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淡泊无以明志》酉时白露

11、墙撸灰飞烟灭

　　小六子做了满当当一桌菜，三个人围着方桌其乐融融。
　　“小六子，辛苦你了。”斐母夹了一筷子菜给小六子，温柔的笑笑。
　　“没有，不辛苦不辛苦，夫人这是小六子应该的。”小六子拨了一大口饭，几乎噎到，斐淡泊赶紧递了杯茶。
　　“蔚儿，你看看小六子多机灵能干。”斐母也给斐淡泊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
　　斐淡泊停了筷子，用帕巾擦擦嘴，轻声道：“我也觉得。”
　　“哈哈哈，你以后可得学着点。”
　　“是。”
　　正说笑这，突然听到门“啪嗒”一声！外面的门栓被人落了，斐淡泊猛的站起身，又听外面嘈杂有很多人在说话，斐淡泊去推门，发现不到落了门栓，还被人用什么顶住了。
　　“是谁？！”斐淡泊沉声问到，外面依旧嘈杂，没有人搭理他，又听见似乎是泼水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事？”小六子搀着斐母走到门口，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有人把我们关在里面了，去看看后门和窗。。”
　　“我去。”小六子把斐母交给斐淡泊，赶紧去看了。
　　斐淡泊突然问到一种奇特的味道，觉得很熟悉，很危险。
　　“是煤油，看来是想把我们烧死在这里。”斐母眉头紧蹙，轻声道。
　　“吴明志！”非淡泊咬牙切齿，他果然不肯放过他！都是假的！所有的友善小恩小惠都是假的！他早就在盘算了！把他们关进这渺无人烟的别苑，赶尽杀绝！
　　正说着，小六子回来了：“公子，门全都被从外栓住了，还顶了圆木！而且西边的房间已经烧起来了！”
　　啪一声！面前的正门也发出了燃烧的味道，迅速的向各地蔓延，木质的房子被煤油引诱，烧的异常凶猛，斐淡泊搀着母亲边向后退，便想方法，可西边的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不得不又向东屋撤退，可东屋的后窗正对着断崖！
　　已经无路了！
　　猩红的火蛇几乎要烧到斐淡泊，将母亲护在身后，翻滚的热浪将他眼睛烫的睁不开。
　　“公子夫人，向后一点！”小六子把人往旁一推，刚一动，就拿起木椅猛砸后窗，木屑飞溅，木窗很快就被破了个大口子。
　　“夫人！”小六子也顾不上什么主尊仆贱的道理，一把拽过斐母赶紧从后窗的大洞推了出去。
　　站在周围山崖上的墨苧以及众多弓箭手就等待着这一刻，一看出来了个女人觉得不对，便让弓箭手等等，以免滥杀，看到紧随其后出来的那人眼睛一亮，示意弓箭手放箭！
　　“女的别杀，男的别留！”
　　数支箭羽破空而来，斐淡泊堪堪避开几只却还是被一箭贯穿左边腰腹，斐母大惊失色，优雅庄重全无，指着墨苧就破口大骂：“吴明志的走狗！你这个畜生！是要赶尽杀绝吗！？”
　　墨苧微微一愣，转面色一冷，这个女人！好心留她一条狗命，不知好歹！
　　斐母和小六子搀着吴明志后退，墨苧似乎是有心玩弄他，每次射中脚前一点，逼着他们向断崖撤去！
　　直到无路可退！
　　斐淡泊觉得腹部只是疼，似乎没有伤到脏器，眼下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墨苧打了个哈切似乎是玩够了，挥挥手示意可以收尾了。
　　顿时箭如雨下！
　　小六子惊呼一声，飞速闪身以一人之躯挡在斐淡泊与斐母面前，接受了大部分箭羽，被扎的像只刺猬。
　　“小……六子，为什么……”斐淡泊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呢看着小六子，觉得嗓子发紧，有些哽咽，看着小六子瘦小的身子，眼睛酸涩难忍。
　　斐母肩膀也中了一箭，看着小六子满身的箭羽也泣不成声，捧着小六子的脸：“你这是何苦……何苦？”
　　小六子慢慢的瘫了下去，脑子里想起了喻灵问的：“你惧怕死亡吗？”
　　“不……咳，不惧怕……”小六子满嘴血沫，一张嘴满是咕咕而流的鲜血。
　　第二轮箭羽已经搭弓，等待着墨苧的号令。
　　墨苧冷眼看着三人，内心波澜四起，可一想到事都做了，就注定回不了头了！
　　“……放箭！”回不了头那就都别活了！
　　小六子听到破空而来的利箭，浑身一颤，用尽了气力将斐淡泊推下了断崖，自己也用力过猛摔了下去。
　　如果公子你不知道摔下去会不会死，那么我们就赌一赌吧。
　　墨苧看着断崖上只剩的一个女人，万箭穿身，已经死透了，冷哼一声活该，便叫小宁子收拾现场，把尸体和箭全部扔进燃烧的院子，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不用管那两个掉下山崖的人，这么高，谁能活着？一个两个都被箭穿成那样，掉下去的时候就成尸体了吧。
　　非淡泊摔下去的时候，看着飘在眼前的小六子，很近，想抓，却怎么也抓不到，直到狠狠地坠入江中，意识模糊了。
　　悠悠转醒时全身都浸在水中，头顶似乎刚好枕到了一块微高的泥土，才垫起了脑袋以确保了呼吸。
　　身体疼的动不了，斐淡泊转转眼珠大约看看四周，已经被江水冲进了平缓的分流，沉月江支流不入吴国境地，这便是燕国边境了。
　　看天应该是酉时上下，斐淡泊静静地躺着，等待身体经脉的复苏。
　　看样子，只活了他一个人，小六子把他推了下来，那第二轮箭羽只能扎到母亲身上，而小六子，也已经……
　　脑子里不愤不恨，只觉得悲哀。
　　他非常的冷静，一步一步的开始盘算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追名逐利的再爬上去，怎么利用权利让吴明志尝尝他所受得一切。
　　吴明志还是派人去了，既然有预知就不要冒风险，并且是派了奉舒去让把人先安全的，带回来，他再亲自处理掉。
　　结果第五天戎正，收到了奉舒的飞信。
　　“大火，全亡，墨苧。”
　　六个字，梗概了三个人的全部生命。
　　吴明志看着字条愣了好一会，觉得从没见过这样六个晦涩难懂的字，他突然感觉不安，感觉愤怒，感觉……难过。
　　把字条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又仿佛确认一般又捡了回来，小心得展开，还是奉舒那刚劲有力的六个字，吴明志有点目眩，把字条撕碎，扔进了烛台，噗的全都燃成了灰烬。
　　“斐淡泊啊斐淡泊，喻灵说你会灭了吴国，我不信，你都死了。”
　　躺了快一个时辰，斐淡泊才感觉渐渐有了气力，腹部埋的那只箭后面的羽被江水冲的七零八落，箭身两头全在外面，箭头的血被水冲的干干净净。
　　斐淡泊扯一扯箭，箭身一动肚子上的洞又开始汩汩的往外流血，红的发黑。缺了一个洞，附近粗糙的看了圈，没有找到能用伤药，便作罢，带着那支箭羽上了路，
　　一直沿着沉月江分支走，走到了日落西山，走到了满天星子，走到了月明星稀终于在一片水泊里找到了小六子。
　　一摸，尸体已经僵了，全身冰凉。
　　斐淡泊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脑子都空了。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没办法像想象中的坦然，满身血污混着泥水包了一层，瘦小的身子被扎的像个刺猬，趴在岸边。
　　看够了便动起手来，把箭羽一根一根都拔了出来，撕了一块衣服，在水泊中洗干净，拧干，轻轻的擦拭小六子的脸颊，脖颈，耳背，手背，胳膊，胸膛，全身上下全都擦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放进去洗的干净，给小六子穿好。
　　一旁有几只疯长的芦苇，结了饱满的芦笋，摘了几只芦笋，放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吃，觉得难以下咽，逼着自己吃完几根，又把脸埋进了水泊打绕了月亮，喝了几口，洗了把脸。
　　把小六子拉到背上，准备背起来，腹部一疼，箭身又挪了位置向里戳了半截，拔也拔不得拔了就没有东西塞住止血了，只好把箭矢箭两头长出来的地方小心得折断，这才把小六子背了起来。
　　回头看看扔在地上的那堆箭，若有所思，想了想便蹲下身子折了其中一只箭头，小心得揣在了怀里。
　　又把小六子的身体向上托了托，这才沿着沉月江逆流而上。
　　皎洁的月，随着斐淡泊慢腾腾移动的身子，一路走一路照，撒了一路的银光。
　　墨苧不敢耽误，日夜兼程回了王城，把自己搞得很憔悴，蹲在马车里一直在哭，直到王城才停下，怕红肿的眼睛会消下去，一刻不停就直接找了吴王。
　　一大早就等在宣政殿门口，蹲守早朝回来与大臣商量事宜的吴王。
　　等了许久总算见到人来了。
　　“陛下……”墨苧嘁嘁怨怨的远远唤了声，身子几乎瘫倒。
　　吴明志见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总算回来了！
　　墨苧又上前几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拉着吴明志的衣角，轻轻的晃了晃：“陛下……墨苧现在只有你了……”
　　“哦？”吴明志挑眉，觉得他的表演很有趣：“只有我了？”
　　墨苧觉得好像事态有变，似乎在不知觉中改变了发展轨迹。
　　见墨苧不答，吴明志笑道：“墨苧你干得好，朕正想着把那些尚素遗民处理呢，你就通晓朕心帮朕动手了。”
　　墨苧一愣，眼睛转转，得知事情败露，却不明白到底是那一回合出了差错，吴王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怎么会！而且一个男宠怎么会这般上心找他，以前死了多少吴王都不会说点什么的。
　　“你很聪明，墨苧，在我身边只做一个男宠太屈才了。”吴明志摸摸他的脑袋，正如以前一样的温柔。
　　墨苧心却愈发得冷，眼皮直跳！
　　“所以我把你家里一十五口人都带来了，有老有小，让他们看你封官加爵。”
　　此话一出，墨苧立马跪下了脑袋砸在地上直响，抬脸已是血迹斑斑：“陛下陛下！墨苧知错了！墨苧知错了！有错陛下惩罚墨苧，不要，不要弟弟妹妹还小，母亲病重，不关他们的事啊陛下！”
　　“哪里有错？你做的很好。”吴明志蹲下捏住墨苧的下巴，微微用力，墨苧的脸也慢慢扭曲：“心肠这般歹毒，墨苧朕倒是一直没看出来！”说罢起身一脚踹中墨苧胸口，踢了半米远。
　　“多留你几日怕是下一个就轮到朕了！”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吴明志笑的愈发阴冷。
　　“不会的陛下！陛下！陛下！墨苧对陛下忠心耿耿，咳咳！怎么会！怎么会！”墨苧跪着扑了几步，被血沫呛了嗓子，咳的满脸的血。一直爬到吴明志脚下，拉住他的脚，紧紧的抱住。
　　“奉舒，给墨公子，封官加爵，奉个什么官呢？”吴明志整整衣服：“就火官吧，一品火官。”
　　奉舒不顾墨苧的叫喊，带了几个侍卫把人拖了出去。
　　墨苧凄厉的叫声在王城回荡回荡。
　　墨家一十六口上下，全部封了火官，那日火光冲天，印红了半边天，惨叫连绵。
　　斐淡泊背着小六子走走停停三日，才远远看到了断山的影子。
　　炎热的天气让得不到及时医治的伤口迅速溃烂，混着淡黄的脓水和清色的血水慢慢的流淌，疼的几乎麻木，路径边走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三日却一无所获。
　　小六子的尸首已经有些腐烂，从伤口开始，脓水横流，尸体的腐臭吸引了很多的蚊虫，背了一路苍蝇蚊虫跟了一路。
　　日头大的仿佛能吃人，高高的挂在天上，睥睨审视着一切。
　　江水愈发湍急了，似乎是快到了。
　　放下小六子，斐淡泊在草地里发现了几株小小的药草，和青草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楚。
　　便摘了下来，脱下衣衫，和布料粘连的伤口一扯疼的斐淡泊呲牙。
　　捧了些水，把伤口简单清洗，从怀里翻出来那支箭头，将埋在肉里的小截木棍挖出来，疼的几乎晕过去，深深喘了几口，已是满头大汗。
　　定定神，把草药仔细嚼碎，小心得敷在伤口上。一时大功告成，累的呈大字躺在地上，慢慢的昏睡过去。
　　这三日总算是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