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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同伴 ...

  •   吴奕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或者说可大可小的事情。萧藤北的尸体在距离吴家大院不远的地方被发现,在事情通报给警察之前被段子俊的手下发现,在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事情不大,但是萧藤北居然不声不响的死在吴家大院的边上,也就是凶手是在吴家的眼皮底下做的事情,这让吴晨在第一时间皱了眉头。骆翼看到尸体的时候是站在吴晨的背后,第一眼看到那完全没有损伤的面容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他认出来那张脸仿佛就是那天一闪而过让他以为自己发了疯的脸,当时的他无法想起来只觉得面熟,而如今看到了才印证了。
      他依旧伸着脖子装成好整以暇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段子俊阴沉着脸蹲在尸体边上翻来翻去,心里却开始算计了起来。如果萧藤北真的是那天在后巷里看到他和高翔的人那么他的死意味着什么?是偶然的凑巧还是有人做的手脚,那么做手脚的那个人到底跟他是朋友还是敌人?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萧藤北看到的是沤死在他的肚子里了还是已经传到了下一个人那里?如果是,那么很可能就是凶手,而且很可能就混在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里面。他慢慢的抬起眼去看围成一圈的人们,每个人都似乎很正常而每个人又似乎很不正常。
      ‘凶手应该是个新手。’段子俊这会儿慢慢的站起来,指着尸体上那些伤痕,‘第一击并没有中,很可能是放倒了藤北,此后连下杀手,但是我不能确定是哪一击最终要了他的命。’他说话的声调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傻子都能听出他的愤怒。
      吴晨并没有马上接口,他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仔细的看着那些已经发紫的伤痕,他虽没有说话但是他身后的骆翼已经看出他并不那么想,他跟段子俊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俯身下去,将尸体的头拨向了一边,仔细的看了看那里的伤痕,然后站直了身子吩咐道,‘子俊,好好的处理了,后事你去处理,父亲就要来了,别把小事化大了。’
      骆翼看着段子俊找了两个手下把尸体抬走,再抬头看吴久侧身跟拓以真说些什么。那天晚上大家吃完饭坐在客厅里,段子俊从外面回来说是一切都处理好了,消息并没有在潞西传开,过了今夜也就算是过去了。吴久突然问道,‘你怎么看?’他冲着段子俊,一脸认真,似乎真的是在乎对方的看法。
      段子俊略略的看了他一眼,骆翼知道他对吴久没什么感情,全当他是自己老板那个宠坏了而又不能得罪的弟弟。他淡淡的说道,‘这事情多了,我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看法的。’
      吴久笑道,‘这样的事情是很多,但是你段子俊那么重要的手下死在你的身边你居然一点苗头都没察觉到,事后还来一句不是对每件事情都有看法的,那我真是为萧藤北难受。’
      拓以真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吴久对萧藤北那时候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还存着怨气,连带着对吴晨信任的段子俊也是一肚子的不满,此时只是借题发挥,哪是真的关心这事情。
      他虽然咄咄逼人但是字字句句又讲在重点上,段子俊虽然恼火但也反驳不得,正在不知如何接下去回答时吴晨开口了,‘既然你那么关心这事情,倒不妨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吴久还是笑,‘说不定是伟大的父亲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
      吴晨脸上并无表情,‘是吗?杀个萧藤北能给什么下马威呢?’
      吴久耸耸肩,‘他本就是怪人,我哪能知道。’说完他转身去看拓以真,‘来,以真,我的人里面你最聪明,你来说说。’
      拓以真微微一笑,‘要说的段先生不都说完了吗。不是老手,也许是随机杀人。’
      ‘可是你挺不以为然的不是吗?’对拓以真段子俊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拓以真往后靠了靠,‘是不以为然。’说着还挑了眉。
      吴晨此时却来了兴致,‘哦?’
      拓以真也不再卖关子了,‘我倒是觉得这是个老手也不一定,杀个人何必要砸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杀人不就讲究干净利落吗!’
      段子俊插嘴道,‘那是你拓以真。’
      拓以真不去理会,‘藤北是什么水准?我跟他出过任务,多少是了解一点的,我要想杀他都未必能得手,更不用说什么新手了。我倒是觉得凶手一定是个高手,只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是个高手,当然了,自然不是因为谦虚,而是,’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是说不定他就是这吴家大院里的一员,不想让人看出来嘛!’
      这句话一下子砸在骆翼的心上,他拿眼去看拓以真,只看对方牢牢的盯着段子俊,唇边带笑。
      吴晨此时也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你是个对我胃口的人,不过有一点我不同意,凶手不会是吴家大院里面的人,因为谁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我要是想杀萧藤北一定找个偏远的地方,最好尸体还给警察发现了。’
      拓以真似乎是受宠若惊的样子,近乎谄媚的笑道,‘晨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晨少爷要杀这里的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拉出去毙了就是。’
      吴晨笑笑,‘不过比起是谁杀的萧藤北我更想知道杀他的原因。’
      骆翼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只想知道萧藤北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前见了谁,而吴晨是否能够算的出他死亡的时间。他知道这很难,毕竟这里没有专业的法医官,可是在吴晨身边呆的越久他就越明白吴晨的为人处事,就好像刚才他否定拓以真关于凶手是吴家大院内部人员的推测,而骆翼可以肯定的是吴晨的心里绝对跟拓以真想的一样,只是他反着说是有他的打算。骆翼并不关心杀萧藤北的原因,因为他自己心里有数,他最关心的是谁是凶手而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做?不能逃,逃也逃不出去,逃了就是有罪,吴晨会天涯海角追到他。这时他抬头看吴晨,第一次他明明白白的想到了这个人必须死,否则自己将永远不能说跟这一切说再见。
      吴晨突然站起来,‘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去吧。’走过拓以真身边时他没来由的说道,‘我以前看错你了,我想从今天起我会很喜欢你。’然后在吴久惊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此后的几天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步调,空气中还是充满着对吴奕要来的紧张,而萧藤北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没人记得他,也没人在乎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萧藤北死后的第四天吴晨带着吴久悄悄离开了吴家,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去接吴奕的,去一个只有吴家人才知道的地方。
      他们走的那天晚上骆翼跟拓以真索然无味的吃完了晚饭,互相开了些不关痛痒的玩笑就各自回屋了。骆翼回到房间,刚推开门就看见明明关了的台灯开着,而台灯的灯座上粘着一张post-it。他走过去,那几个不大的字扑面而来,触目惊心:“高警官找你哦!”他一把将纸条扯了下来,狠狠的攥在手心里,一直攥着直到铬的掌心发疼。他认不出这个字,他不知道是谁在这里放了纸条,果然被拓以真说中了,凶手就在这里,而萧藤北看到的也早已传了出去。他扶着桌边坐下,害怕几乎夺去了他思考的能力,头脑里面只有一阵盖过一阵的轰隆隆的声响,高警官找你,高警官找你,这个人不但从萧藤北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还查出了高翔和自己的身份。冷汗湿透了他衣服,似乎这个人就在这黑暗之中等待着一个时机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朝他大叫“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而他自己无处可逃,骆翼知道他真是逃无可逃,在逃无可逃的时候他只能坐下来思考。
      他展开手心,那张普通的黄色便条签上写着那简单的句子,最后的那个“哦”字带着一种恶意的欢快,他想,这个人知道我是谁,带着一种自鸣得意的心知肚明,但是他把这种知道藏起来,这人不是恨我就是对我有所求。在这里真的恨我的人怕只有吴久一人,而吴久不是个能藏住秘密的人,倘若知道了在那一天就要看我肝脑涂地不得好死。突然拓以真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皮要是掉下来大家都没有意思了。又去看那字条,拓以真吗?若是拓以真似乎这一切都还解释的通,而那个“哦”字的语气还很符合他,可是如果真的是拓以真他会在吴晨面前侃侃而谈凶手的来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人要比所有的人加起来都难对付。
      他很想这就去找拓以真,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是拓以真,那么就像初见面时的那个游戏,总是要有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他绝对不要那个人是骆翼。
      那天晚上他一直没有睡好,梦中也有高翔满脸是血的样子,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似乎看见吴晨站在他的床头,用一种难以说清楚的眼神看着他,吓得他一跃而起才发现是第二天了。下去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拓以真,后者看到他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妈,骆先生这是怎么了?’然后贱兮兮的凑过来,‘不是吧,晨少爷这才走了一天就寝食难安了。’
      骆翼意味深长的一笑,回道,‘寝食难安你是说对了,拓先生总是一针见血,只可惜我为他寝食难安的人是另有其人呀。’
      拓以真耸了肩,‘三心二意可不好。’
      ‘拓先生一心一意?’
      拓以真似笑非笑抬头看他,‘我的心意要是都给你看出来了我还混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那一天他们一直凑在一起,骆翼用话试探拓以真东拉西扯,一直到晚饭之后才各自散去。骆翼跨入房门的时候一下子站住了,跟昨天一模一样,关了的台灯开着,另一张黄色的便条签粘在灯座上。他反手关上门,几步走过去,同样的字体写着:“高警官约你在这里见面”,下面付了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骆翼是认得那个地方的,距离这里没有多远的距离,是一篇滇缅边境特有的林子,有着很多从前用来守林现在已经废弃的竹屋。字条上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威胁,但是写纸条的人笃定他会来。骆翼想起来从前跟高翔躲在家里深更半夜的看恐怖片,他总是不能明白那些电影里死了的人,为什么听到响动无一例外的都会向着声源的地方走过去,赶着去送死,要是他一定找个地方做鸵鸟,把头塞进去屁股留出来,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他记得高翔说,这是人类的本能,遭遇危险的时候一定要看的明白,现在他才真正理解这种本能,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是危险也要是个明明白白的危险。

      约定的地方很好找,因为哪里只有一座竹楼,在黑暗的夜里如同鬼魅一般矗立着。骆翼是空手而来,干干净净没有武器,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一件身外之物能够帮到他。竹楼那有些年头的楼梯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响,像是有什么人在唧唧歪歪的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四周黑暗寂静的让人徒生恐惧,然而走到这里的骆翼已经似乎是将恐惧熬出了头,就好像是那些恐怖片里死也要明白的男主角一般,他走到这里便早已豁了出去。
      推开竹门的手相当的镇定,镇定的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竹屋的窗户紧闭着,比外面的世界更加黑暗,当视力失去了用武之地之时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听力,然而无论是怎样的侧耳倾听都不能辨别出一点异样,听不到动作甚至感觉不到呼吸,不大的小屋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竹门被撞上,他警觉着立刻回身,徒劳的想快速适应黑暗,却在一瞬间看到火苗窜了起来,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用手遮住被刺疼的眼睛,只听到对面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着,‘晚上好,骆警官。’
      他放下了手,眼睛前的黑雾慢慢散去,看清楚对面的那个人举着打燃的打火机,火光把他的脸照的有些失真,有些可怕,骆翼站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那张脸,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对面的那个人打了招呼以后似乎也不急着要回答,而骆翼也似乎在看清楚敌人之后不急着要知道对方的目的了。良久,火苗一直在燃烧,因为四周紧闭的空间没有一丝风的原因,笔直着,不曾有一点的摇曳,依旧照着那张脸,泛着鬼魅般淡青的颜色。终于,骆翼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他的脸上换上了久违的笑容,声音并不大却清晰的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闻到了一样的味道,你是个很会演戏的人,差一点让我怀疑自己的第一判断,你好呀,拓警官,这层皮终于大家都穿不住了。’
      他对面的拓以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嬉皮笑脸,这样的拓以真让骆翼再一次想起了在姚家大门外的那个拓以真。他关掉了打火机,走到角落里靠着墙坐下,并没有否认骆翼的话,只是说,‘我们俩不一样。’
      骆翼觉得有一种从未曾感受过的轻松,在最坏的打算里居然有了个最好的结果,他从未奢望过这里会有他的同伴,然而他遇到了拓以真,在最想不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最想不到的伙伴。他走到拓以真的身边也坐下,‘为什么不呢?我们都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不要命的主儿。’
      拓以真指指自己,‘你说的很对,我是个很好的演员,你现在看着我还能说我是你在吴家认识的拓以真吗?’
      骆翼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拓以真就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这样的拓以真让他难以想象他是个很会笑的人,很会耸一耸肩就忘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的人。现在他面前的拓以真竟然有一种被压弯了腰的感觉,似乎很多过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于是他想起来那一天吴晨的话,他记得他说“拓以真的讲笑是装出来的,而你,生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佩服吴晨看人的犀利。
      拓以真依旧没有笑容,只是扔出一根烟给他,给自己点上火又把打火机丢给他,吸了一口烟他慢悠悠的说,‘你看,我还是把你的皮扒下来了,不过骆翼,我觉得轻松了很多,知道有个倒霉蛋跟我一样轻松了很多。’
      ‘你杀萧藤北是一击致命?’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傻。’
      ‘可是你分析的头头是道给吴晨听。’
      拓以真疲惫的一笑,‘吴晨早就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不说他也知道,何必呢。’
      ‘你知道他怀疑你了!’骆翼提醒他。
      拓以真点头,‘知道,他从来没信任过我,不过没关系,我不指望他,我就快结束了,’说到这里他似乎快乐起来,转过头来看骆翼,‘我会比你快。’
      骆翼这时才明白过来他根本跟罗刚没有关系,‘你要的不是吴晨?’
      拓以真耸耸肩,‘当然不是,吴晨很早就跟美国那边没有关系了,我们在乎的不是吴家兄弟,或者吴奕,他们死了还会有人接上来,我要的是缅甸那边的人,我要那条路,我要那些人,我不跟你争功,’说着他轻轻拍了拍骆翼,‘你跟你的高警官还是很有用武之地的。’
      骆翼猛的抽了一口烟,‘为什么很快?’
      到这个时候拓以真才笑了起来,有些狡猾,有些恢复了骆翼所熟悉的那个拓以真,‘因为吴奕就要死了。’
      骆翼狠狠的盯着他,‘你那么有把握?’
      拓以真眨眨眼,‘你等着看吧。这事儿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别插手,交给我。’
      ‘我说美国来的拓先生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北京来的骆先生,你那么聪明的人我要想卖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是。’拓以真并没有说完,关于骆翼是棋子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他觉得自己没对不起这个中国同行,他没有出卖他,只不过在各为其主的时候小小的利用了他一下,在心里他说将来要是有用到我的时候我也会出力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很久骆翼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他们会接你回去吗?’
      拓以真不答,只是将快烧到了烟屁股的烟狠狠的往地上一按,‘大概吧。’
      ‘没有保证?’骆翼问。
      拓以真好笑的看着他,‘没有保证谁给他们卖命,我又不是金发碧眼死鬼佬。’
      骆翼也将烟按灭了,‘我看你挺像个死鬼佬的。’
      拓以真又点上一根,‘他们给我的保证不是关于我的死活。’
      骆翼没有接口,他想要是拓以真想说他一定会说的。
      拓以真又是沉默,只是一口吸一口吐的将烟在最短的时间里抽完,捻灭烟头时他说,‘我心里有很多话很想说,但是都不敢说,因为我不信任谁,怕说了就要了我的命。’他转过头来看骆翼,‘可是我很喜欢你,就算是在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的时候。’
      他的眼睛是很浅的棕色,平时总带着嬉笑怒骂的不正经,可此时却让骆翼的心无比的悲哀,他们萍水相逢,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也或许永远不可能知道对方的未来,有的只有每一个即将到来的胆战心惊步步为营的日子。骆翼并不清楚他们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才同命相连,又或者如果在阳光明媚的纽约街上相遇也会有一见如故的熟悉。他说我有很多话想说的时候他觉得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坐在对面说着同样的话。
      拓以真继续说,‘我们可能从此不能在这样见面,吴家兄弟明天就要回来了,我们再也没可能这样见面了,可是,’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是会活下来的那个,也许都死翘翘,也许还有机会再活上几十年。’
      骆翼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知道他会说,因为他憋得太久了,扮演另一个拓以真也太久了,久到如果再不说就会忘记了真正的那个拓以真。
      ‘我是有弱点的人。’拓以真说。
      骆翼接上去说,‘谁不是呢?’
      拓以真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点点头,‘是呀,若是没有弱点谁会逼到这份上到这里来找死呢?’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目光盯着眼前一点,‘我父亲很有钱很有钱,’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有那么大的一个牧场,在德州,成群的马匹,就跟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崔斯坦?你别告诉我你是燃情岁月里的崔斯坦。’骆翼开着玩笑,于是气氛稍稍欢乐了一些。
      拓以真也笑了,‘崔斯坦哪有我帅?不过真的是很大的牧场,一眼都望不到边,有钱人呀!’
      骆翼一下子想起了母亲那个要用伸缩衣架,揿下按钮半个小时都看不到头的衣橱,笑道,‘你说我们这些富家公子怎么都沦落到来做卧底的地步了?’
      拓以真摇头,‘我不是,我是私生子。’说这话的时候他转过来看骆翼,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容。骆翼眨了眨眼,没有接下去。
      ‘我母亲是半个德国人,很漂亮,’他比划了一下脸,‘很漂亮,我想就算是活到现在也能一样漂亮。骆翼,我觉得你妈妈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要不然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骆翼艰难的笑了一下,‘所以我说你是个死鬼佬。’
      拓以真闭上眼睛继续说,‘我十岁的时候法庭判我父亲成为我的监护人,因为那一年我母亲死了,我没处可去,他拿到DNA证明的时候才服从判决带我回家。我是个多余的,这种感觉你大概会觉得很陌生,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有她,’他睁开眼睛,笑着看骆翼,做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她生出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抱她的,就那么一点点,丑的很,可是她是那个家里唯一爱我的人。你知道吧,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他比划了一下高度,‘这会儿该那么高了,只是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还能不能一眼就认出我。是她一直在保护我,所以我想也该是我保护她的时候了。’
      ‘为什么该是你保护她的时候了?’
      ‘有钱人总归是有点猫腻的,尤其是像我父亲这样的恶棍,中国有句话怎么说的,善恶终有报,我是相信的。我一直在问我自己认识吴久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不认识就不会到这里来玩命,但是要是不认识我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也不能拿我父亲来交换。我是不在乎那个家一夜坍塌的,我父亲做尽坏事都是报应,但是我不能看着她从顶峰摔下来,她生来是该被宠的,生来是该全世界爱着她的,她不可以没有钱,不可以住到破落的房子里,不可以没有好看的衣服好的前途。他们找到我,他们说要是我能抓到他们要抓的人,他们可以销毁我父亲的底案档案,他们愿意做交易,因为跟毒品比起来我父亲可以交易掉。’
      ‘所以你就来了?’骆翼平静的问道。
      拓以真点头,‘所以我就来了。’
      沉默了半晌,骆翼说,‘以真,没人生来就是该被人宠的,也没人生来就是应该牺牲的。如果真的要她变成普通人那也是她的命,不应该用你的来换。’
      拓以真摇头,‘她救过我,该换我救她了。’他笑着说,‘我是她哥哥,她说过不准任何人欺负我,那我也不准任何人欺负她。’他伸出手,手腕上绑着几圈蔚蓝色的绳子,‘我去纽约上学的时候她给我的,她说,以后不能给她扎辫子了,但是一定要一直戴着。骆翼,要是我运气不好,死了,要是你运气好,活着,要是有可能就去看看她,就说是我的朋友。’
      骆翼的心口很堵,他不知道那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是否能记得她的哥哥,而他敢肯定那个小姑娘长大以后会有幸福的生活却永远不会知道这是用她哥哥的人生去交换的。
      拓以真又说,‘当然,要是你死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努力的。’
      骆翼想了想说,‘要是我死了,你去告诉那个高警官,找个老婆胸要大,脸蛋一定要漂亮,脑子还不能笨,生个儿子要送去弹钢琴,要是敢把月光曲弹成贝多芬就打断他的腿,’说到这里他一边笑一边就流出了眼泪,‘傻缺,才会把月光曲弹成命运,傻缺。’
      ‘高警官看上去是个好人。’拓以真说。
      ‘何止呀,’骆翼尖酸刻薄的接上去,‘他简直就是新时代的董存瑞,舍身堵碉堡,他那是英雄,大大的英雄。’
      拓以真皱起眉头,‘谁是董存瑞?’
      骆翼笑了下,‘哦,你是死鬼佬嘛,就是个特喜欢用身子堵碉堡的英雄。’
      拓以真淡淡的一笑,‘那高警官是用你堵碉堡了?’
      骆翼突然就恼了,‘我乐意你管得着?’
      拓以真并不生气,他站了起来,‘你说了,谁都有弱点不是,不过骆翼,有一个就足够了,别给自己的找新的。’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骆翼也跟着站起来,‘我希望你比我更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拓以真没有回答,伸出手,说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还有,如果帮助对方很危险的话就自保吧,我不会怪你,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骆翼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手,‘我希望我们都有运气留着给我们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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