氛围足够令人安心。踩到枯枝和脚底摩擦枯草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傍晚开始落雪。簌簌地擦过发梢和耳侧,那力道像是青涩的亲吻。气温仿佛一下子就跌了下来,鹿苹和银古不约而同地用围巾遮住下巴,开始寻找今晚的落脚之处。他们还算幸运地碰到一间猎人废弃的木屋,银古放下木箱去找木柴生火,鹿苹就在附近搜罗点无毒的浆果,伴着提前准备的干粮饱腹。

      吃完饭两个人隔着火堆烤火,鹿苹算了一下他们的步程:“明天大概就能有村子歇脚了。”

      “好。”银古用来遮挡左眼的银发似乎太久没剪,有些困扰地将银发向旁边拨了拨。

      “化野医生最近怎么样?”鹿苹把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银古夸张地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对虫和虫的衍生物有超乎寻常的热情,真是。”

      “唔。阿绮呢?”

      银古笑了笑:“你离开之后几年,她姐姐就从虚穴里出来了,算是奇迹吧。”

      鹿苹听到也为兔泽绮感到高兴,她拉开木箱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喝点酒?”

      银古不赞同地问:“小苹,你成年了吗?”

      鹿苹听到这话反问:“银古,你是老古董吗?”

      银古无奈地从自己木箱里拿出两个小酒盏,莹白的酒盏在跳动的火光下散发润泽的光芒。鹿苹拔出木塞先给银古倒上一杯,又倒上自己这份,两个人就这样随意自然地喝起酒来。

      即使在冬日沉睡的山脉里,两人依然提防着自己的招虫体质。屋里驱虫的烟摆在四个角落,浅灰色的烟雾混合着草药的香气充盈整个木屋,连对方坐在火堆对面的脸几乎都要看不清。常人在这烟熏火燎的屋里多呆一秒都是煎熬,鹿苹与银古两个人反倒像回家一样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酌,聊到自己最近见到的稀奇景象,大多也和虫有关。

      小瓷瓶里的酒本就不多,很快就见了底。

      银古喝酒向来靠缘分,偶尔从医生好友那里“抢”一点酒,都会喝上半个月。他有些可惜地抿下最后一口酒,这才展开自己今天真正的话题:“小苹,你在这条时间线上过了多久了?”

      鹿苹收好酒瓶,屋里很静,连火苗都是安静地燃烧,她只能听到心跳声。只是在那心跳之中,说不定现在早已响起席卷百里平野的高潮。她答道:“记不清了。”

      银古靠在自己的木箱上,时不离嘴的虫烟如今无需点燃,倒教他有些不习惯。他想了想,说:“我前几天去了狩房家。”

      狩房家也是百年的虫师世家,现任家主狩房淡幽是银古的朋友。因为狩房家有着独一无二的资料文库,所以许多虫师都会去那里查阅资料。因为银古和淡幽的交情深厚,很多时候他能看到更多秘而不宣的古老书籍。鹿苹只在随着银古跑的那几年去过两次狩房家。

      “淡幽小姐怎么样了?”她又拨了拨火。

      “没什么太大进展。”银古知道她问的是封印在狩房代代家主体内的“禁忌之虫”,闭上自己的右眼,将那苍翠的山绿色从鹿苹眼里剥夺了,“我在文库里查到了关于虚虫的资料,所以我要告诉你,小苹,打破现在的僵局很容易,你只需要解除与虚的契约就可以了。”

      鹿苹完全没有因为这番话兴高采烈或是心动不已,她也闭上了眼,问道:

      “代价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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