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出一个渣徒弟[重生]》莫多愁

28、潜心（一）

　　第28章潜心（一）
　　如相面上仍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但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衍善方丈会不同意他收徒。
　　“方丈，您为何不同意？”

　　衍善道：“不同意便是不同意，没有什么理由。”
　　“你就当是我这个老和尚发疯，如相，你就依我一次吧。”

　　如相不由上前一步，“难道是因为这条赤曼蛇？方丈，您若是不喜欢，我和寒江照会将它放生，绝不会让它再出现碍了您的眼。”
　　寒江照藏在如相身后，如相的身子也就挡住了寒江照的半张面孔。他的双手在袖中微微发抖，已经变得冰凉。寒江照深刻知道以衍善大昭寺的主持的身份，地位超然，又与如相关系亲密，他的话重逾千金。
　　若是衍善开口让自己下山，哪怕自己跳一百次河也挽回不了局面。

　　这般一想，他望着如相的目光满是希冀——现如今，只要如相的决心足够坚定，那就还有一丝余地。寒江照咬了下唇，一伸手便主动拉住了如相的手指，紧紧攥住，轻轻摇晃。

　　如相的手掌极为温暖，他似是感觉到寒江照的心思，反手握住了他的。

　　“方丈，请您告诉弟子缘由。”

　　衍善长眉耷拉，他垂下眼。如相和寒江照的小动作尽入他眼中。
　　他手上被捏住七寸的小蛇吃痛，不住扭动，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毒牙。

　　“冤孽啊冤孽。果然命中注定，逃不开避不了。”衍善低声喃喃，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手中赤曼蛇一把甩在地上。赤曼蛇逃出生天，在地上不住扭动。
　　“如相，你不必多言，我是不会改口的。”

　　“这个娃娃和这条蛇，现在就要离开大昭寺。”

　　衍善话说的这般的坚定，如相一个皱眉，便朝着衍善跪了下去，寒江照也随之跪下。
　　二人一同俯身，如相道：“方丈师父，是您教育弟子，要不忘本心，信守诺言。阿照他无依无靠，一个人流浪在外，实在太过危险。弟子实在不忍心放他一人离开。”

　　衍善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如相，声量拔高道：“你糊涂了！”他似是有万千话语堵在喉头就要吐出，但还是硬生生咽下，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徒孙，狠狠心闭上了眼，拂袖转身，道：“我只说一句，你要收这个徒弟，那就不认我这个师公！我和他，你自己选吧！”

　　如相如何能选，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低着头，不发一语，心中除了忐忑，还有许多不解：衍善方丈老顽童的脾性，也最为和善，对自己也是掏心掏肺的好，从未如此执拗如此狠决地排斥一个人。
　　难道，阿照与自己的这场师徒缘分真的这般浅薄？

　　三人间的气氛古怪而尴尬。
　　不止如相胡思乱想，寒江照也凉了半条心——他很清楚，一个是一手将自己扶持，真心相待德高望重的主持，一个只是相识不过几日的孤儿，自己代入其中，他也会选择前者。

　　正当衍善张口欲言之时，突然，一声悦耳的鸟鸣划破天际。
　　寒江照忍不住循声回首，从那石佛之中飞出一只仙鹤，鹤顶通红，体态修长有力。
　　但最为瞩目的还是仙鹤背上的那个人——他从大昭寺内部飞出，自然也是个僧人。光看面容，似乎只有二十来岁，五官俊朗，如松如竹。但仔细一瞧，那双长睫下的眼神深邃，这是一双不该是二十来岁年轻人拥有的眼睛，一丝苍老，一丝疲惫，一丝空灵。
　　更多的，还是猜不透的神秘。

　　那僧人遥遥望见这里的情形，未语先笑，高声道：“师父，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在欺负后辈啊？”

　　师父？
　　寒江照听得仔细，这个和尚叫衍善师父，那么他是如相的师父，还是衍善的另一个弟子？

　　很快，寒江照的疑问解开。
　　如相也看到那驾鹤而来的僧人，“法印师伯？”

　　来者正是法印，也正是让如相去往襄平府的源头——给出那支签的人。

　　法印从仙鹤上飞身跃下，轻盈落地。
　　他先朝着衍善躬身行礼，再一转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

　　衍善抬了抬眼皮，道：“去去去，你别管我这闲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法印笑盈盈道：“师父，不是我想管，是我不得不管啊。”
　　“这场面没了我可就不好玩了。”

　　他笑着，转头便朝着如相问道：“这孩子是你带回来的？是在襄平府里遇上的人？你带他回来肯定不是要把他当成侍僧使唤，是要收他为徒？”

　　如相抬起头，“是。”
　　“我想收阿照为徒。”

　　“阿照？”法印似笑非笑，颇为兴致问道，“孩子，你大名叫什么？”

　　寒江照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寒江照。寒冬的寒，临江照水的江照。”

　　衍善不耐烦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都要走的，叫天王老子也没用。”

　　法印唇角一勾，对着衍善弯下了腰：“师父，我要多嘴了。”

　　衍善看着法印动作，眉一挑道：“你难道要为如相说话？”

　　法印叹了口气，敛了笑容，把自己送给如相那支签详细说出，最后望着衍善，道：“师父，如相与寒江照注定有这一场师徒缘分。”
　　“我的签文，您是知道的，从未失灵。我算出如相命途多舛，而在襄平府会遇到贵人，有此贵人相互扶持，如相才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他看着寒江照，“想来这个孩子就是如相的贵人。”

　　“师父，就算都是为了如相好，我也想让如相收下这个弟子。”

　　衍善闻言，面露惊愕，“原来如相下山是因为你的签文？怪不得他会突然想去襄平府……怪不得……怪不得……”
　　衍善越说声音越低，竟好似站不稳一样，连连后退。
　　他闭上眼，像是说给自己听，“天意如此，不可违逆。罢罢罢。”言毕，面上竟有一丝释然的笑。

　　“如相，你起来说话。”

　　如相对法印所说的贵人之语也是第一次听到，心中微讶。
　　他只知道是法印要他去往襄平府，倒是不知原来法印给自己签文，内里有这么多的玄机。

　　衍善发话，似有松口的意思。如相便站了起来，还忍不住看一眼低头的寒江照——这孩子会是自己的贵人？

　　衍善只让如相一人站起来，寒江照便仍然跪着。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十分可怜。

　　衍善哼了一声，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他心中让自己放下，但态度还是强硬。

　　“如相，既然你师伯都这样说了，我再不点头，就真的是老糊涂，做恶人了。”看着如相的面容，衍善面露慈祥，语气放软。

　　如相心中，法照和衍善都是他的亲人。
　　他二十多年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顺着他们二人的心意，恪守本分，从未忤逆，这一次是头一遭。

　　“方丈，您从来不是恶人。”如相轻声道，“您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不方便对弟子说。”
　　“但不管方丈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您永远是弟子心中最重要的人。”

　　“好孩子，你能有这份心，我也就满足了。”

　　“既然签文所示，这寒江照是你的贵人，我就让他待在你身边。”

　　这话的意思，已经是松口了。如相心中一喜。

　　衍善又道：“只是，他不得剃度，在外也不是我大昭寺的弟子，也不得踏入大昭寺一步。”
　　“你就让他在外面居住，想要教他什么你就自己出去。”

　　“我就这几个要求，如相，你答不答应？”

　　不得剃度倒是无所谓，是不是大昭寺的弟子也没有关系。只是不得踏入大昭寺一步，甚至要住在大昭寺外，这一点让如相皱起了眉。
　　但他很快松开眉头，颔首道：“多谢方丈成全。”
　　“我会好好教育阿照，他是我的徒弟，但绝不会和大昭寺有一丝关系。”

　　“好。”
　　见如相答允，衍善也轻轻点头。
　　他摆摆手，飞身跃出，只留下一句略显疲惫的话：“我不再过问此事，如相，你要好自为之。”

　　如相望着衍善离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师伯，这次多亏有你。”

　　法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罢了。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不同意你收徒，但他改口，都是因为关心你。”
　　“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师父，不要让他再为你费心，就是报了我的恩了。”

　　“好了，你和你的阿照应该还有话要说，我也就先走了。”

　　法印来得快走得也快，好似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帮如相说话。
　　上了仙鹤之后，也很快没了影子。

　　此时，终于只剩下如相和寒江照两人了。

　　如相冲着寒江照伸出手，“阿照，起来吧。”

　　寒江照抬起头来，握住如相的手，就好像那一日如相开口答应他的拜师请求一样。

　　“师父。”

　　“你都听到了？”

　　“是。”

　　“那你还愿不愿意做我如相的徒弟？没有别的虚名，只是我如相的徒弟。”

　　寒江照笑容纯澈：“能做师父你的徒弟，就是我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