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调头》漆越

8、陆晓江

　　半年后·中国云南

　　段子俊进来的时候吴晨正靠在沙发里，身上披着一条薄毯，闭着眼睛。他搞不清楚后者是不是在睡觉，又不敢叫他，只能轻轻的退出去，哪知道才动了一步，就听到吴晨问，‘他说了吗？’

　　段子俊赶快站好，‘还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吴晨依旧靠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晨少爷，’段子俊有点犹豫，‘不能再打了，再下去要出人命了。他跟了吴先生也有三四年了，他不可能反水的。’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吴晨还是那个姿态，声音有些冷冰冰的，‘你能为他打保票吗？你能搁上你的性命为他担保吗？那么大数目的东西，经了他的手就没有，你给我来负这个责？’

　　段子俊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我明白了。’

　　‘还有，’吴晨抬了一下手，‘记住，别拿我父亲来压我。别说他跟了我父亲才三四年，他就算跟了他三四十年我也不会糊里糊涂的就这么算了的。’

　　‘是！我明白，那我先出去了。’

　　他刚转身要出去就看见在大门口站哨的保镖近来，见了他叫一声，‘段先生。’

　　吴晨动了动身子，皱了眉，‘又怎么了？’

　　保镖的目光越过段子俊，说道，‘晨少爷，门口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他说要见我就能见到我？’吴晨的语气显然的不满了。

　　保镖赶快解释说，‘他说他是少爷你在美国的同学，他还说只要跟你说了名字你一定会见的。’

　　吴晨这下子才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他沉默了几秒钟，问道，‘他叫什么？’

　　‘陆晓江。’

　　吴晨又是沉默，似乎在考虑什么，最后他站起来说道，‘把他请到客厅去。’

　　保镖应声而出，吴晨看了一眼段子俊，说道，‘你接着干你的事情。’然后他走到书桌边，拉开了右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面躺着一只乌黑发亮的左轮手枪。他拿起枪，检查了子弹，确定是满发以后将他放到了外衣的口袋里，然后离开房间走向客厅。

　　走到外面的走廊时他从楼上看下去，保镖正带着陆晓江穿过楼下的长廊走向客厅。半年没有见陆晓江没有什么变化，吴晨目送他消失在客厅的门后，这才从容的走下来。

　　走进客厅的那一刻他明显在陆晓江的脸上看到了别后重逢的狂喜，晓江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隐藏自己情绪的人，看来半年的时间，自己的突然失踪也并没有能够改变他。他淡淡地笑了笑，‘很久不见了！’

　　陆晓江设想过很多见面的情景，只是吴晨这样的反应让他对自己任何一种设想都无法实行，他的样子似乎他们昨天晚上才刚刚在学校分手，而不是一起经历过那个暴风雨的晚上，不是没有音讯消失了整整半年，更让陆晓江难以接受的是从吴晨的脸上他丝毫看不出来一点别后重逢的喜悦，于是他那个冲上去拥抱他的动作硬生生地被扼杀在起始阶段。在这个时候所有的预想都成了空，他只说了一句很普通的“是呀”。

　　吴晨坐了下来，也示意陆晓江坐下来，然而入座之后两个人却找不出语言来开始一段对话。吴晨本以为以陆晓江的性格他会很直接的把自己来的意图告诉他，可是陆晓江却一反常态的没有首先打破沉默。于是吴晨最终笑了起来，‘算了，沉默游戏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找了吴久，你弟弟，他给了我的地址。’

　　吴晨怀疑的看着他，‘他会给你地址？’

　　陆晓江自嘲的笑了笑，‘是呀，谁能想到呢，他会给我地址。’

　　吴晨打量他，从陆晓江的态度里面他猜出可能他对自己的处境已经很明白了，于是他也猜透了吴久的意图。吴久一定是把自己是做什么的都告诉陆晓江了，他给陆晓江地址就是想让陆晓江自己去正视这一切，让他所有的侥幸都破灭。吴晨的嘴角不为察觉的动了一动，这很吴久，像他的风格，不把人逼到最后一步决不罢休。‘你找我有事？’

　　‘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走？’陆晓江终于问出这个一直缠着他的问题。

　　吴晨想大笑，他想说，晓江，我能告诉你的比吴久想让你知道的更加残酷，你确定你有这个勇气知道吗？可是他最终还是压住了这种冲动，这是个秘密，一辈子只有他和吴奕知道的秘密。他站起来，凑到陆晓江的身边，‘让我猜猜，吴久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了，那么，晓江，你真的认为一个杀了人的凶手还能每天按时地去上学，坐在教室里听教授讲述波蒂切里？’

　　陆晓江却没有向后躲闪，他迎上去，‘我跟你说过，如果你杀了人，我会帮你掩埋尸体。’

　　吴晨回道，‘不是如果。’

　　‘那也一样！’

　　吴晨往后退开了几步，在陆晓江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当初自己去拉架的时候看到的那种几乎疯狂的东西，他想，在这里站着的我们中到底哪个才是正常的？他叹了口气，‘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你想杀谁？我可以帮忙。’

　　陆晓江却没有发火，‘我要呆在你身边。’

　　吴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陆晓江，你是不是疯了？’

　　‘大概，但是我对我说的话负责。’

　　‘没有人能留下来，没有人能留在我身边。’

　　陆晓江一指外面，‘那他们呢？’

　　吴晨笑了下，‘他们跟我一样，他们帮我做事，在这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死人可以留下来。’

　　陆晓江一下子跨到他面前，‘那你可以杀了我，这样就能留下了。’

　　吴晨不为所动，‘我以为你会选择跟他们一样。’

　　陆晓江坚定的摇头，‘我要做你的世界里唯一一个干净的人。’他用了干净这两个字，却没有躲避吴晨的眼睛。

　　吴晨知道这两个字本该激怒他，本该让他拔出手枪一枪崩了这个说话不知道轻重的家伙，可是，很反常，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本能的伸手去拿那把枪，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陆晓江，一言不发。他一直都知道陆晓江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一眼可以看到底，这双眼睛曾经让他想起赫德森学院里那个黑瘦的小男孩，那是个纯真年代。有的时候关上灯，吴晨会想，如果那个时候认识了那个男孩，会不会他就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和机会？虽然他知道这样很疯狂，很幼稚，可是还是会不断的会想。过了很久，他问，‘学校那里怎么办？’

　　‘我退了。’

　　于是吴晨转身向外面走去，扔下一句，‘会有人带你去你的房间的。’

　　他走到门口却被陆晓江叫住，回头，见他问，‘吴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晨微微笑了笑，‘没什么，晚上一起吃饭吧！’

　　走到外面就有人迎上来，他小声地说道，‘给我看着点，还有叫子俊到我的房间里来。听着，别让他乱跑。’

　　段子俊出现在书房的时候有些不安，那个人还是不肯承认他跟这批货的失踪有关，他刚想开口再问吴晨要些时间，吴晨却抢先开口了，‘你去一趟罗德岛，你给我查查一个叫陆晓江的人的情况，他的来历，这二十年的经历，记住，不要惊动我父亲和我弟弟。’

　　段子俊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明白，可是那家伙怎么办？’

　　吴晨轻描淡写的说道，‘杀了。’

　　‘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兄弟们心寒？’

　　吴晨一下子抬起头来看他，然后走到他身边，一下子揽住他的肩膀，‘子俊，我来跟你说说什么叫寒心？寒心就是你信任的兄弟背叛了你却能逍遥自在，这才叫寒心。’说完他放开了段子俊，‘我没指望把那批货要回来，既然走了就没有要回来的可能，我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现在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