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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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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破去他的封印,还原他的灵力。
如此,恢复灵力的玲珑便足以重炼生灵之气,撑过当下的虚弱。
饕餮和狴犴说好的条件之一,就是封印其灵力。依饕餮循规蹈矩的性子,绝不会违背约定。可现在……因为,他又心软了吧?
他把玲珑抱坐在怀里,双手聚气催动玲珑的封印显形。不多时,玲珑额上现出绛红色的咒纹,蒸腾的灵气幻化成雾,悬浮于天灵之上。
“五公子……你,你这是……”玲珑迷迷糊糊地仰头,望着鼻尖几乎贴上他额头的人。
“救你。”只有两个字,短促中却带了一丝不明的情愫。
“可是……”他苦笑,不明白他何必为自己这么执着,只怕答案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饕餮轻叹一口气,用一贯的冷静打断他:“闭上眼。”
玲珑垂眸,轻合眼帘。每当他以为自己即将看到他真实内心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又冷漠地让他闭上双眼。就怕哪一次闭上后,便再也看不见。
饕餮不懂他的心思,纯粹是不愿意吓着他。破除封印的过程太长,怕玲珑熬不住,所以,他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吞了封印。
待他闭上眼,饕餮催动术法,现出狰狞的面目,獠牙开合,森然煞气一吸而入,咒纹似经水洗,渐渐淡去,化而为丝缕红烟没入他的口中。
最后一缕红烟吞进,咒纹消失不见,释放的灵力瞬息散出,暖流般汇入其灵脉。眼见着怀中人的脸色好转起来,饕餮正打算收了法术,忽然感到玲珑体内还有一股强硬的蛮力在顽抗着他的吞噬,就好像……还有一个封印……
怎么回事?饕餮奇了,收一口气,试探了一下,发觉这道蛮力绝非自己施加的封印,似乎有种邪气滋于其中,强大而诡谲。
玲珑感到灵力回到身体里,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眉头皱皱,想要睁眼。
来不及多想,饕餮赶紧收回法术,看着玲珑重新睁开一双清亮狐媚的眼。
“五公子,”玲珑运气催动灵力,脸上立刻有了血色,欣喜溢上眼角眉梢,“我的灵力……回来了?!”
饕餮点点头,放开他,站起身来,掸去身上尘土:“解了你的封印,一来救你性命,二来……再有人对你不利,你也有还手自保之力。”
“多谢五公子!”玲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调息着灵力支撑身体,“可惜……为了我,放跑了火月,给五公子丢脸了。”
他揉揉玲珑柔顺的脑袋,温和而笑:“傻小子,保护不了你,才真的丢我的脸。”
揉着揉着,他发现玲珑的脸竟然红了,连忙抬起他下巴细看:“还有哪里伤着了,快告诉我,脸红成这样、莫不是中了炎毒?”
“没、没有,”玲珑垂了头,小小地往前挪一步,抬眼偷看他一下,大着胆子把脑袋靠上饕餮的肩窝,“没有中她的毒。”若说是中了你的毒,你可愿意解?
饕餮揽了他的肩细声安慰,皱着眉头在怀疑刚刚那股子邪气封印莫非是火月动的什么手脚。
“五公子,”玲珑闷声说道,“那天我去引她现身,谁知她早知道我要去似的,带了一大批官兵守在门口,看见我就叫人抓,说我什么调戏她……我没有,我才看不上她的……后来她说要打个赌,赌你会不会来救我……其实她是想设局杀你,因为你知道了‘香怨歌’中的军令……”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你好好休息,当心讲太多喘不上气。”饕餮忍不住想笑这小子的急性子,扶着他坐到池边歪斜的凉亭石板上,“先坐着,我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
说完,他便走到旁边的兰草丛中仔细查找。火月逃走前朝这里放火,好像是为了毁掉什么东西。没多久,他果然在草堆中发现一个烧得斑驳的匣子。
仔细一瞧,有点眼熟。雕刻着月相花纹,酷似木质的金属,不正是他潜进来时发现的匣子么?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已被灼成灰烬,风一吹,撒了一地。
玲珑坐不住,慢慢扶着亭柱走过来:“五公子,你找什么?”
饕餮把匣子扔在空地上,耸耸肩:“她太狡猾,毁得干净。”
“咦?这个……”玲珑低头看着匣子,若有所思,“这个我在哪儿见过……噢,想起来了!那天我溜去狐王寝宫,被火月逮着时,她正是捧着这个匣子从宫里出来!”
“这么说……这里面的东西,极可能是狐王的……”饕餮揉揉额头,颇为费解。
“可惜,东西都没了……”
饕餮笑了笑,走过去摸摸他沮丧的脸,忽然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可惜,里面的东西我早就看过了。”
“啊?哎……五公子你……”
“你身子弱,我抱着你走。”轻轻一句,他笑起来的眉眼弯如新月,“我给你做大补汤去。”
“啊?哦……”之前不是说做凤凰肉吗?想着想着,脸上又红了。
玲珑被他安顿在客栈厢房里,天天有一桌子珍馐补品养着,成日睡了吃、吃了睡,也顾不上饕餮每天早出晚归在忙些什么。
这晚饕餮急匆匆地赶回来时,玲珑正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瞪着喝不完的笋干老鸭煲。
“……饱了?”饕餮有些郁闷,他天不亮起来做一堆吃的,日落归来,这混小子连根菜叶也不带留给他的。
玲珑打个饱嗝,一眼瞧出他的无奈,连忙赔笑:“五公子,那个,给你留了菜的!先、先喝汤!咦,怎么没鸭肉了,啊没事,还有笋的……呃,笋好像也没了……”
饕餮哭笑不得地坐在桌边,扫一眼杯盘中所谓“留”给他的菜:龙井虾仁的茶叶梗,叫花童子鸡的烂荷叶,宋嫂鱼羹的鱼尾巴,珍宝蟹的蟹壳,蒜香蛏鳝的蒜苗……还有一锅见底的老鸭煲干汤。
这小子任性不说,还有点自私,而且是……理所当然的自私,一点也不像个备受欺凌的可怜虫,反倒似个养尊处优惯了的骄少爷。
“我给你盛汤!”骄少爷见他默不作声,连忙摇摇晃晃地起来,拿勺子舀汤,甜笑着端过去,“五公子做的太好吃了,我每次都忍不住,想着留一点、留一点,拿起筷子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怎么也罢不了手啊!”
姑且当是称赞吧……饕餮接过碗喝汤,觉得还是别跟这不懂事的家伙计较为妙,虽然对方恃宠而骄得快骑到他头上来了。
“对了,五公子,火月有消息吗?”玲珑等他喝完,凑上前问道。
“我还当你早忘了她的死活,”饕餮把那颗凑得太近的脑袋摁下去,指尖不经意滑过他的脸颊,“呵,差一点就得手了……”
“怎么回事?”
“火月断了二尾,伤势极重,躲起来疗伤。我急着找她,有人比我还急。”饕餮慢悠悠地说着,替玲珑抹去嘴角油渍。
玲珑赶忙拿袖子噌噌嘴,歪头一想:“是不是……那个什么太守?”
“不错。”他点头,“此人一急,调了全城官兵捕快去找她,我叫眼线盯牢了,果不其然找到了——她竟然藏到了灵隐寺里。”
“然后呢?”
“我叫人给太守带路,让他接回这位虚弱的美人,再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最后闹得满城皆知,自然传到了那位厉害的太守夫人耳中。”
玲珑倒抽一口冷气:“那火月岂不是……哎呀呀,这可是逮住了正牌的狐狸精!”
饕餮拍他脑袋,笑道:“是啊,我派了个有点修为的眼线装成道士,去太守夫人跟前说了一通,这女子当真是个母夜叉,带了人就去堵火月。”
“堵着没啊?”
“……差一点。”他叹口气,眉头皱起来,“今天早上,太守夫人正巧把火月堵在西湖边上,她伤重未愈,灵力受滞,几乎被道士打出原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和鲛族联系上了。”
玲珑眨眨眼,似乎没明白:“联系上又怎样?”
饕餮敲他脑门:“怎样?千钧一发之际,鲛族那位第一美人把她救走了。难怪她死也不离开杭州……原来是在等接头的人……”
“第一美人?有多美?叫什么?跟我比如何?”玲珑一把扯住他袖子,瞪圆了眼喋喋不休。
饕餮又好气又好笑,掐一把他水灵灵的脸,将他摁回去坐好:“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哪?你呀,跟他没法比。”
“为什么?”这小子不高兴了,“就因为我没追到风月、没勾上狐王?”
“……”无语的饕餮不知道眼前人是假天真还是真白痴,咳嗽一声正了正色,不再同他打趣,“鲛族泽部首领鲽梦……这家伙,是拿美色夺人性命的亡命徒。”
饕餮的担忧不仅于火月已和鲽梦联手,更在于他在西湖边的人群里,还看见了椒图。鲽梦和椒图……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
玲珑倒是满目期许地设想了一番鲽梦的风姿,然后甘拜下风:“我从来只想拿美色保命。”
“明白就好,”饕餮见他有了觉悟,算是放了心,“既然鲛狐二族已经联系上,筑不筑堤也不重要了,只怕鲛族援军已经在钱塘江里恭候多时。”
“那、那现在怎么办?”玲珑一脸失望,“守界山不打了?”
饕餮揉着额头,思忖半晌,淡淡开口:“还记得火月企图毁掉的匣子么?”
玲珑点头:“你说那大概是狐王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我见过,”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摊开来,“有一张地图,我记了个大概,画在了这上面。”
粗略的方位,简单的标注,加重的朱砂线一致勾向了蜀地。
玲珑探头盯了片刻,伸手指着一条朱砂线的起端:“这里,陇上驹风崖……风月领兵镇守的地方。”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陇地至蜀地最近,另外的朱砂线,一条连着天山,一条连着白头天池,还有一条正是钱塘江。
饕餮心里一惊,转头望着玲珑:“除了风月,还有谁常年镇守在外?”
“这个……”他挠挠头,掰掰手指,“水月,我记得她好像在东北边……前阵子被王令召回,但她还有大半兵力没带回来;另一个是……花月!他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指尖摁在朱砂线的一端,沿着走向缓缓移至白头山天池之处。
东北之向……水月。
“对了,花月上次回守界山复命,雪月还调侃他已经八百多次忘记带雪莲回来,”玲珑一拍桌子,“花月待的地方,肯定有雪莲!”
摁在图上的手指顿了顿,转个方向,移向天山。
原来……是这样。
“五公子?”玲珑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不禁好奇。
饕餮合上地图,冲玲珑一笑:“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去巴蜀。”
“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蜀地将大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