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仙》商遥

8、走开，臭妖精！[八]

　　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芜仙耳边荡漾开来，温柔，但那声音却又像转了好几个圈，若她话说的不对，这温柔立马撞碎在一旁坚硬的岩石上。

　　芜仙稍抬眼，尽量用温顺的目光看着他，娇嗔：“赤牙大哥，你怎么……怎么也不听翠姑讲把话讲完？”

　　她见赤牙愣了一愣，忙继续给他洗脑。

　　“赤牙大哥……婚姻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你我虽未拜堂，但在田埂边，众目睽睽，我已经上了你的花轿，恐怕逃回到村子里，人人避我如蛇蝎，认为我是不洁之人，更无人肯再要我。翠姑的退路，都已经被赤牙大哥斩断了，赤牙大哥还怕我跑了吗？”

　　“……其实，我已经破了守孝三年的规矩，就算是逃回村里，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权衡之下，翠姑也不敢多求，想向你要个名分，起码要带我回村里，让他们知道是谁娶了我，我去了哪里。”芜仙卷起来绫罗绸缎织就的华丽嫁裙的袖口，动情之处，突然停了下来轻掩泪水，顿了顿，又故作羞怯道：“倘若……倘若你当真喜欢我……又何畏背上不知礼教、荒诞不羁强娶民女的骂名……再说了，你又怎么会被凡人的繁文缛节，陈规旧条所拘？”

　　赤牙哪里跟女人打过交道？

　　他刚出生时就已经被父亲指定为接任的头狼，狼群中讨好他的人不可计数，觊觎他身边位置的母狼也前赴后继的。

　　他赤牙活了这么多年，要什么有什么，从来对美丑没什么分辨。唯独这一次，这人类女人浑身散发着迷人的体香，垂下眸子楚楚可怜、双目清澈的模样，妩媚动人，一下子勾住了他心尖尖。

　　赤牙只怕自己太粗鲁了，惹得她发恼。何况，翠姑一服软下来，英雄也没了铁石心肠。

　　他就这样被她给说动，当下就要送她回村子，风风光光地诏告这山路十来里村子，白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嫁给了他。

　　赤牙走到洞府外，让他几个修为未满的小喽啰，幻化成人形，藏起尾巴，穿好大红的轿夫衣裳，架着绫罗轿子再重回一次白水村。

　　芜仙吐出胸口一股浊气，暂时放下心来。心想回村之后，与舅舅一家道别，回山路上，地形复杂，这是她逃跑的时机。

　　在这闭塞的山村中生活了十五年，兴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第一次逃出去的机会。只要逃了出去，而赤牙在村中又找不到，他恐怕也只好无可奈何、不了了之。

　　“夫人，你可准备好了？”赤牙开启石门，进来催她。

　　芜仙摆好双手放在膝盖上。

　　这傻狼可真是一往情深，对她听之信之不说，“夫人”二字从刚刚都没停过，连连称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虽有些于心不忍对他一骗再骗，可若心软，她可就赌上了这剩下的半辈子还有她返回仙界的大计啊！

　　芜仙忍了忍笑，故作镇定，问道：“我先前的衣服呢？”

　　她这一身凤冠霞帔太沉重了，实在不利于跑山路。

　　赤牙回答道：“扔了。”

　　芜仙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只对他勉强笑了笑，随他出去。

　　外面天还未黑，但是已经到了村民扛着锄头回村子、日落而息的时候，就这样，一长队红色长龙从洞府进发下山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响彻山林，惊起山鸟展翅阵阵。

　　……

　　自从翠姑离开村子独身赴会，已过去一个时辰。贵生本以为她去去就回，没想到暮烟低垂、炊烟升起，依旧杳无音信。他忧心翠姑就这样被掳走了，于是和玉娘一起把玉米面还到翠姑家并且告知此事，哪知道翠姑的舅母伸出手来，夺走玉米面，立马将门给碰上，骂骂咧咧：“那小妮子，爱哪儿死哪儿去！省得每日吃白食！”

　　贵生又找爷爷求助，想爷爷德高望重，能发动村子里一些人出去寻寻她，仍然无果。他这才明白了，翠姑如今无父无母，没有庇护，没人愿意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只有村中几个轻佻放浪的少年，与他开玩笑，说寻到翠谷，可否让弟兄们轮番玩弄。他怒火中烧，也只能给他一拳，再转身离开。

　　到头来，贵生和玉娘急得在院子里围着篱笆转圈圈走路，心急如焚，却如无计可施。

　　正这时趁着落日余晖还高挂天边，村子的南面再次响起了隐约唢呐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一定是翠姑回来了！”玉娘和贵生惊喜地跟爷爷讲道，立马狂奔出去。

　　在村口大树下，一对兄妹，翘足期盼，斜阳点亮了妹妹脸上的笑，哥哥却愁容满面，看着蜿蜒逶迤的长队慢慢接近，只能握紧了双拳，恨如今他还是个无能为力的少年。

　　翠姑被喜轿抬回村子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方圆十里。这还是头一次天已经黑了，人们没有休息，而是奢侈地点着油灯。整个村子灯火通明，声势浩大，仿佛是在庆祝一桩盛事。

　　不少人都围在翠姑家门外，热烈地讨论那三大箱彩礼，沉重如磐石，而一个箱子，就要被四个人同抬进院子，且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宝箱没有打开之前，盖子上五彩斑斓的宝石装点得异常美丽，开启之后，那令人炫目的光芒向四面散发，明星荧荧，恨不得要照亮夜晚，装点出另一个白昼。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人们争相传呼那刚死了爹的白如翠，就要嫁一个好人家了！听说不仅仅那新郎官儿生得人模人样，有鼻子有眼，还有那彩礼丰厚，竟可以买下十几个白水村分种的良田。

　　村里的妈妈们有人吃味羡慕，也有人一个劲儿地为自己的女儿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老天爷老天爷”地呼叫；闺中的少女倒不怎么心念那些财宝，只是听闻白如翠的相公，英雄气概世。容貌世无双。恐怕这漫漫长夜，心中都像小猫在叫春，痒得叫人睡不着觉，只恨怎么没有多去山上捡两次柴遇见这样身体健硕、气魄强壮、相貌堂堂的猎户。

　　正是如此！

　　赤牙学人说话有模有样，立马自己编了个猎户的身份，登堂入室起来。恭恭敬敬地孝敬舅舅舅妈，还用零嘴糖人收买了表弟表妹。

　　“我名为赤牙，父母已亡，独身一人打猎为生，日前在林中，见到翠姑拾柴，便一见倾心，一心求娶，打听之后，方知是白水村中人。哎，我这个五大三粗，只想早点抱她上炕。未曾问过她意思，更不知道她仍在孝中，只是就一厢情愿娶她，于是破了规矩，截了她去！罪过罪过！”赤牙掸了掸一身婚服作揖，原本直挺挺的腰板，也不由得弯下来，颇有些滑稽。

　　赤牙继续厚着脸皮说：“我左右在想，婚礼已成，总不能委屈翠姑再退回来，只好倾尽财力，备上薄礼，特地回村请罪，请求舅舅舅母，将翠姑嫁于我，我一定可劲儿了对她好，疼她，护她，不让她受委屈。”

　　舅舅听得也十分动情，紧握赤牙的手，狠狠往下压了压，老泪纵横。妹妹早逝，妹夫不久前也走了，能给外甥女找到这样好的归宿，虽然破了守孝的规矩，却也算是今早却了他的桩大心事。

　　“好好好，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能一辈子对翠姑好吗？

　　赤牙竖起二指：“那是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赤牙对天发誓，不仅这辈子要疼着翠姑，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娶她，爱她，护她。”

　　他这些话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芜仙坐在里屋，脖颈被沉重的凤冠压得酸痛，突然听闻，门外他这真真假假的誓言，眉心一紧，内心竟有一丝波动。

　　舅母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泼辣嘴，在一旁煽风点火，夸赤牙青年才俊，不知道翠姑是走了怎样的运气，才遇到这样的良人。那语气殷勤谄媚，只恨翠姑不快点过门给他生一堆娃娃。

　　她真的是欣喜疯了，彩礼这简直是天降之财！若是真的把翠姑这样嫁出去，靠着那三大箱的彩礼，他们一家五口就算什么都不做，这几辈子也花不完了。有这么一大笔钱财，随便用一点都可以给两个儿子修新房，给成年之后的小女儿做嫁妆，让全村人眼红羡慕。

　　门外絮絮叨叨，人声嘈杂，终于在夜色一幕幕的加深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小，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回去睡了。因为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五年，早眠的习惯让芜仙养成了生物钟，困倦之意阵阵侵袭她的身体。

　　她坐在这儿，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只盼望赤牙能速速结束与舅舅舅母的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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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语成真，生生世世的纠缠！
芜仙：我才不，我不要嫁给这个土狼！我要去找我的有缘人！
赤牙：翠姑莫怕，我正是你的有缘人，哦不，有缘狼。
白髯公：我没说清楚，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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