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孤僻症》玲珑七靥

6、小骚乱

　　第二节课下课是课间操时间。
　　本来阴着的天忽然飘起了雨，课间操临时取消。
　　不用听教导主任又长又臭的训话，大家都表示欢乐极了。
　　傅云净在班上新得了个称号——“睡神”。他几乎每堂课下课都在睡，偶尔上课也睡。五班是重点班，学生是上学期期末考理科成绩前四十名，管理得也严，一学期下来成绩退步了会被重新分到普通班去，竞争压力非常大。五班的学生下课都恨不得不去厕所，何况上课睡觉。
　　才一下课，听到不用做操，傅云净熟练地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郭奇郭老师走进教室时，一大半的同学都在座位上和相熟的同学或聊天或讨论题目。
　　他今天仍旧是衬衫西装裤的打扮，有眼尖的女生见到那一袭簇新的白衬衫，娇滴滴的打招呼，说声：“郭老师好。”
　　他回一个微笑。
　　郭奇在班上人缘极好，男生和他聊游戏聊动漫他都能接上。女生大着胆和他开玩笑，他也是平易近人的笑几声，偶尔一脸宠溺的摸摸女学生头发，捏捏小脸，很有邻家大哥哥的感觉，惹得女生们少女心扑通跳。
　　他是生活老师，关心学生除学习外的生活、心理问题。
　　郭奇站在教室里，四处一看。
　　开学大半个月，全班只有少数几个人他还没说过话。
　　比如此时正呼呼大睡的傅云净，和他前桌的女孩杜蔺年。
　　郭奇理了理袖口，确认衣着整洁后，才扬起最标准的笑走到最后一组，停在第四个座位前。
　　杜蔺年正拿着颗圆溜溜的东西在玩，压根没注意到来人。
　　邵钦不在，郭奇搬来他的凳子，坐在她的桌子旁，看她玩。
　　那是颗透明水晶球，一元硬币大小，随着她的手在书上滚动，变了形的字清晰浮在水晶球上，很有趣。
　　郭奇陪她看了会，才试着开口：“好玩吗？”
　　杜蔺年抬头看他，他忙摆出个标准的笑。
　　杜蔺年蹙眉，垂眼，往里勾了勾水晶球，从鼻子里哼出个“嗯”。
　　她低头时露出后脑勺和脖颈。她皮肤很白很嫩，头发很黑很顺，郭奇的视线停在她被盘起来的头发上——欧式公主盘发，和saber同发型，只是她没有刘海，头发全盘了进去。发间只点缀了红豆大小的艳红珠子，一黑一红，温婉诱人。
　　郭奇一时看呆了，他痴痴的伸出手。手还没碰上头发丝，杜蔺年忽然飞快的偏过头，看着他的眼里充满警惕。
　　她眉头皱得死紧，唇抿得发白，半晌才急促的说出三个字——
　　“性骚扰！”
　　郭奇原本还露出遗憾的表情。听到杜蔺年的话，他猛然睁大眼睛。
　　大多数女生都注意着这边，自然听到了那三个字，一个个不可置信的望着杜蔺年，表情怪异。
　　半个班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场面诡异的静。
　　钟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雨“哒哒”的拍在窗户玻璃上，越下越大。
　　有反应快的男生出来打圆场。他先责备杜蔺年：“郭老师和你闹着玩呢，别胡说，败坏老师的名声。”
　　转过头又狗腿的安慰郭奇：“郭老师，杜蔺年不正常的，你别理她。”
　　一群女生醒过神来，连忙附和，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传说中杜蔺年的不正常事迹。
　　“听说她初中的时候还乱打人呢！”
　　“她没有情商，你对她好她都不会懂。她只顾她自己的。”
　　“对啊对啊，她自私得很。”
　　女生们打着岔，把尴尬缓解了过去。
　　当事人杜蔺年坐得腰背笔直，像没听到大家说的话一样，依旧把玩着水晶球。
　　“你们说什么呢？”
　　后排一阴恻恻的声音插入，原本还七嘴八舌说着“据说”的女生们都住嘴往那看。
　　傅云净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揉额头，眼睛隐在手下，看不清表情，他缓缓开口：“说谁不正常？再说给我听听。”
　　他态度不明，没人敢做声。
　　他抬起眼，眼神锐利，指向最先开口的男生：“我听你说杜蔺年不正常，哪儿不正常了？”
　　那男生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他。
　　傅云净撩了把遮眼的刘海，站起来，走近男生，二话不说一脚踢了上去。
　　那一脚极重，男生弯了下腿，闷哼一声又站直。
　　傅云净冷笑的骂了声“孬种”。
　　郭奇在一旁看着，想上前，又怕杜蔺年再说出“骚扰”什么的，只撇开眼不去看。
　　傅云净在一中很低调，他没什么朋友，自带高贵冷艳的气场，不搭理人时别人不敢招惹，现在生气了，更是没人敢去触他霉头。
　　他斜了眼郭奇，后者正望着窗外出神。他哼笑了声，伸出右手敲了敲杜蔺年的桌子。见她抬头，他努嘴示意外面：“和我出去。”
　　杜蔺年看着他，乖乖起身出去了。
　　走廊尽头有个圆弧形的露台，因为下雨，平时人多的露台没有一个人。
　　傅云净带杜蔺年到露台上，选了个雨水淋不到的地方，他才皱着眉问她：“怎么回事？”
　　他一觉醒来就听人说她不正常。
　　杜蔺年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低头玩水晶球，不说话。
　　傅云净见她这样，吸了吸腮帮子，呼了口气，耐下心来问：“那孬……男的说你和姓郭的开了玩笑，你说他什么了？”
　　杜蔺年想了想，老实回答：“性骚扰。”
　　“性骚扰？！”傅云净声音陡然尖锐，眼睛也瞪大。
　　他一时想不透怎么就性骚扰了，更想不到的是，杜蔺年居然会用这个词。
　　傅云净盯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人，等她说下去。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杜蔺年在掌心滚动水晶球，就是不开口继续说。
　　“那个……”有人在稍远的地方轻轻道：“我知道怎么回事。”
　　傅云净抬眼看去，是班上一个女生，留短发，长得清秀，好像是叫赵紫玉。
　　她往前走了几步说：“是这样的，郭老师找杜蔺年说话，杜蔺年没怎么理他。郭老师不知怎么的要摸杜蔺年的头发，杜蔺年躲开了，说了那句话。”
　　赵紫玉简单的说完。她早就对郭老师这种做法有意见了，曾经还和班上要好的女生说过。结果那女生说什么？她说郭老师那叫和学生打成一片，还嘲笑赵紫玉说：“大清早就亡了，你怎么就这么放不开，还是说，你这是嫉妒老师对别人好？”
　　赵紫玉一阵无语。可眼见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站在郭老师那边的，她也就一直忍着没说。今天听杜蔺年那句话，她吓了一跳，一跳过后才回过味来，瞬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杜蔺年直率的说“性骚扰”，是真的把她不敢说的话都说了。
　　傅云净听完瞬间就懂了。
　　他早看这个姓郭的不顺眼了。一个生活老师，常在班上和女生“打情骂俏”，动不动摸女生头发，捏捏小脸什么的，他看着都嫌恶心。反观那些女生，被摸了头发捏了脸就和被皇帝宠幸了的妃子一样含羞带怯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啥好说的。
　　想不到这姓郭的居然把魔爪伸向了杜蔺年。傅云净坐在杜蔺年后面大半个月，隐约发觉她不爱别人触碰，他也只见过方恒碰到过她，就连一向维护她的邵钦都尽量不碰到她。
　　他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一口气从胃里升腾起来，往嗓子眼堵，他咬牙切齿的骂了声：“这禽兽！”
　　跨着大步就往班里走。
　　郭奇自然没在班里了，他转身要去办公室。
　　李明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他后，问：“你知道啦？”
　　李明川刚才去厕所了，回来就听说了这事。短短半个月，他对杜蔺年也有了了解，知道她不是阴暗的人。又眼见着傅云净坑了她不少零嘴，今天他听说傅云净踢了人又带着杜蔺年出了教室，就知道傅云净是动了怒。
　　他拦着傅云净，劝到：“你这是要去干啥？找人干架？你疯了？”
　　“那禽兽敢在班上毛手毛脚，就是被你们这态度惯的。”
　　“欸，什么‘你们’，他没摸过我头发也没捏过我脸，我总不能诬蔑他吧。再说，你看那些女生，被他一摸头发就面目含春的，那算毛手毛脚吗？这最多只算情趣，情趣你懂吗？”
　　“呵，我还真不懂老师和学生怎么就可以当众调情玩情趣了！校长估计和我一样不懂。”
　　傅云净冷哼。
　　“你别去了，姓郭的一来实习就分到我们学校最好的班，这一看就是有关系的。我还听说他是校长的小舅子呢！”
　　“小舅子怎么了？这里可是学校！”傅云净叉腰，挑眉。
　　“哎哟你怎么不懂呢？我说傅二爷，你这一去，你没证据啊！他摸杜蔺年了吗？没摸到啊！而且这事一旦闹得人尽皆知的，别人是信风流倜傥的郭老师还是阴沉自闭的杜蔺年？”
　　李明川拖着他的手臂发问。
　　傅云净沉默了会，才干巴巴的辩解：“她不阴沉的。”
　　“我知道，杜蔺年人还是很好的。可我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你看今天这事，班上的人怎么说？杜蔺年也是要在这个班里生活下去的，既然现在扳不倒姓郭的，我们就慢慢来，敌明我暗的，不信逮不着机会。”
　　傅云净本来也是头脑发热，烧得理智全无。现在稍微冷静下来，知道李明川说得没错，他不吭声了。
　　李明川见他这样，舒了口气，安慰：“你放心，杜蔺年吃不了亏，姓郭的经过今天这事肯定要夹起尾巴做人。”
　　傅云净胡乱点头，看到走廊上走来的杜蔺年，他撇下李明川，走到她面前，左右看了看她。
　　杜蔺年摸着水晶球任他打量。
　　傅云净把她从头看到脚，纠结了会，才咬着牙说：“我看你长得也不丑，在学校估计会遇到点渣滓，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以后我罩着你。”
　　杜蔺年抬头，有水光在眼底滑过。她认真想了想，摇头。
　　“我有哥哥了。”
　　五个字，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傅云净气了个半死。
　　他瞪了她一眼，“哼”的一声，回头进了教室。
　　杜蔺年摸摸水晶球，沉默了沉默。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哪惹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傅云净：“哼！”
杜蔺年：…… （翻译过来就是：你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