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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悄悄问圣僧[十五] ...

  •   芜仙低头落了两滴清泪,刚一抬头,但见明空长身站立在火光之中,火势又一次乘人不备,便猖狂地张牙舞爪起来。

      明空感受到她目光的异样,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慢慢在升高。

      为求薄命一条,芜仙不再逼迫他,也不看他,不跟他讲话,忍着脚上的胀痛慢慢扶着地面站了起来,右手却执拗地始终没有松开拳头。

      明空余光看到整间屋子差不多都要燃烧起来,她却步履蹒跚地爬了起来。

      虚弱,却也倔强。

      明空的心像被针扎一样。

      洪水的阀门一下子被扭开了,脑袋里再也装不下起来,他把禅杖扔到了一边,环玲叮叮在地上没了声响。

      芜仙错愕地抬起头来,明空一个健步过来,紧要关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转身把她的手腕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毫不顾忌犹豫地托住了她的臀部,将她掂上了后背,向着还没完全烧坏的门框那方向冲去。

      他承受住她身体的重量,他扶住了她的大腿。她的腰腹胸口,都贴在他的后背还有腰身,双手环在他的脖颈。

      两个人的肌肤仅仅隔着几块布料贴在一起,穿越火场,炽热而疯狂。

      芜仙只怕稍纵即逝的瞬间,死死地闭紧了眼皮,更加用力地压在他的脊背上。

      ……

      明空把芜仙放在安全的地方,又脱了一件衣裳。他将衣裳扔到院子里的水缸中去,来来回回躲避,扑灭全部火苗的时候,木屋只剩了个空架子。

      但这起码能是个勉强栖身的地方。

      芜仙坐在地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的忙碌,眼神中不知道是怎样的坚定与信念,一定要把大火熄灭。

      她不知道刚刚他的举动算是什么。

      想到这里,芜仙便不敢再想下去,只怕自己自作多情。

      一个时辰之后,明空用残留的一些木头和厨房烧饭的木棚勉勉强强搭出了个带屋顶的小捧。

      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中衣的从白色变得脏乱不堪。明空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并不贪恋休息,立马走到她的身边来了。

      “江……江姑娘。”

      冷静下来以后,他又有些畏畏缩缩。

      “无碍,我无碍,多亏了你。”她不再苦苦逼问,心下失落。

      明空还是过来扶住了她。

      她依然能卡在床下动弹不得,身上必定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确实如此。芜仙钻到床下是为了找什么东西,床下漆黑一片,她扶着烛台过来照亮时,把烛台放在了一旁,烛火不小心跳起来点燃了垂下半截的床褥,腾腾的火焰便蔓延开来,而她进来的时候脚踝却别了一下床腿,挫伤得厉害,再加上大火,她攥紧了手心,竟有一瞬间命绝于此的决然。

      芜仙轻轻挣开了他,自己一瘸一拐地坐到木棚里去避风。明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垂眸紧紧跟了上去。

      芜仙抱着膝盖,靠在木柱上。明空走到她身边,单腿跪在地上:“你……腿脚怎么了?”

      “扭了一下,没事了。”她的脚踝肿得老高。芜仙把头侧过背对着他,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试用倦意来回避他。

      他对她的一点点担心询问,她都忍不住在脑海里下一场初春桃花雨。

      明空注意到她始终没松开的右手,心下疑惑。

      “我下山了一些日子。”

      芜仙的眼皮轻轻闭着。

      嗯,我知道。

      明空瞅了一眼她满脸的平静,喉结上下滚动。继续说了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感叹金陵城繁华王气盛,略去了所见不好的东西。

      末了,两个人安静了许久,他问:“脚踝还疼吗?”

      芜仙脸上有些微小的动容,答非所问:“……金陵可不光光是你所见的那样。”

      明空承认:“是……”

      他自顾自地又讲了走走停停的事情,芜仙在旁静静听。

      他一心向善,见人便施手相助,连流浪的猫猫狗狗也见他人善可欺似的。倘若真在尘世间讨生活,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模样。

      芜仙看见他熏黑的脸庞还有褴褛的衣衫,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明空也舒心一笑。

      “我守着你,你睡吧。”

      他一个高大的人体坐在风口上,替她挡住山里的夜风。芜仙安心地合上了眼眸,看着他冒出短短黑发的后脑勺,这画面和遥远的记忆有了些重合。

      下半夜,明空连连打着喷嚏。他身子骨一向硬朗,可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这半个多月过得异常辛苦,起初包裹中的钱银都被施舍或花得干净,后来一日一餐,也全凭化缘。

      突然逢风雨,又灭大火,冷热交替,累坏了,这一会儿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阿嚏”

      明空捂住了口鼻,回头看看她的安静恬淡的睡颜,立马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似的,继续打坐。

      他刚准备回过头来,便瞥见了她松开的右手,里面躺着几颗蒙尘的佛珠。

      如果没有看错,这应该是来自他赠送给她的那一串念珠。

      念珠好端端的怎么被撤散了,而她又固执坚持、一声不吭地把念珠紧紧藏在手里,却不愿意让他知道。

      阿弥陀佛,人在世间,从来都为红尘万物受尽辛苦。

      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由头,让她不计名节,不计前路,选择了如此不为世人所接受的路,但他已经知道,她为自己的执念而辛苦恣睢。

      明空转过身,后面传过声响。

      “明空……”

      芜仙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她做了个噩梦,醒来之后又瞬间忘记了。

      夜风还是吹得她有些冷,可看见他,心里又觉得无所畏惧了。

      明空转过身来:“江姑娘。”

      “刚才,是你打喷嚏了吗”芜仙问道。

      “是……”

      “你冷吗”她继续问。

      “夜感稍寒,无……”

      他的“碍”字还未说出口,他的脊背上贴过来一具柔软女子躯体,温柔娇软,但又不那么黏人。

      她说:“我也冷极了,一起取暖行吗,明空?”

      第二日两个人一起做木屋的修缮和修整工作。柴火多是湿润的,住在里面仍湿气大。芜仙还有一些碎银子,长久住在山里没有用掉,今日下山去村口买了些米。

      一日疲惫之后,木屋总算是勉勉强强修了个大概,今晚不会再漏风了。明空打算找一些泥土砖石,垒一个土炕来。

      “不用了,天太晚了,再过些时间天都该黑了,山里不安全。”

      明空只好作罢。

      芜仙把米煮好了。没有菜下饭,二人就捧着土陶碗吃白饭,她抬眼见他脸色实在是太差了,想找机会给他补一补。明天去找一找山菌,再偷偷加一点猪油。

      今晚两个人还是相拥而眠。

      芜仙还有几件没有被烧坏的冬衣,铺在一起勉勉强强算作被子。她心疼他手冻得通红,耳朵也冻得僵硬,短短的头发挡不住寒冷。

      “明空,我身上冷。”

      她就用这种手段骗他。

      说来真的奇怪,芜仙至今不懂男人的身体竟然能强壮如斯,他把她轻轻地圈在怀里,不一会儿就暖和极了。

      明空对她束手无策,而且二人相拥诚然比一个人暖和多了。

      一连几宿都是如此。

      她小小的一个,眉眼温柔纯粹,无辜单纯地轻轻躺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动作并不算太逾越规矩,她却渐渐得寸进尺。

      芜仙环着他的腰身,小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声窸窸窣窣,可爱极了。

      有时候他抬头看繁星点点,还能听到她的呓语。

      有时候是“明空,明空”,有时候又是别的什么,之后她的小手把他抱得更紧了,生怕他逃脱溜走。

      她到底……有什么执念?

      执着,坚决,永不撒手。

      明空常常很晚才睡着,或者一夜无眠。

      “明空……”

      “江,江姑娘……”

      他的冥想被打断了,江姑娘撑着收从他身上起来,肩膀上搭着一件短袄。

      “明空,我有话跟你说。”她揉了揉眼睛,把衣服紧好,郑重道。

      明空愣了一下:“……我也有事,想再问问江姑娘。”

      芜仙起来,用火石点了些篝火,两个人靠着火焰对坐,温暖与热量在二人之间循环。芜仙伸出手烤火,像等待宣判一般,明空静静地坐着。

      她抬起头,问:“明空,你们佛教里,是不是有‘前世、现世、来世’之说?凡事讲究因果循环,由因至果,有果必有因?”

      “我们前世就已经见过了。”她抿了一下嘴,假装风轻云淡地说:“你说过,来生还要爱我、娶我。”

      “我信你的,”她停顿,“所以,见你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你,等着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情,等着你喜欢我,等着你还俗,等着你娶我……结果却是……”

      芜仙把散乱头发别耳后,吸了吸鼻子。

      “倘若真还有来生,我定不追着你,我渴望永生不再相见。”她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火堆烧得噼里啪啦。

      明空低着头,把眸子合了上去。

      他只想问问,她为何差点死了,还要紧紧藏掖那佛珠不松手。

      现在无话可问了。

      于是芜仙起身回去睡觉了,她自己把棉衣裹得老紧,看见木屋外火焰猖狂。

      ……

      天明。

      明空还没有离开。他背对着自己,又在冷嗖嗖的寒风里打坐打了一夜。

      他知道她醒了。

      “江姑娘……昨日你所言……”

      她从炕上爬起来,衣服穿得整齐。

      “本是佛门中人,小僧信因果,却不信前世今生。”

      芜仙心里无奈地苦笑。她说得再多,不敌他自己的想法认知,若注定今生无缘,她复出再多,他们到头来也只能说逆旅过客。

      她看着他的脸庞。

      明空继续道:“故以为是江姑娘执念太深……”

      她说:“是,我是执念太深,疯魔了。”

      明空很紧张她感受似的,眉毛一拧:“江姑娘……”

      她抬眉:“怎么?”

      明空眼中这娇俏佳人的倒映越发清晰,微褐的瞳孔里终于荡漾起眼波。他也看着她,毫不畏惧:“佛要我普渡芸芸众生……愿从江姑娘伊始,明空替江姑娘化解执念。”

      芜仙瞠目,愣了一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空愿意还俗,娶江姑娘为妻。”

      原来轻松说出这句话竟是如此令人愉悦。
      刹那,春潮水涨,腊梅初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憋出来了!别再掉收!(:з」∠)_
    求评论求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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