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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还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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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无双眼睁睁地看着慕东临扬长而去,顿时间,失去了主意。
她绝不会跟慕东临去死,但耳边传来那一阵阵的厮杀声,她究竟该怎么办?
姐姐!突然她想起那张总是镇静自若的脸,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她全身上下,抛下无双宫里那已然乱作一团的奴才们,容无双没了命似地往凤仪宫奔去。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身华丽凤袍的姐姐,无骨般地倒在冰冷的地上。
那鬓上插着繁复精致的凤钗,曾经是她最向往的首饰,如今却歪歪斜斜,杂乱无章。
一阵寒风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灌了进来,梁上的那条白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被踢翻圆凳还在骨碌作响。
此间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个残酷冰冷的事实。
“姐姐!”容无双抱起地上的锦绣,哭得昏天黑地,罔顾指尖传来冰冷的触觉,罔顾那越来越近的打斗声。
她失去了这宫里最后一个依靠,她究竟该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应该进这宫里来。
一阵大风骤然刮过,一个白色的声影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凤仪宫的殿门外闪了进来,他适才在门口,便已然听见了里面的嚎哭声。
“你是谁?”原以为只是个绝望的宫婢,不想却看见了一位衣袍华美的女子。
容无双惊愕地抬起头,看见一张清俊异常的脸庞,儒雅的面容蕴藏着一抹浓郁的书卷味,他只是负手而立罢了,却与这里的厮杀声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在容无双抬头的刹那,蓝隽卿看见了一张极美丽的脸,虽然那脸上还带着难以化解的泪痕,看她的装束,莫非是慕东临的皇后?
这里是凤仪宫,历代皇后住的宫殿。
是什么让她如此忧伤,她怀中的那人吗?
蓝隽卿走近一步,继而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
华美的裙裾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美好却已经失去生气的苍白脸庞,羽睫如扇,紧抿的红唇在没有血色的脸上越发显得娇艳。
不,她才是慕东临的皇后。
她竟然已经自缢了,是不愿受辱吗?蓝隽卿唇边涌现一抹淡笑,弯下身来,淡淡地看了一眼已然惊慌失措的容无双,便将容锦绣抱了起来。
“你要作甚么?”容无双压抑着惊恐的嗓音,“你要把我姐姐带到哪里去?”
与容锦绣的那身繁复裙裾比起来,蓝隽卿那袭布袍是显得那么寒酸,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介怀,仿佛这美好的宫室都与他无关。
“她还没死。”蓝隽卿走到凤榻旁,掀开华丽层叠的帷幕,将容锦绣放置在榻上。
“你要做甚么!”容无双紧张地跑了过来,“不准对我姐姐无礼!”
蓝隽卿闻所未闻一般,从袖中拿出一颗红艳的药丸,放入容锦绣的檀口之中。
“取水来。”他转头吩咐容无双,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容无双宛若被下了蛊,乖乖取来了水。
才一口水落肚,锦绣便悠悠地睁开了双眸。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异常犹带着笑意的脸,而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枕在那人的腿上,自己的右腕,也被他捉在手中。
“你是谁?”容锦绣挣扎着要站起身子,却发觉一股虚软的力量将她包裹,根本是一点力气都没。
“姐姐醒了!”容无双激动地跑到榻前,如黄莺一般,光彩异常。
“无双……”锦绣双眸一黯,试图按下眼前那个男子对她的影响力,幽幽地说道:“我莫非没有死?”
蓝隽卿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容锦绣:“你是慕东临的皇后吗?很可惜,让你失望了。”
慕东临三个字霍然冲进锦绣的耳中:“陛下,陛下怎么了?无双,陛下怎么了?”
容无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望了一望身旁的那个男子。
“恐怕已经死了。”蓝隽卿冷淡地回答。
“不!”容锦绣心底传来碎裂的声音,“大慕已经亡了吗?”她颤抖地问道。
“快了。”多么简洁的回答。
“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容锦绣发觉那个脸上总带着一抹笑意的男人,他虽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是她知道,他的笑根本没有进入他自己的双眼。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此时,凤仪宫外响起了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对兵士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容无双惊惧地飞速藏身于凤榻后面,而容锦绣,一张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此时已经染上一抹死灰。
他们是武定之的手下,进宫搜剿,一路上畅通无阻,不知抓了多少貌美宫妃,然而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
蓝隽卿微微皱眉,将那帷帐放了下来,阻住众兵士的视线。
“大人!”众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见了蓝隽卿纷纷行礼。
“抓两个宫人来这里伺候着,莫要让她们死了。”蓝隽卿吩咐了下去,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以礼相待。”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迈出了凤仪宫。
容锦绣隔着层层帐幕,看见那个白衣男子已经走了,耳边却传来那些兵士纷纷砸砸的响动,一声声如铁锤锤进她心里。
竟然没有死成,眼底浮现出一抹悲凉。
想到昨日父亲送进宫来的绝笔,她们容家三百余口早已被遣散,父亲说城破那日他会领着容家老少赴死,并对她叮嘱千万要顾全大局不可苟活于世。
因为,她是大慕朝的皇后,不仅代表了大慕的体面,还背负着容家的体面。
可是如今,她却辜负了这些,竟然被救活了。如今就是想死,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姐姐……”容无双从床榻后站起身来,跑到锦绣的床上,握着她姐姐的手,喃喃道:“我们不用死了,对不对?”
锦绣看着她妹妹天真的眼神,不愿意用残忍的语言提醒她将来的现实。
历朝历代,又有哪位亡国的嫔妃,能有善终?
不是做奴,便是为娼。
××××××
轻抚朱红色的双门,萧易寒双眸略微酸涩,阔别了整整十五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抬头看看匾额,父皇苍劲有力的大字已经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绵软至极的“无双宫”三字。
真是物是人非,恍然如梦。
走在玉砌雕栏的亭台楼阁中,一眼望去,烟波浩淼,鳞次栉比的金檐黄瓦,昭告着这座总是由历朝历代皇帝宠爱的妃子居住的宫室——蓬莱阁。
轻轻地推门而入,整个蓬莱阁内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就好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感受着拂面而来的轻风,耳边渐渐地回荡起,一个温柔女子的声音:“寒儿,寒儿,快来娘这儿,不许在池边玩水,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那是她的母亲,一个有着倾城之色的女人,举手投足皆是让人屏息的美丽,那也是自己的父皇,最为宠爱的妃子。
彼时,这叫大梁,这还不是南慕的天下,就是泰安宫也不叫泰安宫,而是叫长乐宫。
这里曾是一处纸醉金迷、穷极奢华之地,人人都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一双双的眼中只有倨傲以及不耐,每个身若棉柳的女人莫不是费尽心思为得父皇一顾。
只是父皇虽说不理政事,昏悖至极,然而对自己的母亲却是百般宠爱,无微不至。
据说母亲曾经是个乡野间的浣纱女,常年与世隔绝,并不能为人所知。然而那日,娘在林间小溪浣纱涤足,恰被狩猎的父皇偶遇,一时惊为天人。
及后就来到了长乐宫里做了嫔妃,顿时成了蓬门中的凤凰,一步登天、名声大噪。
娘亲天真烂漫,从小在山野间长大,不识宫里的规矩,就连宫规礼仪,也常常不甚清楚,却仍是深得父皇的喜爱,故总被别的嫔妃嫉妒取笑。
虽有君宠庇佑,可日子过得并不舒爽。
娘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艺,就连乐谱也是识不得的,可虽是如此,她有一副美好的嗓音,会唱一些山野小调,这让整日里阳春白雪的父皇觉得受用不已。
又因为母亲浣纱出生,性喜清水,父皇赐了蓬莱阁作为宫邸,一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宫中嫔妃无人能及。
后来母亲又生下他,大梁的九皇子,由于出世伊始,他面若寒冰,没有发出一声啼哭,故父皇赐名易寒。
自此之后,母亲将她的所有精力,都灌注在他的身上,收拾起那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一门心思地教导自己。
而父皇,他虽不是一个好帝王,却是一个最好的父亲,或许也有一些爱屋及乌的意思,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父皇都是对他有求必应,自然而然便养成了一副骄矜跋扈的性子。
日子就在一些微小的涟漪中平静地度过,一直到那天,长乐宫的城门被南慕的军队攻入的那天,属于他的幸福戛然而止。
他的耳边响起了母亲绝望的哀叫,还有紧紧依偎在她怀中的自己惊恐的泪水,思及此,萧易寒双眸恢复了阴霾。
抬头看了看烟波弥漫的池水,只见远处两只白鹤交颈,悠闲地扇动着洁白的翅膀,仿佛对新换了主人的事实全然不知。自顾自地徜徉在水中。
就在这无比祥和的氛围下,突然,只见一只白鹤似乎受了惊吓倏地煽动翅膀飞了起来,溅起了一片水花。
一抹白色身影掠过池水,逼近萧易寒的身躯。
“隽卿。”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就猜你会来这里。”那个白衣人笑了一笑,仿佛一块美玉发出柔和的光芒。
萧易寒不语,冷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已经报仇了?”蓝隽卿开门见山。
萧易寒点了点头。
“真没想到,慕家那两父子才短短十五年,就在宫里藏了这么多好东西。”蓝隽卿看了看池子里已经安静下来的白鹤,陷入沉思之中。
“你已经去过凤仪宫了?”萧易寒问道,“这么些年过去,你姑母莫非还在那里给你留了什么宝贝?”
蓝隽卿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