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传奇》晕死的貂

60、交易

　　宋晚晚这一病，便病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朝堂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至于永安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武定之反了。

　　虽然从那束青丝开始，殷无伤便料想到此事会发生，但是面对今天传来的战报时，殷无伤仍有些愕然。

　　武定之在正月初三昭告天下，他已寻得前梁九皇子，矢志反慕复梁。

　　这道旨意一下，整个南慕都沸腾了，无论是贵胄豪门，还是蓬门寒室，所有的人见面讨论的话题，无一不是这个凭空而来的前梁九皇子。

　　由于大梁覆亡只有十五载，南慕对前朝的事情亦很忌惮，以致于并没有召集编修撰述前朝史事，这个九皇子的密辛，显少有人知晓。

　　只知道他是前梁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所出，在覆国时不知所踪。

　　不想，竟被武定之找了出来。

　　天知道，武定之与这个前梁皇子有什么关系，大家便在这里面捕风捉影，寻根究底。

　　殷无伤却是明明白白，武定之又怎会与前梁的皇子有关系，武氏三代生于辰丹，从没听说有来自南方的亲戚，也并未与南方人有过来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辰丹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当初将武定之派往南慕时并没有忌惮。

　　可如今已经到手的江山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前梁皇子捡了去，至此，他总算隐约感觉到，现在的武定之，已经不是原来的武定之了。

　　他猜想了千百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出戏，真是叹为观止。

　　“陛下，武定之已经将传国玉玺交与前梁皇子，如今南慕民心鼎沸，毕竟前梁只覆亡了十五载，许多遗老遗少既不服慕东临，也不甘败于辰丹，而这位前朝皇子更是有备而来，不仅拥有许多兵马将士，更奇怪的是他还富可敌国。”

　　在殷无伤的寝宫，一个鬼魅般的羽人静静地向他的主子报告探听来的消息。

　　“武定之，究竟怎么回事？”

　　“若如属下所想，武定之已经死了。”玄羽面无表情地回话，好像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微小。

　　殷无伤惊愕地看着他的下属。

　　“属下的意思是，现在顶着武定之的那张脸的人，并不是武定之，真正的武定之，已经死了。”

　　玄羽看出了殷无伤的惊诧，进而解释道，“这种程度的易容之术，我只知道一个人有，那就是逆鳞堂的白虎万士源。”

　　“逆鳞堂。”殷无伤瞬间明白了，“前梁的皇室姓萧，这个九皇子，莫不就是逆鳞堂的堂主萧易寒吧。”

　　若如此，那么那个女人……思及此，殷无伤翠绿的眼眸，又阴冷了几分。

　　“姐姐，你终于醒了。”宋晚晚哺一睁眼，便对上殷白羽稚嫩的脸庞。

　　“白羽，我怎么了？”晚晚感觉脑袋有些沉重，嘴里发苦，她见周围的景致，应该是太白殿没有错。

　　“御医说你受了风寒，已经昏睡了三日。姐姐真是的，怎么连自己生病都不知道呢？”

　　这应该要问你的大哥，宋晚晚心里想，不过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扯开一个笑容，“我觉得已经好多了，想必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也怪我，”殷白羽突然皱起了小小的眉头，“那日我在母后宫里喝多了，就没有顾上你，不知怎的你会被皇兄带进了太华殿去，第二日听说你病得不省人事，我便央求母后把你带回来医治的。”

　　“原来是这样，”宋晚晚挣扎着坐起来，她感觉身子有些疲惫，此外并无大碍，看来昏睡了三日虽然人事不知，但好歹让她彻底休息了一回，“我也是喝多了，又在外面受了风，所以才病的，”晚晚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殷白羽的脑袋，“有你在，我还能有什么事？”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随即响起了纷叠的脚步声。

　　“皇兄来看你了。”殷白羽单纯得笑着，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个明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看来他并非是探望病人，因为他的脸上并无任何关切之情。

　　“皇兄你也关心姐姐的病情吧，”殷白羽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光辉，“她刚刚醒来，御医说没有大碍了。”

　　“没有大碍了……”殷无伤反复思忖这句话，“那很好啊，你们先下去吧。”

　　他耐着性子吩咐众人，又瞥了瞥宋晚晚稍显苍白的脸庞和殷白羽明亮的神情，补充道，“白羽你也下去，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的姐姐。”

　　这个姐姐两字无疑被他加重了。听在殷白羽的耳中，是敬重之情，听在宋晚晚耳里，却是讽刺之意。

　　太白殿迅速被肃清，微风吹动窗辺的帘幕，晃动起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逆鳞堂，”殷无伤首先吐出三个字，“逆鳞堂怎会把你这样的细作送进宫来。”

　　宋晚晚不知他为何突然又说起逆鳞堂来，原以为那件事情在表面上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却又来了。

　　“无论陛下信还是不信，我依旧是那句话，”宋晚晚顿了顿，“我与逆鳞堂没有什么关系。”

　　殷无伤轻吐一口气，“不杀你，是怕羽儿伤心，让你活着，朕又不放心，你道如何是好？”

　　冰冷的语言仿佛利剑一般，射向宋晚晚的周身，让她本就孱弱的身躯，感觉越发支撑不住了。

　　她不能说什么辩解之词，只因她确实是细作，虽然不是逆鳞堂的细作。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自从进宫之后，她没有一日想着定然会为这事丧命，此前的几次化险为夷，不过是拖拖日子罢了，让一个君王猜忌，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只是可恨，不能救出身陷囹圄的双亲，不能知道孟虎究竟是不是安然无恙。

　　“皇上是早已经想好怎么动手了吧，”宋晚晚深吸一口气，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慢慢凝固，紧接着是每一寸皮肤，现在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

　　“临死前，我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恩准。”

　　殷无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拒绝。

　　“请不要让小羽伤心，将来若他问起，希望陛下能够告诉他我是和孟大哥走了。”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对于殷无伤来说，即使她没有如此请求，他也会做类似的考虑。

　　但是今天听到她亲口要求，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人对白羽，也不是全然利用的关系，自然……他的眼神一敛，也有可能是她的哀兵之策罢了。

　　“还有……”宋晚晚想起了被殷无恤软禁的双亲，若她死的消息被殷无恤得知，双亲只能是死路一条，她不能就这么撒手而去，终归要做最后的一搏。

　　“还有什么？”殷无伤有些不耐烦，他感觉这里的气息令他窒息，他不想面对这个一心赴死的女人，听她说话，看她的神情，都令他心烦不已。

　　但是他又不能不去看她，不能不去听她。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

　　他不想搞清楚内心的那团烦乱究竟是代表什么意思，他只想快刀斩乱麻，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既然已经决定一死。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畏惧了。

　　宋晚晚露出苍白的笑容，看着殷无伤骇人的眼睛。

　　宋晚晚捏紧拳头：“陛下，晚晚的确是一个细作。”

　　“你！”殷无伤猛地逼近她的床边，握住她的双肩，目光炯炯瞪视着她，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势，翠绿的瞳仁像点燃的鬼火。

　　“狐狸尾巴总算藏不住了！”他冷笑道，“妖孽。”

　　“既然陛下心中清楚，晚晚也毋须解释了，只是古话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一个将死之人，并不奢求什么饶恕，只希望陛下能够放了我被殷无恤软禁的双亲。”

　　宋晚晚勉强说出内心的希望，“只要他们能活下来，晚晚愿意帮助陛下铲除内敌。”

　　“双亲？”殷无伤直视宋晚晚的双眸，“殷无恤用你的双亲胁迫你为他提供消息？”

　　宋晚晚痛苦地点了点头。

　　“女人，你要知道，朕并没有那么蠢，会相信你的话。”殷无伤加重手上的力道，将宋晚晚的双肩握地生疼。

　　宋晚晚握住殷无伤的手，用力将他推开，又慢慢地拉开衣袖，露出一截雪肤，却丝毫没有任何羞赧的神色，她镇定地说道：“晚晚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陛下请看。”

　　原来这截手臂初看并无端倪，但仔细观察之下还是可以看见一条颜色略深的经脉，在她的肌肤中蜿蜒。

　　“殷无恤在我身上下了毒，此毒名叫绝命散，半月发作一次，若到了半月还未拿到解药，我必死无疑。现在距离半月还有三日，届时不需要陛下动手，我还是会死的。”

　　她的话说得诀绝。

　　“我为何没有告诉小羽此事，因为殷无恤不仅软禁了我的双亲，还在他们身上也下了毒，届时若不是殷无恤心甘情愿，就算你们救下了他们，他们还是会毒发生亡。我不能冒险，故一直没有暴露身份。现今我既然活不成了，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设法救出双亲，我定会帮助陛下揭开殷无恤的假面具。这是我临终的遗愿。也是我与陛下的交易。”

　　“宋晚晚，你要知道，这条路你走上去了，就回不了头了。”沉思了许久，殷无伤骤然说道，

　　“朕，是真的会要你的性命。”

　　“我愿意。”宋晚晚垂下眼睛，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