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草莓西瓜

22、幸福回来了

　　老实说妈妈离家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吃饭就成了个大问题，小春懂事很多，买着吃或者小夏中午回家做点饭都没有挑剔，果然家中遭逢变故的时候孩子都成熟得快。
　　最让小夏不安的是，爸爸毕竟没有回家，妈妈去了一个星期了才回来了一趟，拿了些换洗的衣服就匆匆走了，也没有时间详细说爸爸的情况。电话里爸爸的声音有点虚弱，是化疗造成的。小夏总是很担心，因为化疗本身就很伤身体，爸爸是个很坚强的人，在电话里声音都难以掩饰，只怕本人不知道熬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段时间，每次说到爸爸，小春就眼泪汪汪的。小夏只好先安慰妹妹，告诉她爸爸发现得早，现在治得及时，不会有事的，每次说小春都半信半疑，小夏便板起脸来：“你不相信我？我看那么多书，当然知道了。”幸好小春一向虽然爱跟她抬杠，但是心里面还是很佩服姐姐的，所以天天说，小春也便相信了。
　　除了安慰，小夏还要督促小春的功课，毕竟爸妈都不在家，小春一向贪玩，每天晚上放学回家小夏便看看妹妹的作业情况，也就顾不上自己的那一顿宵夜了。
　　孟川仍然对小夏的冷淡耿耿于怀，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小夏也懒得解释，她实在太累，而且她家的事情，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再一次甩开孟川的追问一个人回到家，发现小春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因为睡姿不舒服，她半张着嘴巴，还流着口水。电视机还在响着，作业本和习题册凌乱地散落在沙发角落里，小夏摇摇头，坐下来看看妹妹的作业，还好都做对了，初中的功课不算难，小春也是个用心的好孩子，虽然家里出了事，学习还是没有耽误的。她轻轻地收拾好妹妹的书包，拿出让她明天换的衣服放在床边，才拿纸巾擦干净妹妹的口水，把她叫醒推回房间床上去睡觉。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小夏隐隐觉得有点饿，便从厨房柜子里拿了点饼干胡乱啃了几口。关了房间的灯，小夏站在阳台上向外望去，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却看不到月亮或者星星。叹口气躺回床上，小夏觉得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最近的觉好像少了很多呢，唉，也不知道爸爸怎么样了，再过几天化疗就该结束了吧。
　　生物老师能不能不像老和尚念经一样地上课呢？小夏难以克制地打着瞌睡。
　　小夏的背影显得消瘦了很多呢，这绝对不只是因为脱掉了厚厚的棉衣这么简单，林士轩也被老师的絮絮叨叨搞得很闷，眼光落在面前的小夏身上。这些天，小夏的精神很不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透过眼镜都能看到黑眼圈了。她的话很少，跟谁都不怎么说话，下课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做题，就是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眼神却不像她一贯的平静或带笑，而是竭力掩饰的忧虑和疲惫。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觉察到了小夏的变化，但是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不愿说出来，可是这一阵子不一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很大的事情。尽管她没有跟自己说过什么，他却看得出来。
　　林士轩想着，自己给了小夏太多时间，如果她只是需要时间想一些事情的话足够了，可是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任由她一个人撑着。即使他不能帮到什么，也不能视若无睹，她虽然不说，却一定是需要他的。
　　终于挨到晚上自习的课间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渐渐开始变暖的缘故，小夏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便跟小红说了一声，自己出去散步去了。小红倒是乐得小夏出去，这样就剩下她和班长坐在座位上了——虽然是好朋友，可也有别的事情同样重要哦。
　　考虑到晚饭过后学生需要一定的休息时间，第一节晚自习和第二节之间隔的时间比较长，足够出去好好散散步了。出了教室的门，小夏深吸口气，把外套衣服扣子系好，现在虽是春天，但乍暖还寒时分依然寒气侵人，尤其是晚上。
　　林士轩跟了出去，班长看了看他，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小夏走下楼，去了楼下的小花园，除了冬青是绿的，其他的花和树都只是刚刚发芽而已，显得还是有点空洞。现在白天虽然已经长了很多，这个时候天也已经大黑了。
　　学校这两年来一直在大兴土木，校园里新建了很大的花圃，而小夏来的这个地方原本充其量不过是个绿化区而已，并没有什么人过来。小夏没找到坐的地方，便沿着小石子铺就的小路慢慢转悠。
　　这两天真的累了，这样透透气真好。中午的时候接到妈妈的电话，爸爸的第一期化疗已经结束，明天就可以回家来休息调养了，她真的很开心，所以今天就有点脱力的感觉。人就是这样，咬着一口气做再多困难的事都能坚持，可要是心中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这口气松了，却会无比的疲惫。
　　林士轩跟在小夏身后，看她朝这边走，忽然想起那个下雪的夜晚，那天的小夏，纯净而快乐，像个天使。那个夜晚，是那样的美好啊！可是冬去春来，她却憔悴得不成样子，那份快乐却早就不知所踪。他一定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夏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转身看过来，见是林士轩，向他笑了笑，也没有说话，轻轻抚弄着面前的冬青叶子。
　　“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看雪的那个晚上吗？”林士轩凑近小夏，轻轻地问。
　　小夏看到林士轩追过来，就想到可能他要问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他问这个，只是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林士轩轻声地说，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像是沉浸在回忆里。
　　怎么能忘呢？小夏笑了：“我只知道，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场雪。”
　　“可是现在，我的天使过得很累，却不愿意告诉我她的烦恼。”林士轩的手放在小夏轻撩着叶片的手上。
　　小夏的手一抖，并没有挣开，他掌心里的温热从她的指尖传来，让她觉得安心。
　　“我没有……”小夏原本以为自己会把所有的心事跟林士轩分享，可是她并没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吧。
　　“发生了什么事？”林士轩终于切入主题，“好久以前我就觉得你有心事，可你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也不问，时间多长都可以，可是最近，你不是想什么事情这么简单，你遇上了很困难的事情。”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很沉静很严肃，直直地盯着小夏。
　　“是，我承认，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小夏原不是刻意要隐瞒的，这样一问，她也就说出来，“我之前一直在想，我的生活一直都很好，我有和美的家庭，不错的成绩，像小红那样的好朋友，还有你，”小夏竭力让自己的声调平静下来，“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并不是我付出了很大努力换来的，它们，来得太容易了。”
　　“所以，你在担心你会失去这些？”林士轩笑了。
　　“嗯……”小夏低下头去，“我本来只是担心的，可是现在真的应验了。”
　　“你在说什么呢？”林士轩注意到小夏的神色有点不对，“什么应验了？”
　　“我……我的幸福来得太容易，所以就注定要失去。”小夏的眼眶红了，慢慢地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林士轩听。
　　林士轩曾经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这种事情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等了一阵子，小夏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才说：“真的很抱歉，你遇到了这么大的难关，我却无能为力。”
　　小夏微微一笑，“这样的事情谁也帮不了谁的。我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
　　林士轩反手握住了小夏的手，“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么没有用，旦夕祸福疾病伤痛确实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但是请你不要这样为难你自己，可以的话让我分担你的悲喜和疲惫，好不好？我们早已过了互相试探的阶段了不是吗？不然我的存在对你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小夏看着林士轩亮亮的眼睛，点点头。如果，我们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
　　晚上回家，小夏意外地发现，爸妈都回来了。明明说好的是还要几天啊！是爸爸要给女儿们的惊喜呢！
　　爸爸因为化疗的关系，头发全都掉光了，人也消瘦了很多，不过精神很好，看到小夏回来非常高兴。
　　小夏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吞了回去，笑嘻嘻地坐在爸爸身边问着这段日子的情形，爸爸轻描淡写，不去提自己的病痛，就好像只是感冒了去医院挂了瓶盐水那么简单。
　　小夏看看妈妈，妈妈也瘦了很多呢，正在帮妹妹收拾换季的衣服，电视里还是拖沓的韩剧，正上演着婆婆媳妇儿的家长里短，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仿佛昨天也是这样，又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不管怎么说，眼前，他们一家人，就是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