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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虽是过午,天色竟是一丝一丝抽离,细密的淡过去。而这样的风轻云淡,却并不能透了进屋子,于是,屋子里,依旧是冷清的色。锦绣半闭着眼,有约略的暗影透进眼来,一圈一圈,一环一环,倒像是看不明的夜色,捱不明更漏,没有尽头。又只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十二岁时,也曾在屋子里翻检出一幅旧画,便是这般滃洇的青色,竟褪得水墨都淡了,又朦胧出一个青衣男子的样貌来,看不清容颜,只是春山眉目、秀若流水。桂子香逸、月色离淡,淡水三年欢意,危弦几夜离情。绿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那人是谁?却是谁?

      恍恍惚惚里,又是听得耳畔是母亲的低叹:“锦绣儿——”这声音重重叠叠,重重叠叠,曾经屏哥哥也如此叫过,他亦如此,细细密密地叫着自己的名儿,他的手竟是如此之暖,渥着自己的手儿,眉青眼黛,情真意长……不见来时人。他如今在何处?

      仿佛是不能自抑地低低叹息出口:“屏哥哥麽?是屏哥哥麽?”冰凉彻骨的寒意自额上传过来,那浑身的火炙火燎都一时间消褪开来,锦绣迷迷糊糊的感觉一双手在自己额上细抚,是母亲的手儿,还是屏哥哥?

      杜窈紫听得她这么一声唤,心里登时一紧,这孩子倒有这样的心思?却原来,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就是连心思也是……人就呆起来,那酸意儿竟然又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起来,这孩子倒是终究如我一般,终究是如我一般,而我又怎么舍得她走了我的老路?然则,我亦能给她什么?谁知道日后?多少风花雪月最后也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统统都是虚的。可这话,毕竟又是说不得的。再者,那韩家哥儿,这多年来,谁知道生与死?想到这里,就是不尽的叹意,一重一重,泪意也上来,她侧了脸儿过去,只觉着屋子里晃晃的都是尘灰,就在那小小的斗室里散漫,她匆匆揩了一下泪,将手儿抚着锦绣的脸,低声道:“锦绣儿,醒一醒,娘……来看你了……”

      这时,凉意在脸上凝起,锦绣只觉得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摩着,说不尽的温暖,寒凉中的暖意,她睁开眼睛,恰对上母亲微笑的颜面,一副爱怜不胜的关切,心头就是一暖,她笑起来,“娘……你来了……”话出口,她才觉着那声音比昨日又嘶哑些。转眼瞥见,那炕桌上的蜡儿,自昨儿夜来点着,却不知何时因那秋风灭了,现下不过剩了残枝,烛化如绛珠红泪,缓缓累垂,早便凝结。锦绣不知如何,便想起了一句话,秋风万里动,日暮黄云高。风动于萍末,秋风又动于何处,是屏哥哥那边起的风儿麽?谁知道呢?隔着万水千山,隔着人世渺茫,是谁说天涯咫尺,咫尺天涯的,就便是那风,也不知吹得到他身上不曾?锦绣心头一阵的战栗,而口里,却低声道:“娘,可是已日暮了麽?”杜窈紫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听了,不过柔声道:“也还才日间里,你这孩子,可是糊涂了。”说到此时,又是伤感。那手在锦绣脸上轻抚,只觉那孩子的脸颊已消下去,不过几日不见,便已如此。

      锦绣只觉得母亲之手,虽则是有着老茧,然则指尖软意,透着一丝两丝的凉,竟然像是秋风般的惬意,她微倾了身子想起来,却不防身子如千钧之重,并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又不小心触痛了伤口,那如蚁噬虫蛀般的钻痛,就漫天满地的裹挟起自己的身子,端的如在云间,却又疼的分明,由不得口里就嗳哟起来。这嗳哟之声刚一漏口,她便立时想到母亲只怕要担心了,于是立即抢自挣着,笑起来:“我这是——怎麽了?倒如此娇贵起来?”

      杜窈紫见她这般,便知道她怕自己担心,于是微一摇头,道:“傻孩子,若是疼,只管和娘说出来。”又低头垂泪道:“这为了何事捱打?从此谨戒些。你入府来我教导你的,全忘了不成?”虽是教训她,那语气透着爱怜,又带着几分心痛,锦绣听了,只是自责不已,原是自己又耽误了母亲,想到此处,她淡笑道:“昨儿上了药,也不过如此,是我自己莽撞了,得罪了主子。”又道:“那霖儿、骓儿可还好?”话说着,只是觉着身上一阵阵又疼的紧起来,
      手中紧紧攥着那枕头穗子,掌心里沁出冷汗来,耳朵中也嗡嗡地回响着微鸣,人再不能自持般,只有下死命地咬住下唇,才可抑制不呻吟出口。

      杜窈紫的手一直抚在锦绣脸上,但觉得她脸上肌肉微微绷紧,便知她痛楚不堪,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刺痛,竟如这疼是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哪里还再忍受得了,于是手只顾寻了锦绣的手儿,锦绣的手正握着那穗子,她于是掰开,指头握住锦绣的指头,两人的手牢牢握在一起。
      她低声道:“你宽了心,我在这,陪你几日也好——”话未说完,那泪水又滚出来,簌簌地落在锦绣脸上,锦绣只觉得那泪水温热,痒痒的在心口上,从今儿,从今后,又还有多少事儿,自己将如何?终归是要替她分担的。霖儿、骓儿年纪又小,她替人教导女孩儿赚取些钱粮也并不容易,晚了归家,又是整夜做着女红,多少不容易。如何让她再这么担心牵挂下去,自己还是个人麽。再不可如此,再不可如此,话便出了口:“娘,你放心,而今我知道了——”话说完,身子在瑟瑟发抖,倒如寒风里的花蕊般萎瑟。

      杜窈紫听了此话,心里又是一阵的痛,又低了头,想替她揩泪,却正对了她的容颜,那唇儿透着灰白,然则形状,竟与他是一般;又是一双眸子,神色宛然的,多少透着他的颜色,却并非那般寂寞如雪的冷清,只是如秋风一般的散漫,凄楚不胜。就记起来那一夜,那一夜他站在桂花树下,凉风吹不散,那浓烈的桂花香,他低沈着嗓音,问自己,一遍一遍:“你真的决定了,你不悔?”你悔不悔?而今,谁有说的清楚,悔是不悔?旧时天气旧时忆,点点滴滴都成了回忆,他遗下来的,只是这么一点骨血。竟然什么也把握不住,真是海誓山盟统统成了空。“这孩子——”话说不下去,两人都是望着彼此。

      而门外,秋容老尽芙蓉院。桂子虽好,也快凋了,那浓郁的透不开的香气,只顾着凝结起来,在这寒意泠泠的秋风里,凝结成固态的香冷,而那些前尘往事,一切都是过去了。

      杜窈紫叹道:“从今儿,都改了罢,好好在府里做事。娘在外面,哪里顾得上你,哪里顾得上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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