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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七) ...

  •   “王上近来有消息吗?”水月一早便堵住刚出房门的雪月,眉间冷酷杀意沉积多时,却一直没有宣泄的机会。
      雪月一脸倦意:“昨夜我守了一晚,王上没用‘暗月浮影’传令。”
      水月冷哼一声,不甘心地又问:“那么阿火可有对策传来?”
      “没有,”雪月摇头,“火月人在外面,可能顾不上守界山。再说上回在天兵的眼皮下用那个方法通知你攻回守界山的时机,已经冒了险,频繁使用怕让天兵觉察。”
      “哼,他们就算发现了,也根本琢磨不透其中奥秘。”水月不屑,“天兵围住了绿蚺沼地,如果风月能及时赶来,眼下就有突围的时机!”
      雪月掐指算了算,有些困惑:“说到这个,王令早已传出,可风月花月毫无动身的迹象……”
      “两位大人,巡山兵有急报传来!”外头响起近侍的禀报,打断了雪月的思绪。
      “传。”雪月按捺下心中不祥之感,从腰间摸过算盘,胡乱拨拉两下。
      巡山归来的三尾狐妖急匆匆跑进,扑通一声跪下,上气不接下气:“雪、雪大人,小的刚刚、刚刚巡山时跃过了山头,发、发现了一件极为不妙的事!”
      “快说。”水月不耐烦。
      “是!”巡山狐妖连忙说下去,“启禀水大人,小的在山头,听见出山的山坡方向,有人在唱歌!”
      “唱歌?”雪月一脸疑惑,“谁这么有闲情……”一眼瞥见水月冷若冰霜的脸,赶忙正色,“这又如何不妙了?”
      “回大人!那歌子曲调,好、好像是火大人常哼哼的调子!”狐妖喘口气,“小的担心,天兵是不是把火大人……”
      “慢着,”雪月打断,略加思索,“火大人常哼的歌?莫不是……”
      水月看着他越来越深邃的眼瞳,不觉接口道:“……香怨歌?!”
      “就是、就是那首……”狐妖捏了嗓子,作个花腔唱了句,“‘新月出水’什么的……就是这首!”
      雪月听着,忽而一笑:“你家火月大人吉人天相,哪会被天兵捉住。你定是听岔了调子。”
      “可是……”
      “好了,下去吧,再胡说八道捏造火大人的事,当心军法处置。”雪月一抖算盘,斥退了还想狡辩的小妖。
      转过身,雪月直视水月冰冷的目光,心照不宣地沉了脸,走进内室,紧闭房门。
      刚坐下,水月就一怒捏碎了茶杯:“谁把‘香怨歌’泄露出去了?!”
      “冷静。”雪月面色不佳,却不改风度,“‘香怨歌’是火月编作,里面有我狐族的大秘密,若让天兵听取了全章,只怕真的是气数将尽、守界山拱手相让了。”
      “八尾以上的将领才会知道此曲中的秘密,”水月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去查,是哪个暗降了天界的细作泄露的!”
      雪月急忙将她拦下:“莫急。你想想,若有人早将此曲泄了密,你我内外合攻黄蛾坡之事不就早被天兵料中么,岂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月圆之夜,再试他一回,”雪月抬起手,轻抚算盘上圆润的白玉算珠,“看看天兵究竟知不知道……我有九成的把握。”

      “‘天上幽弦泣,哭罢别离待团聚’……唔,下面记不全了。”玲珑步履轻盈地跟在饕餮身后走下山道,哼着的曲调旖旎柔婉,跟他骨子里的狐家媚骨十分契合。
      饕餮听着,微微皱眉:“我还道火月应是个风骨强悍的女子,原来也和小女儿家一样,尽爱唱些闺怨词曲。”
      “那你可小看她了,五公子。”玲珑追上来,歪头一笑,“火月她看上去万事不上心,实则事事皆她手下过,可是狐王最器重的军师。”
      “包括谱些靡乱华词?”
      玲珑挠挠头:“这我可不知道了,这首曲子她颇为喜欢呢,出谋划策的时候还会哼哼……而且她只把曲词教给八尾以上的大人们,我还是偷听的,不过才偷来几句。”
      “是么?”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诡异之处,饕餮虽没见过火月,但直觉总不会错,这定是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对手,“把你知道的几句再唱给我听听。”
      玲珑点头,撩开额前细碎的发丝,放声唱道:
      “朔气澹澹随烟起,云纱散后有此曲。
      新月出水来,整毕华裳点香缕。
      娥眉妆素颜,对镜秋波传远去。
      天上幽弦泣,哭罢别离待团聚。
      泪眼盈盈盼,闭户不出守怀玉。
      空望满江帆……”
      歌声渐轻,显然是唱不全余下的字句了。饕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律法在其中,却又说不准,随口问道:“没有了?”
      玲珑蹙眉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还记得最后一句!”
      “是什么?”
      “好像是——‘晦色如雪银晖现,此刻方是歌中序’……”
      “歌中序……”饕餮念着,思前想后,依然一片空白。
      玲珑探上前来:“五公子发现什么了?”
      他摇摇头,直觉告诉他其中必有文章,可就是找不出头绪。
      “有曲名吗?”
      “似乎是个很土的名字……”玲珑眼珠一转,“香怨歌!”
      ……果然土。

      离开了天兵镇守的范围,玲珑恢复了生气,五公子长五公子短地围着饕餮转悠。饕餮本就是个好热闹的人,又受冷漠的四哥压抑许久,眼前的家伙虽然聒噪,总算让他舒畅了点。
      他打算沿着钱塘江走,勘察一番江中有无异常。先前他安排潜伏在人界的说客,神婆商贾之流给杭州府的府尹施压建堤坝,听闻已准备动工。为防止妖邪扰乱,他还找了几个人界术士混进徭役队伍里,以免他人在堤坝上动手脚。
      思来想去,火月独自行动,又自负聪慧,很可能智取。
      饕餮盯了前方对着水面照镜子的玲珑半晌,忽然开口:“火月会用狐魅术么?”
      玲珑正把及踝的长发一点点盘束起来,闻声侧头,刚绾上的发丝又散落一肩:“当然会啊,她本来就是族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呃,不是问她会不会这个法术,而是……而是她用不用。”饕餮望着临江梳洗的俏丽少年,恍惚有点失神。
      “用?”玲珑眨眨眼,匆匆把散下的头发又束了上去,“平时她也不出山,自然用不着……不过她办事向来喜欢用最简单、最快、又最省力的法子,狐魅术只能用于一时、曲线救国罢了,她应该不会用吧。”
      絮絮叨叨地讲着,他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束好了头发,垂下的发梢仍然长及腰际。
      饕餮捋了捋自己不过齐肩的头发,挑挑眉:“这么长,不如削短些方便。”
      玲珑立刻抱了脑袋往后跳,急道:“不能削!我们狐妖最重视毛发了!绝不让人碰的!”
      饕餮见他急的跳脚的样子,不由得大笑:“莫非怕我顺道剥了狐狸皮做冬袄?”
      “现在又不是冬天……”玲珑踢一颗石子,嘟囔一句,“五公子惦记我的皮毛,还不如去剥火月的,她那一身烷火锦狐绒可是天下无双。”
      这个小叛徒,叛的够彻底。饕餮暗暗地想着,嘴上不觉问出了口:“你恨她?”
      “恨?嗯,有点吧,”玲珑撇嘴,“我去勾引狐王的伎俩就是她搅黄了的……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出逃。”
      “你怎么勾引的?”饕餮越发好奇。
      “这个……我打算趁着轮值守夜的机会,溜进狐王寝宫,钻到床上去。”这小子说的直白,脸不红心不跳,“要知道狐王向来深居简出,几乎不踏出寝宫一步。我只要混进去了,哪怕是被丢出来的,也可以装着被宠幸过的样子扬眉吐气!”
      饕餮突然觉得玲珑不止是傻,简直是傻到家了,还傻得天真无邪:“狐王连面也不露,你觉得其他人会信么?”
      玲珑挠了挠头,瞪大了眼:“可、可火月不就是常常进出寝宫,才会得宠么?”
      “此‘宠’非彼‘宠’,性质不同。”饕餮笑着拍他脑袋,“小笨蛋。”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仍有些不甘心地咬唇:“那也怪她!当晚我好不容易溜到了寝宫门口,刚想进去,火月正巧就从里面推门出来,把我逮了个正着!她大晚上的跑狐王房里能干什么,还穿那么轻佻,八成也是去勾引他的!”
      饕餮刚想说两人商议要事而已,转念一想,发觉玲珑说的也在理,什么要事不能白天商量,非要上寝宫夜谈?
      玲珑还在喋喋不休:“狐王也是,整天不离寝宫,左右近侍也不让进,只叫火月一人里外伺候,莫非要封她为后不成?”
      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饕餮想,若狐王只见火月一个,那怎会遣她离山办事?还有这二人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五公子,你在想什么?”玲珑的声音一下子将他思绪拉回,“听到狐王封后你怎么走神了?”
      方才隐生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他睨一眼对方:“我记得你先前说过,狐王有心上人?”
      玲珑的眼睛忽然流光四溢,璀璨如莹:“对呀!五公子还惦记着?”
      “惦记?”饕餮听到这个用得极为诡异的词时古怪地抽了下嘴角,随即掩饰过去,“告诉我是谁。”
      他隐隐觉得,应该不是火月。
      玲珑耸耸肩,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去对他耳语:“那个人啊……我、也、不、知、道。”
      顿时明白被耍了。饕餮反手扣住玲珑的小臂,想教训一下这顽劣小子,谁知他哎哟叫唤一声,摆了张无辜的脸冲着自己。
      “我说的是实话啊五公子,哎哟别扭了,疼!”玲珑一阵龇牙咧嘴地挣扎。
      “疼?”饕餮斜扬薄唇,假装发怒,“你会疼?小骗子!”
      玲珑这才想起先前已被噬掉了痛觉,扯谎的滑头被拆穿了,连忙求饶:“五公子我错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逗主子开心啊!”
      见他急红了脸,饕餮才笑着松开,大手一扬,作势要打他。趁玲珑闭了眼缩着脖子准备挨巴掌的时候,他才轻轻放下手,在少年柔顺细滑的头发上揉了揉,顺手替他重新理好那一头束得乱七八糟的青丝。
      “五公子。”感到头上传来的温度,玲珑睁开眼,怔怔地瞧着面前这个长了张和善面孔的天神。
      “别顾着撒野,”饕餮弯起指节,轻叩了下发愣少年的额头,“日暮之前需得赶到余杭,我有事要办。”
      玲珑摸摸被敲的额头,半天才回过神,赶忙小跑着去追已走出好远的人。
      “还有,”饕餮侧首,对身后追上的玲珑淡淡吩咐,“我是你的主子,对你的纵容……始终是有限度的。”说罢,回过头,沿着江岸步步徐行。
      ……
      再和善的禀性,也藏不住内心深处那个“生人勿近”的封印吧。
      玲珑低着头,暗自苦笑,抬头再将无所谓的表情摆上,追逐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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