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仙》商遥

14、走开，臭妖精！[十四]

　　晌午赤牙又带着芜仙在小镇上逛了逛，给她买糖人，看杂耍，一个编着辫子，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鼓着腮帮子，对着铁弯刀吐火。他着实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普通人是怎么把火喷出来的，只是……这有什么好看的？

　　芜仙嘴唇弯弯，脸蛋被火光映得发光发亮……
　　赤牙鬼使神差，随着她一同笑了。当他发现自己无意识上扬的唇角时，立马轻轻咳了两声正色。
　　切……喷火嘛，谁不会呀。

　　晚上，他们落脚在镇子的东门客栈。东门二字，无非因为客栈在东门附近罢了。

　　赤牙本想早去早回的，回头再派四宝来取成衣；而翠姑头一次下山，对外界似觉格外新奇，他便决定小留两日；便宜了四宝那个贪玩好吃的狼。

　　“呦……三位。”跑堂背弯成了虾米，头恭恭敬敬地抬起来，打量来的客人。

　　赤牙说：“两间房。”说罢，就勾着芜仙的腰，登登上了二楼的客房。芜仙微微僵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跟他上了楼，没人看出这对小夫妻不怎么恩爱的端倪。

　　跑堂将白色汗巾搭在肩膀上，跟在后面送他们，笑眯眯，好一对神仙似的眷侣。跑堂送赤牙主仆三人刚刚到楼梯拐角，指点了是哪个字号的房，立刻赔罪地离开，称怕下头又来了客人招呼不周。

　　赤牙懒懒：“你且去吧。”

　　芜仙与赤牙同住的厢房布置得很典雅素净。芜仙倦了，坐在圆木桌旁，微微用胳膊撑在桌上，赤牙问她饿了么，且提起茶壶倒水，却发现空荡荡的壶身，啧了声。

　　芜仙：“不算饿。”
　　赤牙：“口渴吗？”
　　芜仙抿了一下嘴唇，他提着茶壶下去：“且等着，我去下面打些水上来，去去就回啊。”
　　说着他伸手，拇指按了一下她娇嫩的脸颊，笑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芜仙起身在客房里转了转，她用手摸了摸屏风的木框，不如石洞里红木的敦厚，普通的白绢上画着山水花鸟，也不如家里的精致……

　　打量了一周，只是普通的客栈样子。

　　她有点惊讶，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怎么这两个月被赤牙娇惯得挑三拣四起来。

　　芜仙刚坐下，撑着脑袋看着圆桌上的烛灯，火焰突突地挑起来，又由活泼转得平稳多了。这时门外扣门声起，她还好奇怎么赤牙进来还如此懂礼地敲门，于是起身，拉门，见是隔壁的四宝，便豁然开朗了。

　　四宝就像村子里可爱的孩子们一样，芜仙见他分外亲切，刚微笑起来，憨厚的四宝脸上流露出诡异，露出了尖尖獠牙，眼神里亮出不该有的邪恶光芒，轻轻喊了声：“大嫂……”

　　芜仙惊惶，凝眉要把门碰上之时，他大力把门推开，门板撞得哐哐响。但见四宝……不，他不是四宝！

　　他手掌一横，打在她后颈上，口中念念着什么咒语，她立马昏死过去，眼前再也看不见光亮。
　　……

　　芜仙醒来之时，头依然重重的，她勉强依着身后的硬物靠起来，睁眼环视四周，光线很暗，唯有背面墙壁上镶着一口小窗，漏进来斜斜的几缕惨淡的月光。

　　“呦，小娘子，醒了？”

　　过了片刻，芜仙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视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她跟前立着一个身量七尺，穿着灰青道袍头发挽成高髻的小道士，手里持着一节拂尘，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眼神却下流而猥琐。

　　芜仙手脚都被捆绑了，嘴巴也无法发出声音，只缘口中被塞住了方布，只能唔唔几声。

　　小道士走过来，挑起她的下巴：“莫怕，我与师傅不会伤你的。待我们引妖出洞，为民除害，你可千万要多谢我们还你自由身……”

　　道士……除妖……

　　芜仙联想到赤牙腰腹上的雷霆之纹，还有巨大的伤疤……莫非，正是他口中的他们，当初将赤牙重伤流落在白水村溪边？

　　可是，倘若正道人士……为何要绑她，用她做诱饵？难道不应该解救她于水火吗？

　　这时，这小道士眯了眯眼睛，笑意更深：“报恩，找我师傅就不必了，他只想取那修炼了八百年的狼妖精元……大可以来找我，我师傅答应我了，除妖后准我还俗，我也不嫌你，你以身相许正好！”

　　芜仙撇开头，躲过他凑过来的嘴唇。

　　好一个邪道生徒！

　　她登时感到万分失措，赤牙与四宝也不知身在何处……听他说引赤牙来，想他此刻应是无碍，而这淫邪之徒对她似兴致盎然，保不齐要做出什么事来。

　　芜仙心里直打鼓，怦怦跳得飞快，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低笑的声音越来越近，湿热的鼻息也靠近她的脖颈。

　　唔唔……

　　哐当一声门开了，夜风冷嗖嗖地窜进来，带进来不少枯叶苍烟，但见门口一个藏青袍加身，长髯飘飘，长得枯瘦的道长闯进来，大声斥出一声逆徒纯阳。

　　夺命道长大袖一挥，把这小道士打到一侧：“让你布阵，你布的阵呢？长夜本该谨慎小心，妖族最易趁人松懈之时触摸，那恶狼又易嗅着气味寻来，不布下伏妖结界，如何能制服于他？”

　　纯阳拍了拍脸上的灰，爬了起来：“老东西，就快分道扬镳了，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又没说不布结界，女人也绑过来了，我玩弄一番又怎样？”他顿了顿：“莫非……师傅想先尝尝女人的滋味？”

　　夺命道长怒不可遏，气得眉毛颤抖：“逆徒，胡言乱语，速速布阵作法！”

　　言罢，纯阳也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容色，一想到还俗之事，立马乖乖打坐，夺命道长掀起长袍，盘坐在地上，抽出腰间系着的宝剑，利刃出鞘，直指明月光，大喊神仙借力，之后又是一串听不懂的咒语，一行流畅炫目的金色光晕从窗口而来，芜仙周围气流涌动，很快这金黄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光屏，将她环环围住。

　　芜仙心沉了下去，道长和他的徒弟口中齐念九字真言，光芒一闪，结界立刻隐于无形。

　　纯阳站起来心疼：“可怜了小娘子在柴房里受苦。”

　　夺命道长冷哼：“先找地方躲藏，待狼妖出现，被结界所伤，你我再从天降，一举拿下他的精元，事成之后，必还你自由，这女人，随你处置。”

　　纯阳满意一笑：“师傅，你早说嘛。”

　　说完，芜仙眼前金光一闪，师徒二人立刻消失不见。

　　芜仙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在了身后的柱上，口中派了布，狼狈不堪。这师徒二人讲话丝毫不避讳，什么都当着他说了出来，而她……有口不能言。

　　唔唔……赤牙……不要来，不要来。

　　她抬起头，只有虚掩的房门，与一地冰冷的月光。

　　***
　　赤牙下楼喊店小二倒水的功夫，片刻便察觉到邻桌上坐着的人，身上流动着他最讨厌恶心的血液味道，一瞥，正是那日险些让他丧命的道长，他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夺命道长倒来得也快，重剑一阻在他眼前。

　　赤牙横眉仰脸，看了眼二楼，道：“这位仁兄眼熟得紧，此处人众多，不如另择他处叙旧。”

　　他不想在此处动手。客人太多不说……翠姑还在上面。

　　夺命道长捻胡须，道：“还跟我装什么慈悲恻隐之心？”

　　之后他前脚出了门，夺命道长跟上。出了城门，虽说他速度极快，那死道士的脚力也不差，死死跟着他，两人到镇外十里青山下，便开始纠缠运功，焦灼在一起。

　　显然这死道士在上次与自己两败俱伤后，提升了不少法力，他的金色光气颜色比上次更加浓纯，剑气也次次逼人，甚至削断了他的头发。

　　光刃飞闪，赤牙好在身手敏捷，及时躲过……该死，自己怎么就忘记日常练功了？这道士修为居然突飞猛进，几乎要压住他了。

　　鹰爪形状的金色光刃飞过来，赤牙与其擦肩，险些被打中。他突然顿悟，隐在一棵树中，扶住树干喘气……这道士，走火入魔，居然用妖力强化自己的修为，反噬神智。

　　夺命道长打得正兴奋，见赤牙隐在丛林之中，仰天一笑：“哈哈，妖孽，你以为躲得过？纳命来！”

　　说罢，他挥舞道剑，横砍过来，金光横扫，赤牙大叫不妙，连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死道士并没有追过来，赤牙本窃喜着自己凭借脚力，他就永远追不上、打不赢他，后来才突然想到……

　　翠姑，翠姑！
　　她还在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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