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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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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提问:当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时候,你会选择去找你的前女友吗?
闻聆答:会的。
01.
所以在某个冬天的傍晚,陈晨下班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三年未见的闻聆。
闻聆怀里抱着一个包,穿着厚厚的深色羽绒服,坐在陈晨的门前,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头靠着门,一点一点的。
陈晨住在一楼,门口还自带小院,彼时正值冬日第一场雪落,院子里一片雪白。
闻聆的脸映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之中,这个状态下的她显得格外乖顺。
但陈晨知道那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
下一秒,闻聆睁开了眼,蓄了雾气的眼在些微的迷茫慌乱之后,又弯了起来,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被骗了,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中,求收留。”
陈晨看着闻聆,忽地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养得那条小奶狗。
那只狗抱回来的时候也就两三个月大,原本是要送人的,但是小奶狗认人,每次见到陈晨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盯着她看。
看着小奶狗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求她把它留下似的,还是小孩子的陈晨心一软,就把它留了下来,从此一养就是十几年。
小奶狗慢慢变成了成年狗,陈晨也逐渐长大,等到她上了大学,成年狗又变成了老狗。
狗也终有寿尽的一天,就在陈晨和闻聆分手的那年,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大黄狗也过世了。
从那以后,陈晨就再也没养过狗,也没有再见过闻聆。
陈晨看着闻聆就忍不住联想到过去,看着她的眼神又忍不住联想到那只眼睛湿漉漉的小奶狗。
确实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
发散思维的同时,陈晨无奈地笑了笑,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又接过闻聆手里的东西。
“进来吧,外面冷。”
闻聆像是得了糖的孩子,立马眯着眼睛满足地笑起来。
“晨晨你真是个大好人!”
——这副极容易满足的样子也是像极了喜欢被闹下巴的小奶狗。
也不怪陈晨这么发散联想。
如果说那只小奶狗是陪伴了陈晨童年的伙伴,那么陈晨青少年时期的象征就是闻聆这个人了。
盯着许久未见的人的脸,陈晨心不在焉地点头应声,没妨想闻聆突然凑过来。
“晨晨你在想什么?”
陈晨面不改色,脱口而出。
“狗。”
02.
虽然重逢的开头似乎有些文艺,但闻聆与陈晨之间却谈不上多少浪漫,总结下来,无非是少年心动,后又渐行渐远和平分手。
当然这只是少数知情人知道的版本。
闻聆和陈晨的往事要追溯到高中时期。
高一入学的时候,闻聆和陈晨分别被分进了七班和八班,教室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几乎不可能碰到。
暑假的末尾,闻聆突然迷上了吉他,她行动力向来极强,想法出现的下午就去买了吉他,坐在了吉他班的凳子上。
开学的时候正是闻聆兴趣最浓厚的时候。
高中虽说课业繁重,学校却也开展了不少社团活动,军训一结束就是社团招新。
闻聆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音乐社,然后又在乐团招新的招牌前停下了脚步。
刚交了表格,闻聆一回头就看到了陈晨。
那时候的陈晨和后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短发,戴眼镜,微笑的时候脸上会有一个小梨涡,看起来文静而温和,一身校服干净而整齐。
“请问这里是在招主唱吗?”
那一看就是乖学生的女孩一句话就让闻聆忍不住侧目。
那个时期乐团之类几乎是炫酷不正经的代名词,与这样的乖乖女风格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闻聆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松松垮垮破破烂烂的外套,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个文静的女孩子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几乎在她出声的瞬间,闻聆就觉得自己已经迷上了她。
当然她知道这只是错觉——短暂的感觉而已。
总而言之,在高一开学的第一个月月末,闻聆和陈晨成了同一个乐团的队友。
乐团是一个高二的学长创办的,也不只是为了课余的娱乐,他还想去参加市里的比赛。
对此闻聆不置可否,她兴趣正浓,又爱热闹,只要能找个地方让她弹吉他,参不参加活动她都无所谓。
陈晨向来不温不火,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认真完成乐团队长给他们的指示。
在乐团之外,闻聆与陈晨飞快地熟悉起来,并且以火箭般的速度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这一点让很多认识她们的人都大吃一惊。
不管从哪点来看,这两个人的差距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人。
陈晨不用多说,她的性格一目了然,温吞、和善、踏实、文静、长情……这样的人在人堆里向来是不起眼的,但是陈晨似乎乐在其中。
闻聆就完全是陈晨的背面了,她热情开朗,兴趣广泛,思维极富跳跃性,好奇心极盛,热衷于尝试一切新鲜事物——
也就是所谓“坏学生”,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随心所欲。
就是差距这样大的两人成为了朋友,实在让人惊讶。
——倒不是说这两人性格有什么不好……
而是……违和感,总让人有种磁铁同性相吸了的感觉。
对此两人都毫不在意,闻聆反而还相当自得,她对于让别人大吃一惊这种事向来乐此不疲。
如果可以,她会跟全世界宣布她跟陈晨成为好朋友的事。
而陈晨向来只是无奈而温和地笑着,包容着新任的好友。
高一的春季,乐团迎来了第一次的比赛,一如闻聆和陈晨所预料的那样,成绩很差,他们甚至连第一轮都没有过关。
但这件事对闻聆来说无关痛痒,她对吉他的热情正在逐渐消散,她最近又迷上了雕刻。
这种事也在闻聆预料之中,强烈的好奇心与强大的执行力带来的副作用,就是这样的三分钟热度。
对于吉他、或者说乐团的热情能维持上大半年的时间,已经很出乎闻聆的意料了。
坦白来说,跟陈晨在一起的时光还是很愉悦的。
陈晨是最普通的那一类人,却也是最难看透的那一类人,与聪明的头脑相对应的是她的高情商。
但同时她也没有足以支撑得起的野心。
她与陌生人之间的界线清晰得可怕,就连维持的距离也总是保持在一个精准的度上。
而对待朋友,这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她足够了解你并且足够温柔。
闻聆第一次在陈晨身上感觉到了“契合”这个词的存在。
不过既然已经是朋友,在不在一个同一个团队里就不那么重要了。
在填好退社申请表的时候,闻聆去告知并且询问了陈晨,得到了一份祝福以及不准备离开的答案。
——倒是如传言一般的长情。
闻聆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高兴地甩甩新买的,刻刀,并邀请陈晨去她家参观一下她的新作。
正好周五下午,月考刚过,隔天也没有课,陈晨也就欣然点头。
回去的路上,闻聆和陈晨正说着雕刻的事,后者很配合地认真听讲,闻聆自然兴趣更浓,结果正说到兴起便被人堵住了。
那是邻校的乐团,在春季比赛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眼下来堵人,当然是来嘲笑她们的。
闻聆和陈晨的学校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当初闻聆也是下过半个学期的苦工加上一点狗屎运才考进来的。
而邻校就是传说中的万年老二了,几乎事事都被本校压一头,就连本校学生见到邻校的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一股优越感。
对此邻校当然是不忿的,然而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这次的乐队比赛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了。
好在大家都是文明人,不会直接动手,也就嘴上嘲讽几句。
闻聆刚把退社申请放到活动中心的桌子上,这时候非常自然地产生了事不关己的心态。
看着对面的人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她还有闲心想一想他们难道不渴吗之类的无聊问题。
但是等到对方快要说完时,闻聆才恍然想起,她旁边的陈晨还是乐团的成员呢。
若是其他人甚至自己被这么嘲讽,闻聆都觉得无所谓,不过刷点嘴皮子功夫,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把对象换成好朋友陈晨,闻聆只有一个感想——不能忍。
然而陈晨本人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而是在认真地听完对方的话之后,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点头表示感谢。
“你们说的问题我知道了,今年准备不足,没有经验,明年我们会吸取教训,继续努力的。谢谢你们的提醒。”
对面的人顿时有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一看陈晨一脸认真,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们只是来嘲笑讽刺她们的,再一看旁边的闻聆表情凶得快要砍人了——她手上还捏着刻刀。
几人悻悻地嘀咕了几句,往地上呸了两下,又趾高气扬地走了。
闻聆很不高兴,一路上蔫蔫的,话也少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闻聆突然停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倒把陈晨吓一跳。
闻聆还会犹豫,那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要不……我回去帮你吧?”闻聆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觉得还是咱俩配合最好。”
“可是你退社申请都交了吧?”陈晨反问道。
“那不重要——”
闻聆长呼了一口气,仿佛终于纠结出了一个决定来,她向来是想到就要做到,当即把手上的刻刀和半成品木雕往陈晨手里一塞,背上书包褪下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学校跑。
跑出去好远,她才想起来转头朝陈晨喊了一句。
“晨晨,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未落,闻聆已经一手撑着墙,翻了过去。
“闻聆儿——”
陈晨下意识叫了一声却没叫住,回过神来视野中已经没了人影,她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闻聆的雕刻工具,在她家门口等着。
闻聆一路飞奔到学校,险险赶在校门彻底关闭前挤了进去。
社团活动室在二楼,这个点已经关了门,闻聆抬头看看,一点犹豫都没有,便顺着一楼的窗台和水管往上爬。
最后闻聆从二楼窗户进了活动室,翻出自己那张刚盖完章的退社申请,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陈晨等到闻聆回来的时候,只见到她一瘸一拐的,脸上手臂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血痕,她吓了一跳,急忙把手里东西一丢,就拉着闻聆往医院跑。
“我没事我没事——陈晨!”
闻聆扒着巷口的柱子不肯走,陈晨也不敢用力,闻聆便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说出了真相。
“我就是回了一趟学校,处理了退社申请书,出来的时候门还是开不开,我就直接跳下来了,失算失算,不过就是有点崴着了,回去到点药酒揉揉就好了,不碍事的,真的不用去医院!”
听完真相,陈晨哭笑不得,但也算是稍稍放了心。
刚刚她还以为闻聆去找人打架了。
“我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吗!”闻聆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脸红,“咱文明人要有文明人的处理方式,放心,作为朋友,就应该两肋插刀,万死不辞啊。明年,我帮你。”
“谢谢你啊。不过下次可不能这么乱来了,申请书也不用这么急,就算退了也可以再申请一次啊。”
“不行,那不一样,我当然一开始就要站在你身边支持你,放心,明年我陪你一起把他们打趴下!”
闻聆说得慷慨激昂,就差没举着拳头站到屋顶上去宣誓了。
再一低头看到陈晨那担忧的目光——是对着自己身上伤口的,闻聆又讪讪地放下了手。
“没事的,我从小就爬高上低的,皮实得很,不会有事的。”
“太危险了。”陈晨脸色严肃“我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