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淡泊无以明志》酉时白露

7、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二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墨苧在寝宫殿前来来回回的走，快过月了，吴王没叫他侍寝！平时一个月会有一次的，甚至更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已经吸引不了陛下了吗？难道陛下身边有比他更讨喜的了吗？墨苧暗叫不好，如果陛下不宠幸他了，他该怎么办？怎么给母亲寄药钱？怎么给弟弟寄上私塾的钱？怎么能帮父亲减少开支呢？怎么再继续偷偷的爱他，怎么继续能在他怀里依靠着呢。
　　寝宫全是侍卫，明眼能看到的，藏在暗处看不到的，没有陛下的允许随意进出只会被剁成肉泥。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吴明志神清气爽的出来了。墨苧眼睛一亮，待看清又深深地沉了下去，陛下怀里的那人，是谁？为什么被陛下抱着？何德何能？他都没有被陛下那样温柔的拥抱过！心里像是扎了根小小的刺，不舒服抓不掉！
　　吴明志心情很好的看着怀里晕过去的人，只是做了一回啊，就累得晕过去，看起来以后得好生养着。奉舒跟在后面，抱着叠衣服，藕色的很素，不是吴明志适合的颜色。
　　墨苧越看越气，秀气的笑脸蹙成一团，跺跺脚终是不敢上前质问，只好青色的衣袖一甩离开了。
　　在寝宫大殿后有一处露天的天然暖泉。吴明志很喜欢在那里沐浴，竹林掩隐飞鸟过往，是这深宫里唯一不是人为的美景。
　　走到半路斐淡泊便清醒了，看着被人横抱着颇为尴尬，挣扎着要下去，吴明志也没有强求便把人放了下来。
　　非淡泊走了几步，觉得下身依然不适到也能忍一忍，问：“去哪？”
　　“沐浴。”
　　“你做那种事不觉得恶心吗？男子怎么能和男子……”说着脸颊红的仿佛能滴出血，便说不下去了。
　　“那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能做那种事呢？”吴明志脸皮厚的很，说起来面不红心不跳。
　　“因为……因为……”非淡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么多年学的那么多诗经文章没有教过他，为什么男人和女人可以，男子和男子却不可以，是常理告诉他这种事枉顾人伦，大逆不道。
　　“恩？因为从小就没见过，父辈们告诉你这是不正常的。”吴明志知道的，这些他最了解了。
　　斐淡泊看看他，心中了然，也不戳破道：“走吧。”
　　越走入眼的绿越多，高大的树，低矮得灌木渐渐的从稀疏变得稠密，真的叫人不敢想象严肃庄重的深宫里居然有这般世外桃源。
　　尽头是被翠竹环绕的不规则清泉，曲曲折折，明灭有致向深处蜿蜒，泉中石有些圆润光滑，有些有棱有角，泉中水清澈见底，波光流转，飘着几片竹叶几朵野花。
　　“不是沐浴？”非淡泊倒是喜欢景色，站在泉边欣赏。
　　“是。”吴明志悄悄走到他身后，趁人不注意，一把把人推了进去，飞起的水花也溅了他一身。非淡泊挣扎着从水中起来，衣服全湿了粘在身上，一时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站在泉中尴尬的不行，水是凉的，但对这个季节来说刚好，水位刚才在外看很矮，进来发现过腰。
　　“脱掉吧，只是沐浴。”吴明志悠闲的脱掉外衣，递给一旁的奉舒，奉舒接过脱下的衣物静静地退到一边。吴明志边脱衣服边看他浑身湿透还一脸警戒的盯着自己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想穿着衣服洗？”
　　斐淡泊瞪着他，慢慢的退到后边，着了块距离他远的地方默默的把湿衣服脱下来放在一旁，慢慢滑进水里合上了眼。
　　吴明志也不过去打扰他，只是叫奉舒把衣服和浴巾送过去。
　　出来的时候是亭午，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用过膳吴明志慢慢的走在前面，斐淡泊在身后走着，奉舒在两人后面远远的跟着。
　　“我真的很窝囊，也真的很恨你，现在却只能依靠你。”斐淡泊突然开口，声音夹在蝉鸣里，小小的。
　　吴明志身形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但也没回头，轻飘飘的回了一个嗯字。
　　“我根本不配当一个王，性子又软，也不像一位男子，这般大了居然被别人这样玩弄！”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了点鼻音：“我真的很恨你，你要得到新领土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战争！”
　　“朕不知道，可能是人的天性吧。”不知足的天性，吴明志转过了身，皎洁月光的那双叫人沉迷的桃花眼满是绝望，满是波光粼粼的眼泪。
　　听他突然这样说，吴明志突然很后悔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和他的父亲没有区别，强制的去爱，打着喜欢的名义伤害。
　　“把我的家还给我……”斐淡泊终是撑不住了，瘫在地上，满眼的泪始终没有落下来。
　　“你今晚回棠苑吧。”顿了顿又说：“过几天送你走，安排你住下，你就和你母亲一起隐居吧，别再掺和这尘世了。”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斐淡泊苦涩的笑笑：“可是这一切的不幸都是你带给我的。”
　　吴明志木然，一句对不起卡在了嗓子里，堵的他只能背过身大步离开了。
　　小六子正在院子里坐着数星星，公子不在，他每天除了扫院子就是数星星，无聊的紧，正数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才发现是斐公子回来了，奉舒掌着灯走在前面，斐公子静静地走在后面，小六子赶紧迎了上来。
　　“公子，可算是回来了，棠花都开过几轮了。”小六子跟着他边走边说：“可好看了，红色的开了满当当一树，风一吹就到处飘，落的到处都红了。”
　　听小六子手舞足蹈的给他讲，他才反应过来，他都住在吴明志寝宫快两个月了，走的时候棠花才含的嫩嫩的苞，现在已经结束了它最美时光，安心的开始结果了。
　　已经是六月份了。
　　到了院门口，奉舒看了眼斐淡泊，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小六子是个眼活的机灵人，立马找借口沏茶先进去了。奉舒目送小六子走开道：“斐公子啊，老奴多嘴句，您别记恨着陛下，陛下做的这些都是有苦衷的，长公主是自杀的，尚素太后也好生供养着，前几日抓的人都流放开采场了，没打没罚。”
　　“我妹妹为什么自杀？要不是你们大举进犯尚素，这些事怎么可能会发生？我母亲在尚素难道不是是好生伺候着？没罚没打流放开采场要我感激涕零的道谢吗？我不记恨他，难不成还要我感谢他？”斐淡泊笑，觉得很可笑，觉得奉舒说的好笑。
　　“哎。”奉舒叹了口气：“老奴多嘴了。”便微微颔首离开了。
　　斐淡泊看着奉舒走远的身影，觉得很熟悉以前赵叔就是这样的背影，带他出去，带他回来，母亲一教育起他赵叔留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都要替自己说话不管做对了做错了，都会站在他身边。
　　进了院小六子把茶和点心刚在外的石桌上摆好，一见他咧着嘴笑：“公子快坐，奉总管不进来吗？”
　　应了声恩，斐淡泊走近坐下，小六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公子我给你讲，前两天去浣衣局路过莲池，里面全是花和叶子，铺的满满当当，连水都看不到，伸出来的莲蓬有拳头大，我想给你摘几个，可又不晓得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怕放的不新鲜就没摘，现在回来了就好，我煲莲子粥给公子，夏天太阳毒喝这最好了。”
　　“好。”
　　“旁边的梅院这会枝头才挂了点绿，看着光秃秃一点都不好看。倒是后边的院子里，已经结了李子大的桃，前几天开花，花瓣都飘咱院子里了，公子我吧觉得夏天真好，又好看又好。”
　　斐淡泊浅浅的笑，也不嫌烦，耐心的听。
　　月亮隐了半边脸偷偷的看着地面，星子一会看着一会看那，眼睛眨的飞快，偶尔有蝉鸣，一会飞过来一只小虫做客。

　　七月三是吴国重大节日祭天，几乎所有的吴国人都会聚集在阳落山下，浩浩荡荡甚是壮观，为期七日整个阳落山水泄不通，王城也会空无一人全阳落山参与祭天，这是吴国最盛大的节日。
　　还有五天就七月三了，离阳落山远的早早地就赶来投宿怕晚了找不到落脚地，阳落山下的客栈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可看着大笔大笔的银子也觉得是值得。
　　天气越来越热了，打那晚后斐淡泊再也没见到吴听小六子明志了，每天过的也闲适，喝喝茶浇浇花一天也过去了，小六子活泼识熟了以后那张嘴后就说个不停，倒也热闹点。
　　王城近期愈发热闹，听小六子手舞足蹈的讲解祭天斐淡泊对吴国的重大节日也了解七八。
　　“祭天就是能吃很多平时吃不到的，能见平时见不到的人，可热闹了，五年一回，可以听神的指示，神多厉害洞察天下无所不知，阳落山底下挤满了人，挨个上山，这样想想神还是挺累的。”小六子每一个表情都很鲜活明亮，好像永远不会说累，说到开心时还会用手比画：“在宫里待久了，就可以乘着祭天的时候出去好好的玩，有捏泥人的上次捏了个自己，结果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害得我难过好久，今年一定要再捏一个。”
　　午膳时也不停，站在旁边说：“公子今天可算来巧了，祭天五年一回呢，错过了就得等五年，人这才能有几个五年。”
　　“巧吗？”
　　“巧啊！要不是公子赶好住了棠苑，奴才就得分到那边的梨菀伺候哪位墨姓公子了，不是奴才背后嚼人舌根子，哪位公子仗着皇上宠着，嚣张跋扈打骂下人，下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下手歹毒得很，拿鞭子抽的各个皮开肉绽，我这细把身子骨几个都不够抽的。”小六子也的确瘦，又瘦又矮，不及斐淡泊下巴位置。
　　“当真那么歹毒？”
　　“当真那么歹毒！”小六子又比画起来了，量着自己，向上半掌长：“约摸这般高，长得挺秀气的，瘦瘦的，公子遇到绕着点，他脾气大的很也就皇上面前装的好，他见不得别人比他好看，公子这么好看他嫉妒心起肯定要找茬的。”
　　“我有什么岔可找的，又不认识。”
　　“他才不管认不认识，以前有个刚进宫的小公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就把人推到池子里给活活淹死了。皇上又不管，死了一个还有多少等着呢。他……”正说着突然一声很响的咕噜声把他打断了，小六子脸一红，看来声音出自他。
　　“饿了。”斐淡泊淡淡开口，拉出身边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吧。”
　　小六子那敢啊，赶紧便摆手便后退：“这哪能啊，公子，我一个奴才，怎么能。”
　　“坐下。”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坚定小六子不敢再拒绝连忙坐下了，束手束脚的不敢乱动。
　　“你不拿碗筷怎么吃饭啊。”斐淡泊起身拿过一旁放着的备用碗筷递给小六子，小六子受宠若惊差点跳起来，手有点抖接过道：“公子你人好心也好，要是奴才们遇上的主子有公子这般一半好，也知足了。”
　　“快吃吧。”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小六子碗里。
　　小六子差点感动的哭出来，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手却一直摩挲着碗沿一遍又一遍。
　　斐淡泊注意到小六子不敢自己主动夹菜，就自己吃两口给小六子夹一些，一顿饭吃的甚是愉悦。
　　吃完小六子收拾好碗筷，两人都没事做，小六子还没适应过来突然和主子一起吃饭，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幸好斐淡泊性子喜静，不然可真真无聊。
　　突然小六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又扬了起来：“公子公子去趟后院吧，去后院看看吧。”
　　斐淡泊见他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有什么好事便跟着去了。
　　后院有一方小小的地方是绿的，枝叶连蔓，是种了几株西瓜，这时果实已经各个脸大，几颗瓜纹墨绿，瓜皮青翠非常好看。
　　“还有几天就熟了，摘好放在刚打上来的水桶里凉一会，这种天气吃最好了。”小六子过去挨个摸摸，轻柔的像是在摸一个婴儿：“这是之前扫院子的时候发现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觉得挺好的就没锄掉，养着了。”
　　“是挺好的。”斐淡泊笑笑，似乎也想象到了，毒辣的夏天有一块冰冰凉凉的西瓜吃，真的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