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经年》一只老妖

4、五仙教

　　耳边传来小夜的惊叫声，少年已然放弃反抗，径自闭上了双眼。
　　然而预料当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发生，只听一声破风之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紧接着便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玉灵子握着麻木的右手腕，恼火的盯着地上的那一粒石子，转头看向来路，“什么人！”
　　“哒哒”的马蹄声不疾不徐的响起，官道拐角处缓缓驶出一人一马。
　　马上的是一位妙龄少女，乌发银钗，红衣盛火，远远看着，犹如一朵盛开太阳花，在阳光下显得明艳动人。
　　少女驾着马慢悠悠的驶过来，看似尤为悠闲，与这边紧张的局势显得格格不入，但那双看过来的明亮双眸，却凌厉得让人无法忽视。
　　少女驾马行到眼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三人，一抹光亮随着她的动作闪过周身，却是少女左耳下戴着的一颗银质的蛇形耳坠。
　　小夜忽见这红衣少女，不禁惊喜的叫了出来，“岚姐姐，救命啊！”
　　“一遇麻烦就知道哭，有没有出息！”少女瞟了她一眼，出口便是毫不留情的训斥，却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嘲讽。
　　“不过也比某些人强，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女人为自己求饶，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说得分外刺耳，任谁都知道少女话中意思，小夜于是连忙解释：“岚姐姐，公子他是为了救我才会……”
　　“好了，吵死了。”少女突然打断她，显得十分不耐烦。
　　小夜心知她的脾气，乖乖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玉灵子上下打量着少女，见她虽高傲神气，却也没其他特别之处，当下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位美人难道也是来救人的？我玉灵子今天还真是艳福不浅啊，只是不知美人是如何个救法？”
　　红衣少女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没理你你就应该知趣点儿，不在一旁老实待着，偏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叫，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哈！”玉灵子怒极反笑，心里着实不痛快。
　　他本来只想赶快解决剑门公子这个麻烦，却不想总是接二连三的出现变故，此刻又被一个泼辣的丫头骑到头上，当下便是发了狠，沉声道：“美人口气倒是不小，那我便是要见识见识，你有什么能耐能让我活的不耐烦！”
　　话音一落，玉灵子便飞身而上，一掌直直地打过来。
　　少女却也不见反抗，只侧身轻轻一躲，玉灵子随即借势一绕，趁机袭上马背，坐到了少女身后，紧接着收掌变爪，瞬间掐住了少女的咽喉。
　　“美人，下次再张狂的时候记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人制住死穴，少女却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对玉灵子近在耳畔的威胁都充耳不闻。
　　“怎么，吓傻了？”玉灵子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不声不响丝毫不见反抗的态度也着实令人奇怪。
　　正在思索哪里不对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从扣着少女咽喉的右手上传来，他还未及反应，就身子一懈，直直地从马上跌了下去。
　　强力的撞击让玉灵子半边身子都生疼，抬眼一看，自己的右手上赫然叮着一只鲜红的蜘蛛，当下一惊，立马将其甩开。
　　然而此刻整个右臂都已麻木，玉灵子又连忙封住一众穴位，防止毒素蔓延，抬头看向少女，脸上已是凶相毕露，狠狠咬牙道：“你竟然使诡计下毒！”
　　“你不是也下毒吗？”少女冷哼一声，“本以为能使‘软香散’你也是有点本事，谁知竟是如此无能，下次使毒之前最好是想清楚了，别在我五仙教的面前班门弄斧，否则真的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五仙教的人？”
　　“怎么，怕了？”看着玉灵子惊讶的神情，少女仿佛很满意，难得展颜一笑。
　　“怕了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姑奶奶，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你。”
　　玉灵子突然大笑两声，遂后托着右臂慢慢站了起来。
　　此刻他的右手已完全变成了紫色，可见中的并不是普通的蜘蛛毒，但犹是如此，他嘴上依旧没有丝毫收敛。
　　“你以为搬出五仙教就能将我吓趴下？小美人，我告诉你，就算你五仙教尽是毒蛇猛兽，我玉灵子也能将它变成我的温柔乡，到时候我定会第一个眷顾你，让你尝尝□□的滋味。”
　　这话已是如此露骨，少女禁不住动气，随手抽出腰间的一把墨色长鞭，狠狠地挥了过去。
　　玉灵子仿佛早料到她会出手，一个转身避开长鞭，顺势向少女右后方奔去。
　　少女一鞭落空，驾马回身已是来不及，玉灵子便趁此机会跑向路边的树林。
　　玉灵子自知道五仙教用毒厉害，没有解药他是万万活不成的，但依现在的情形想要从少女身上拿到解药已是不可能，留在这里只能是白白送死。
　　他慌忙间向树林奔去，因为中毒，动作已有些僵慢，但幸好林子离他不远，林中地势复杂，繁盛茂密的植物也能很好的掩护他逃身。
　　最重要的是此地离莺歌城不远，那个人正好也在莺歌城，只要能见到那个人，他便有机会活命。
　　玉灵子一边思索一边逃跑，就在他将要奔入树林时，身行却突然一僵，遂后不知为何竟慢慢的退了出来。
　　随着玉灵子的后退，树林里鱼贯走出一队人马，足有二三十人，一众的苗族装扮，为首的是一位半百老者，怒目威严，瞧了一眼玉灵子，身侧的一众苗人便训练有素的将其围在中间。
　　“敢问圣女，此人要如何处置？”老者转过身，看似恭敬地询问马上的红衣少女。
　　少女看也没看老者一眼，自从这队苗人出现，少女的脸色就似乎变得很不好，“放了他。”
　　“此人斗胆冒犯圣女，如不加以严惩反而放了，日后要是传出去，江湖上岂不是要耻笑我五仙教无能吗？”老者坦然的看着少女，虽是仰视，但神色如常，气势丝毫不弱。
　　“谁敢说我五仙教无能，我说放了便放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少女被他一激，怒气上涌，口气也不禁冲了起来。
　　老者面色一僵，没想到少女当着这么多人也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怒意。
　　他紧紧的盯着少女，少女也毫不示弱的回视他，场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一旁的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出声。
　　许是碍于身份的制约，老者最终低下了头。
　　“属下不敢，只是此人色胆包天，放了只怕是便宜了他。”
　　少女见他示弱，也只得暗自压下怒火，似也有些顾忌。
　　“裘长老多虑了，此人已中了我的毒，现在杀了他只会免了他的痛苦，那才是便宜了他，我放他走，就是要让他尝尝毒发时生不如死的滋味，也自然能让他知道我五仙教的厉害。”
　　“圣女英明，是属下愚昧了。”裘长老不再多说，随即大手一挥，身后的众人立即散开一条路。
　　玉灵子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见苗人确实不再阻拦，最终愤恨的看了一眼少女，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朝林中走去，顷刻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麻烦已无，裘长老又再次询问：“圣女，是否继续赶路？”
　　少女想了想，转头看向场中另外两人，只见小夜已奔到少年面前，一脸担心的替他擦拭嘴角的血渍。
　　“别碰他！”少女一声厉喝，将小夜吓了一跳。
　　“你衣服上毒素未清，难道想害死他不成！”
　　小夜这才恍然，立刻退到一旁，眼中尽是愧疚与不安。
　　少年见状于心不忍，于是宽颜安慰道：“不要紧，反正我已经中了毒，不怕再中一次。”
　　“公子，都是我连累你的。”小夜一阵难过，怎么也不敢再靠近他，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飞快的跑到红衣少女面前。
　　“岚姐姐，你知道公子中的是什么毒就一定有解药的对不对，求你救救公子吧。”
　　“你是他什么人，用的着你来为他求情吗？”少女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年，“若是他自己过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小夜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却见少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不禁为难道：“岚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救了公子，公子自会感激不尽的，何必现在刻意为难呢？”
　　“让他求我就是刻意为难？”少女显然十分不满，但看到小夜的眼神一时又强硬不起来，想了想随即换了个条件。
　　“他不是剑门二公子吗，只要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便救他。”
　　少女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少年。
　　剑门在江湖上声誉显赫，门内公子个个用剑如神，侠肝义胆，任一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然而只有这二公子行事低调，不仅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甚至于连剑门的诸多事宜他都不曾参与。
　　所以人人都只知剑门有位二公子，却是从未见过真人，更不知他姓甚名谁。
　　正是愈神秘就愈好奇，江湖上已有很多人在想方设法的想要探出这位二公子的底细，甚至也因此流传出许多关于他的传闻，虽是五花八门，却也都辫不出真假。
　　传闻虽不可信，但好奇还是有的，所以少女才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场上一时变得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少年的回答。
　　停了许久，少年终于艰难的站了起来，众人都在猜测他会有何反应时，他却默默的走到一旁，拾起自己的佩剑，径自收好，然后转身欲走，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这边一眼。
　　“你站住！”少女见状一阵恼怒，这算什么，她好心好意要帮他，他竟然这般无视自己。
　　眼看少年没有停下的意思，少女想也不想，手一扬，手中长鞭应声挥出。
　　鞭子从身后打来，少年根本躲不及，眼看就要落在身上，谁知紧要关头一个温热的身子却突然扑了上来，身后随即传来一声闷哼。
　　少年回头，竟见小夜挡在自己身后，硬生生的替自己挨了一鞭子。
　　少女气急之下用了十分的力道，鞭子落在小夜背上，衣服顿时裂了一道口子，已然见了血肉。
　　少年慌忙间接住小夜，见她痛极的样子，心下又是不忍又是气愤。
　　抬眼看去，见少女一鞭又至，也顾不得会不会受伤，一把抓住鞭尾用力一扯，将少女连鞭带人扯下马来。
　　少女突然落马，好不容易站稳，却见少年身形一闪，瞬间人已近在眼前。
　　少女顷刻间就被扣住了颈项，身侧一众苗人纷纷上前，少女却不慌不忙的挥手命令：“退下！”
　　少年正面向她袭来，她是看的最清楚不过。
　　他的身法虽快，但奈何出手时强用内力，牵动体内毒素，他使扣的右手在她颈前三寸处便已卸了大部分力道，所以此刻虽然制住了她，却已然是勉强之举。
　　而且看着他向自己出手，少女的心底竟也突然生出了一股倔强，想瞧瞧他到底会如何对付自己。
　　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想法，搁任何一个敌人身上她都必定性命不保，可此刻，少女就是没理由的想这样试一试。
　　少年的体力已近枯竭，明显是在极力控制，他的眼神犹带着愤怒，已然是气极，少女也不示弱，倔强的回视他。
　　由于两人离得近，姿势在别人看来不像是对敌，反倒是像小情人间的亲昵爱抚。
　　少年粗重的喘息近在咫尺，手已经没了多少力道，松松垮垮的抓着少女的颈项，或许是因为中毒，他的体温很高，滚烫的手指触在少女肌肤上，像火烧过一般。
　　时间好似静了下来，一时一刻都变得十分漫长，逼近的压迫感深如渊海，像是要把人所有的感官吞没。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不存在了，只有心跳声透着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一下一下，似要冲破心房。
　　近在眼前的双眸慢慢变得迷蒙，炙热的触感顺着玉瓷般的颈项滑落，少年终是无力支撑，顺着少女的肩膀慢慢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