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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冤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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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寿堂从未如今天这般热闹过。原来四季严寒的冷宫,却因近日武定之下令,将后宫所有嫔妃都迁入其中,而显得纷杂异常。
想来慕东临在位十年,加上之前做太子时就有的几位嫔妃,林林总总算起来,后宫里也有四五十人那么多。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嫔妃名号的宫女,如今那些女人,都一股脑被安排进了葆寿堂。
好在葆寿堂虽然冷清,但是地方特别宽敞,距离前殿又很远,加上现在那些女人身边的宫人都被遣散地一干二净,安排一屋子住四五人,并不觉得拥挤。
只是这刚从云端跌落到牢狱中的感觉真的令人不安。
每日都有女人禁受不住心中的恐惧而选择自绝,才过去三日,就已经死了七人。
今日葆寿堂来了两名贵客,那些宫妃瞪大眼睛都看见了,连他们大慕朝的皇后娘娘和皇贵妃也住了进来。
那士兵将锦绣和无双交给了一个掌管葆寿堂的老嬷嬷,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绣皱着眉头看着往昔珠玉满头的莺莺燕燕们,如今都是一副惨白的面容,身上再无半分装饰,哪有往昔艳丽的风采。
“娘娘,随我来。”那老嬷嬷见了往昔的皇后并未露出一丝惊讶,冷漠地引路。
将锦绣三人引至一处僻静的院落,推开一扇积灰的门,满屋的蛛丝印入眼帘,明明是白昼,却宛如一间鬼屋一般。
三人深深吸了口气,容无双更是气急败坏:“你就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不住!”
那嬷嬷看也不看她的脸庞,冰冷的声音从她满是皱纹的嘴角溢出:“要么住,要么死,娘娘自己选罢。”
容无双双颊染上愤怒,就要上前抽那老嬷嬷一记耳光,却被锦绣一把制止:“嬷嬷客气了,有房子住,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了。”
那嬷嬷这才正眼看了看容锦绣,冷哼一声便离去了。
眼看容无双理智就要崩溃,蘅芙当机立断出来打圆场:“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你们不要担心,你们稍稍坐一坐罢,有我在,保管这里一会儿就一尘不染了!”
容锦绣微笑地望着她的侍女,微微点了点头。蘅芙便如彩蝶一般飞去张罗了。
剩下容氏姊妹俩杵在门边,气氛略显尴尬。
锦绣看着院子里有一个亭子,便拉着无双走到亭下,刚刚坐下来,无双便愤怒地质问起锦绣。
“姐姐,你莫不是大慕朝的皇后吗?怎么一点体面都没有!随便就让人家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来吗?姐姐你太懦弱了!”
锦绣看了一眼她自小便疼爱非常的妹妹,淡淡地说道:“大慕已经亡了。我们如今还有什么体面?”
“即便已经亡国了,姐姐还应时刻记住你曾经是大慕朝的皇后,怎么可以让一个奴才欺负到主子的头上呢?”
“你以为我们如今还是主子吗?无双,你太天真了。我们如今已经是奴才了。不仅如此,就连适才的那位嬷嬷,都比我们有权势。”
“为什么?”容无双惊愕无比。
“因为你们的依靠没了。”一个森冷的声音陡然从旁边响起,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二人皆转头去看,原本那扇紧闭的木门,陡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媚至极的宫装丽人。
“孟絮儿!”锦绣和无双皆是一惊,她们自然都记得这个人的,往昔最受皇帝宠爱的孟贵妃。
因为无双的出现而备受冷落,又因辰丹皇子的事情被贬入冷宫,没有想到,她居然就住在隔壁,
而且,她的容貌还是如往昔一样美艳,并没有一丝憔悴的神色。
只见孟絮儿神色倨傲地走到亭中,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容氏姐妹的容貌,见她们脸上已无半点脂粉,素净的脸上没有一点颜色,不禁又得意地勾起红唇。
容无双怎么见得了她这般模样,想想往昔,陛下有了她之后,婀娜宫连去都不去的,一个手下败将罢了,如今却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真好笑,陛下莫非不也是你的依靠吗?都是一条船上的,说什么风凉话。”
“哈哈哈”孟絮儿仰头大笑,伸手捏着容无双精致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眸,道:“我自从来到这葆寿堂,就没有把慕东临再放在心上,你还是好好想想,究竟该怎样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吧。蠢货!”
容锦绣眸光一闪,伸手将容无双拉到自己的身后,双目对上孟絮儿那双挑衅的眼眸,微微笑道:“孟贵妃说笑了,自家的妹妹,本宫自然会好好调教的。不劳贵妃操心。”
孟絮儿听到了这个久违的称谓——贵妃。也是代表着她在这个皇宫中走过的最高的位置。
然而再怎样风光霁月,也比不上眼前的那个总是淡淡的女人——容锦绣,她虽然不曾拥有陛下的宠爱,但是拥有她最梦寐以求的——后位。
思及此,她悻悻地甩手而去,又回到自己的屋里,紧闭的双门,揭示了她尘封已久的心扉。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这么嚣张!”容无双恨恨地咒骂。
锦绣掩去她妹妹嘴里多余的话,在她耳边低语:“她的侄子,破城前就投靠了武定之。”
容无双吃惊地望着她的姐姐,喃喃低语:“原来……要找一个依靠才行么……”
女人,多么可怜的一种存在,自己没有自主,除非,有一个能够值得依附的男人出现,才能够保有自己短暂的安定。
只是,她却累了,并不想去找什么高枝依附,若实在没有办法存活,也是命吧。
锦绣心中涌现这样的感触,眼角瞥见蘅芙已经拿着一堆清洗用具欢快地步入院内。
她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暖意,提着裙子往蘅芙走去。
“娘娘,不可!”蘅芙慌张地看着容锦绣不顾满室的蛛丝步入房内,连忙就要阻止她。
“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何况,两个人动手也比较快吧。”她拿起扫帚,往最里边走去。
亭子里的容无双,惊愕地看着她的姐姐居然沦为与奴才一般劳作,心中涌现难以接受的感觉,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两个字——“依靠”。
一连忙了四五个时辰,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这间屋子才被收拾起来。
蘅芙也不知哪来的手段,竟然从别的地方找到一个火盆,又寻来一些木炭,在屋子里升起火来,渐渐驱散了些寒意。
容锦绣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屋子,哪里有之前那么阴森恐怖的模样,况且这屋子因为闲置很久,里面的东西洗出来才发现原来都是好的,就是略显寒酸一些,其他并无不妥。
容无双板着脸坐在自己的榻上,埋怨道:“这褥子冷冰冰的,教人怎么睡。”
蘅芙笑道:“娘娘不要急,待我给你烘热了就好睡了。现在还早,我去那边拿些吃得来。”说着便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蘅芙面有难色地拿着一个托盘进来,再看那托盘上,只有两碗黍米饭,再一点儿咸菜。
“奴才该死,忘了用膳的时间,就剩下这些了。”
蘅芙满脸的自责,平素她给容锦绣准备吃的,虽说娘娘不受宠,但是按照皇后的分例,也是精细异常的,如今这黍米饭,都不知道娘娘能不能咽地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容无双皱眉看着那碗糙黄的米饭,她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黍米,”锦绣答道:“寻常人家也有吃这个的。”说着她拿起一碗饭,又倒了半碗到一个空碗中,递给蘅芙。
容无双闻言拿起饭碗,吃了一口,没有嚼两下,就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难吃,给猪吃都不要!”
“猪可没有这种东西吃,”锦绣望着她的妹妹,“虽说不好吃,不过也吃一点,不然明日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吃了。”
容无双抱着饭碗,又吃了一口,仿佛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眼泪几乎要掉进碗里。
不过虽然如此,倒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下去。锦绣看见她妹妹这般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拿起筷子就着咸菜也吃了起来。
她从小在容府长大,容府富贵,又怎么吃过这种东西。
后来进宫了,更不要说这些了,就是天天鲍翅燕窝,三天两头都有珍禽异兽。
不过往常每年都有秋祭,各方百姓会带着天下的谷物来向皇家进贡,她是大慕的皇后,自然不可以五谷不分。
然而虽说分辨地清,但是真的尝过味道,这还是第一次。
习惯了山珍海味,突然觉得,这样粗粝的东西,其实也满香的。真是好奇怪。
一旁的蘅芙也分了半碗,她一边从那共同的那个咸菜碗里挟菜,一边脸上露出一分快乐的神采。
她原以为今天晚上要饿肚子了的,没想法娘娘话都没多说就给了她半碗饭,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同娘娘一起用膳。真的觉得,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