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孤僻症》玲珑七靥

4、像个普通女孩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高二的体育课显得弥足珍贵。
　　高中生的体育课最常见的几项活动就是篮球、足球、羽毛球，室内的话再算上个乒乓球。
　　五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全班四十人，女生只有十一个。男生多的班级，体育课倒是很好分配，有兴趣的组在一起，打场球赛完全没问题。
　　李明川是篮球爱好者，才一解散他就抱着个篮球来喊邵钦：“走走走，打球去。”
　　下午四五点钟，太阳还很晒。
　　邵钦刚一脚踏上草地就被叫住了。
　　他喜欢打篮球，恰好这个班又有几个篮球打得不错的，他也想来一场。
　　他看向前方，杜蔺年坐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见他往草地上看，李明川一脸意味深长，他和邵钦熟，什么话都敢说。
　　现在他就促狭到：“你很在意杜蔺年啊？”
　　邵钦笑笑，没有否认，脚一收，就往篮球场走去：“来一场。”
　　李明川跑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闹：“走走走，来一场。”
　　傅云净坐在篮球框下，长腿伸直，躲在一小片阴影里。
　　李明川又叫了几个人，才走过来示意他：“我叫了人，一起打一场去。”
　　傅云净仰头，看向他身后。
　　一大群男生正站在一起，是李明川叫的人。有几个女生坐在旁边，凑到一起，捂着嘴小声说话，眼睛在那群男生身上转过，其中一个短发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边上的人猛推了她一下，推完几人又笑作一团。
　　女生们坐的地方后面有一片草坪，草坪里的草被修剪得很短，里头蹲了个穿校服的女孩，背对着这边，她突然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蹲下，两条大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在背上蹦跶。
　　傅云净收回视线，两手往后一撑，懒洋洋的：“你叫别人吧，昨晚没睡好，今天不想打。”
　　“熬夜打个游戏就让你这样了。”
　　李明川嫌弃得直撇嘴，话音一顿，忽然笑得猥琐：“你不·行·啊，傅小二。”
　　傅云净利落抬脚，正中他的小腿。
　　李明川跳开，捂着被踢痛的地方，一脸扭曲笑意：“啧啧啧，还恼羞成怒了你。得了，好好休息吧，傅小二。”
　　傅云净腿一折，是个蓄力的动作。
　　看他作势又要踢，李明川忙笑嘻嘻的跑开了。
　　傅云净看他跑远，才慢腾腾站起，拍拍手，往草坪处走去。
　　杜蔺年蹲在草地里，盯着只蚱蜢在看。
　　蚱蜢全身翠绿，四肢扒住草叶，停一下又往前蹦，杜蔺年紧跟在它后面挪动。
　　“你又在看什么？”
　　傅云净学她的样子蹲在地上。
　　他才蹲好，一只蚱蜢从他眼前跳过，杜蔺年要追去，被他挡住了去了，绕过他再去找时，蚱蜢就不见了。
　　“啊，逃走了。”
　　她遗憾的垂下眼，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左边的辫子从背后跳到了胸前。
　　地上只有一只蚱蜢，现在被他弄没了，傅云净有些羞赧的撇过头。五米外是个花坛，木槿到了花季，开出的花拳头大，重瓣的，粉紫色。花树下一只野猫，灰白相间的狸花猫。它伏低身子，一动不动。
　　傅云净试探的站起来，野猫忽然蹿起，跑得没了影。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望着猫跑远的方向对杜蔺年说。
　　杜蔺年抬头看他三秒才说：“我和你不熟的。”
　　意思是不能和不熟的人走。
　　傅云净一阵无力，他揉揉眉心，试图说服她：“你看我们一起做过数独，一起吃过冰激凌，我们现在又同班，今天我还吃了你的冰凉粉，应该算熟了吧？”
　　杜蔺年摇头。
　　“我们就在学校里，不会把你卖掉的。”
　　听到“卖掉”，杜蔺年忙往后退了两步，由于蹲着的关系，这一退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傅云净有些好笑，他弯下腰来靠近她：“你倒是警惕性高。”
　　见杜蔺年戒备地瞪着他，他又正色道：“你看我像坏人吗？”
　　傅云净长得好看，五官精致，是那种带着种冰冷又有距离感的好看。
　　好看的人大多不像坏人，人的好坏也和长相无关。
　　可惜杜蔺年不懂，她在盯着那张脸看了十秒后，才犹豫的摇头：“不像的。”
　　傅云净一笑，故意让眉眼柔和起来：“那你和我去吗？”
　　杜蔺年看着他的笑脸，愈发肯定了他是个好人，站起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往操场外走。
　　傅云净先去了趟小卖部，才绕到了学校的一块荒地。
　　荒地上有个垃圾房，不少野猫在附近蹦来跳去，看到有人来，又都跑开来。
　　垃圾房背面堆放了不少杂物，是打扫卫生的阿姨集的废纸和饮料瓶，等着哪天拿去卖。
　　傅云净拿开一块废纸板，里面露出个小纸箱。纸箱里四只小奶猫团在一起，两只黄白花，两只灰白花的。
　　有一只黄白花奶猫睁开了眼睛，湿漉漉的，像两颗玻璃球。
　　“是小猫。”
　　杜蔺年惊喜的凑过去，一颗脑袋就要伸到纸箱里了。
　　“我今天早上发现的。”
　　傅云净把纸箱抱出来放到地上。
　　除了四只奶猫，纸箱里还有个矿泉水瓶底，临时被剪开做成了奶盆，里面的奶没比早上离开时少。
　　小猫还太小，不会自己吃东西。
　　傅云净倒掉临时奶盆里的奶，把刚买的盒装羊奶插上吸管。然后轻轻抓起睁开眼的小猫，把它放到自己腹部的校服衣处，左手轻托起猫咪的脑袋，右手食指拇指捏紧吸管插在盒子上的部分，余下几指勾紧盒身，倾斜着把吸管另一头放入小猫嘴里。
　　吸管插得浅，小猫一动，嘴里的吸管就偏了。
　　傅云净没手扶吸管，只能叫杜蔺年：“你抓着吸管，别让它再掉出来了。”
　　杜蔺年小心的伸手，两个指头捏住吸管。
　　倾斜的角度不大，小奶猫闭眼啜吸着，四只小爪子偶尔动两下，很是享受。
　　依次喂完小猫，傅云净又把小纸箱放回原处，重新在临时奶盆里倒上羊奶。
　　杜蔺年眼巴巴的望着小猫们，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些猫仔。
　　她蹲的地方当阳，阳光照到她的额头鬓角，给小碎发镀了层金光。
　　C市一中没有硬性规定学生必须穿校服，只是开学第一天大部分学生都穿了校服。
　　夏季校服一贯的走运动风，杜蔺年偏瘦，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她皮肤也白，被太阳照成暖色调，这样看，倒是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人气。
　　意识到自己在打量她，傅云净忙站起来，掏出手机看一眼，快要下课了。
　　“走了。”
　　他叫杜蔺年。顺便拿起一块纸板，想替小猫们遮一下，省得被附近的其他动物发现。
　　杜蔺年的脑袋挡在那，让他无处搁纸板。
　　“它们不会吃东西。”
　　杜蔺年突然抬头看他：“它们会饿死吗？”
　　傅云净瞥一眼猫咪，回答：“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今天早上有只猫在校门口被压死了。那只猫他认识，它常在学校里活动，是只野猫。他暑假里还见过，肚子很大，像怀孕了。学校的野猫都在垃圾房附近，早上他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谁知道真在废纸堆里发现了四只小猫。小猫都很小，刚刚能睁眼，走路还颤巍巍的。他没动这些猫，只留了些羊奶。本来他还觉得可能是其他猫的崽子，刚才来的时候发现一切还是早上他走时的样子，就愈发肯定这些小猫是那只母猫的孩子了。
　　他家原本不在C市，他父母因为生意的原因都去了国外，他这才搬到C市他哥哥那。
　　他哥傅云植有严重的洁癖，要他同意养这些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不能养它们，只能每天过来看看。”
　　他实话实说。
　　“养？”杜蔺年站起来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音调也比平常更高：“可以把它们抱回去养吗？”
　　杜蔺年简直不敢相信，又问：“它们的家人不会找它们吗？把它们带走，它们的家人会不会着急啊？”
　　傅云净是第一次听人问关于动物的“家人”的话题，他仔细想了想，这些猫的妈妈已经死了，至于爸爸或其他哥哥姐姐姨妈舅舅之类的，估计猫是不讲这些亲戚关系的。
　　“它们的妈妈死了，它们没有家了。”
　　听他这么说，杜蔺年微抿了下嘴，小声嘟囔：“好可怜。”
　　傅云净顿时哭笑不得。
　　他今天也是脑子一热，觉得某人看起来很可怜，又吃了人家的东西，才一时心软，陪她到这儿来看猫。
　　没想到这小可怜还觉得小猫可怜了。
　　知道好声好气和她说话可能不起作用，傅云净瞪眼，作出凶巴巴的样子：“走了走了，要放学了，你不走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了。”
　　杜蔺年无动于衷，又趴在纸箱边看那些小猫。
　　傅云净摁亮手机，上面显示离下课还有三分钟。人是他带过来的，他不可能真丢下她。
　　等吧，说不定真下课了她就愿意走了。
　　他随便找了个阴凉地站着，点开游戏玩了起来。
　　下课铃没多久就响了，他看向纸箱堆里，杜蔺年还保持着三分钟前的姿势，圆溜溜的眼珠盯着小猫眨都不眨。
　　他烦躁的挠乱一头头发，往墙上一倚，继续玩游戏。
　　垃圾房边常年弥漫着一股酸腐味，风一刮，臭味迎面扑来，熏得人直皱眉。
　　傅云净无奈，刚想叫杜蔺年，就看到前头跑来两人。
　　“蔺年你怎么在这里？”
　　方恒一路跑过来，打理妥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方悠岁跑在他后面，手里握着手机，气喘吁吁的，一停下来立马撑着腿大口呼吸。
　　话是方恒说的，他这话说得急，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度。傅云净是见识了他中午对待杜蔺年的态度的，陡然见他这样，下意识往杜蔺年身前挡。
　　杜蔺年回头看俩人，脸色平静，没有一点被亲近之人吼了的无措。
　　方恒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他调整了下呼吸，放柔嗓音问：“我们要回家了，回家好吗？”
　　杜蔺年点头，站起来往他那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她回头看小猫们住的小纸箱，在一堆压瘪的废纸箱旁，纸箱上还有一块乌黑的脏渍。
　　“呼……蔺……蔺年，妈妈……妈妈在等……了。”
　　方悠岁站直身喘气，断断续续的叫她。
　　杜蔺年望向她，脚下一转，走到她面前，身子前倾，脑袋靠在她的颈窝里。
　　傅云净听到了认识杜蔺年以来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那里有四只小猫，没有妈妈了，很可怜，我们能养它吗？”
　　方悠岁往纸箱堆里看，右手搂住杜蔺年的后脑勺，摸了摸，眼睛望着方恒快速的眨了眨。
　　方恒心领神会。他走到纸箱旁，低头看到了里面的小奶猫。他朝方悠岁点点头，方悠岁才说：“可以哟，蔺年想养的话，我们就养好了。”
　　杜蔺年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看她，又去看方恒。
　　方恒抱起纸箱朝她笑。
　　杜蔺年一下子笑了，眉眼弯弯的，她跑到傅云净面前，高兴得踮起脚来：“我可以养的，它们不会饿死了。”
　　她笑得明媚，声音清冽，这一刻，倒是和普通女孩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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