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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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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回到天月宫的水月部署好手下兵力,和雪月商讨着计划。
“火月成功出去了,她说一个人行动不引人注目,方便行事。”雪月说道,瞥了眼一向心高气傲的同僚,“她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我从不担心阿火。”水月冷冰冰的声音透了一丝不满,像在指责什么。
雪月立刻明白她言下之意,苦笑着:“王上虽是不正经惯了,毕竟还识得大体,今天不也悄悄混在你的侍卫里回来了么。”
水月想到那个打小便不让她省心的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早给王上的房门施上禁锢咒,叫他少添乱。”
雪月只觉得眼皮一跳:“从长计议。”他很想说出实情,施过三十六次禁锢咒,结果……
水月冷若冰霜的脸上愠怒不减,烦躁地一抬头,看着西沉的月色皱了眉:“王上现在在哪儿?”
“寝宫休息。”雪月刚答道,就看见一个小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雪大人,王上、王上不见了!”
……预感已经第五千八百零九次成真了。
雪月暗自下了决心,下次王上再回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把禁锢咒贴到王上的脑门前。
“喀喇”一声,水月手底下的桌案碎成了八段,她指尖暴长出的指甲像寒铁匕刃般锋利,在月下闪过幽幽寒光。
“稍安勿躁。”雪月略提声音,劝住水月的天生暴戾,缓步走到宫门便,仰头直视清月银辉,“王上这次……不像是玩。”
他温润的双眸闪过一道诡谲的绿光,磷火似的晕散在他瞳中,直要看透月晖下淡如薄纱的云影。
“‘暗月浮影’?”水月看着他,硬是克制下自己的怒火。
狐瞳除了能施展众所周知的魅术,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窥术。不同于天界仙神的窥天瞳,狐窥术稍弱却更为诡秘。“暗月浮影”是九尾狐瞳才可驾驭的一种窥术,同在月影下的两个九尾狐妖,可借月之阴华窥视到对方,法力高深者甚至可凭月下暗风的涌动,在云影上留下痕迹,以此传递讯息,也唯有“暗月浮影”的窥术才可窥探得之。
如今狐族中法力强到能借月影传讯的只有狐王,因为他擅长的封印法术有助于控制月晖云影的动向和凝滞。即便如此,族中能熟悉“暗月浮影”窥术且看得懂狐王那生疏古怪的讯息的,也只有常年跟在他身边的火月和雪月。
“暗月浮影”极耗灵力,雪月撑着虚空了大半灵力的身体,缓缓收了法力,擦了擦额上汗珠,舒了一口气。
“怎样?”水月问道。
雪月理了理如雪的白衣,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王上这次的确不是玩……而是,玩大了。”
像一个不动声色的赌徒,压上了最重的筹码,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无所谓。
饕餮站在刑帐外,心惊肉跳地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
狴犴果然是屠夫,审前先用刑,不管老不老实,先让他脱一层皮再说。
越来越大的响动夹着刑具的撞击声,震得刑帐外的结界都在抖动。在一声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哀号刺痛饕餮的耳膜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破开结界,闯进刑帐。
入眼即是玲珑被荆刺锁链反捆双腕、吊在梁上挨鞭子的惨状,他顾不得坐在案前的狴犴扔来的刀子眼神,挥手就夺下侍卫手里的长鞭。
“四哥,把他打死了可就什么也问不出了!”望一眼双脚悬空吊着的玲珑,他转向面无表情的狴犴。
“这点程度,还不至死。”狴犴神色阴郁,打量着奄奄一息的玲珑,眼底沉如深渊。
饕餮听着阵阵微不可闻的虚弱呻吟,目光从玲珑低垂的头一直移到飘荡在脚踝边滴血的发梢,咬了咬牙:“他没那么深的道行抵御你的大刑。”
“哼,要多深的道行才能魅住你?”狴犴凛冽的态度尽是不屑。
他无言辩解,只是深叹一口气:“用了刑,你又审出了什么?”
行刑的侍卫犹豫地看着他们斗气,想先行退下,可刑具还在饕餮手里握着,只能硬着头皮打断:“五公子,可否……”
“不行!”
“闭嘴!”
两人同时把火撒了过去,侍卫委屈地俯首,退到一边,继续当一个尴尬的存在。
“饕餮,”半晌,狴犴缓缓站起来,眼中的冷厉犹如冰霜,“你当初的狠劲被自己吃了么?!”
“天尊一直教我与人为善,哪里有你这么又狠又冷的心!”饕餮瞪着他,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狴犴眉峰一挑,似有疑云笼上眉间,随即沉下声来:“你不记得那件事了?”
哪件事?饕餮一脸困惑。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似乎有记忆时起自己就跟在圣鹏天尊身边,从没做过什么狠到令人发指的事。
找不到头绪,饕餮开口问他:“什么事?”
狴犴脸色又沉了几分,似要把他看个透彻:“你真不记得,我为何如此讨厌你?”
他愣住,错愕中带了一丝愧疚。对啊,四哥究竟是为什么如此嫌恶自己,明明自己一直待人宽厚。脑中的记忆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越是努力去找,越是看到大段的空白和谜团。
“等等,”他干脆放弃,转头指向仍在受刑的玲珑,“我们的问题好像是他吧。”
狴犴扫了一眼刑架上的猎物,冷刀似的口吻劈向待命的侍卫:“接着打。”
饕餮见他完全无视自己的姿态,干脆横了心,瞪走又找出一根鞭子的侍卫,径自上前执鞭:“我来。”
玲珑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微弱的呻吟从披散的发丝下传出。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头,一双清亮含泪的眼瞳在发丝和血污的遮掩下依然妩媚动人。
“好疼……”气若游丝的喘息呜咽着,每一个音都狠狠地拨动饕餮心里紧绷的弦。
“你又被魅住了?”狴犴冰冷的催促在身后响起。
饕餮深吸一口气,斜过眼不去看玲珑求助的目光,握紧了鞭子的手高高扬起。
“啪!”
一鞭下去,衣衫裂道口子,血痕由紫变黑,撕扯着白皙柔嫩的皮肉。
鞭梢扬起落下,势如电光。
狴犴稳坐如山,冷淡的目光丝毫不曾移开,静静地看饕餮一鞭又一鞭地打下去。
侍卫也惊呆了,他以为饕餮多少会放水留情,没想到行起刑来比他还狠。
玲珑似乎昏死过去了,闷不吭声地垂着头,像个悬挂的木偶,任由鞭风将他的身体卷来卷去。
不知打了多少鞭,狴犴才哼了一声:“够了。”
饕餮住了手,丢开鞭子,回头望去:“还要我帮忙把他扔到油锅里么?”
“随便你。”狴犴站起来,颀长的身材带着居高临下的魄力,“明天正午之前,再审不出东西,直接杀了他。”
说完,他径直走出刑帐,侍卫连忙跟上。直至他走了约一柱香后,那股冷彻人心的威慑才散去。
饕餮松了口气,左手扶额,五指直插鬓发,□□去额上的汗珠,再捏诀召了风刃,割断绑住玲珑的绳索。
玲珑孱弱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掉下来,他赶忙抬手揽住他下坠的腰肢,用力将这小妖精打横抱在怀里。
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玲珑吃力地撑开眼皮,怔怔地盯着饕餮近在咫尺的脸,咬咬唇想说什么,却被他一个噤声的示意阻止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先等我给你看过伤再说。”饕餮将他抱到刑帐的内室卧榻上,取出随身携带的药来,倒上几颗,递给玲珑。
一身血污伤痕的玲珑看着手心里氤氲仙气的药丸,犹豫地眨着眼睛。
看出来他的疑惑,饕餮一边找纱布替他擦拭伤口,一边慢慢解释:“我可以吞吃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东西……除了狐狸肉。”
玲珑望着他,噗嗤笑了一声。
“所以我刚刚吞噬了你的一种感觉,”饕餮撕开糊在伤口处的衣物,用力挤压伤口的污血,“今后,你再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玲珑两次噙着泪花嗫嚅“好疼”的模样让他实在不忍心,擅做主张地夺去他的疼痛感。
“不过,”他取出药膏,均匀地抹在伤口上,“为了瞒过四哥,我下的手还是很重。不好好治,你一样会残。”
玲珑咬着唇,默默地低头,咽掉几颗药丸,时不时偷偷望一眼饕餮淡然的脸。
饕餮微一抬眼,就看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顺手撩开他长得散乱的头发:“想说什么就说吧。”
玲珑吸了吸鼻子,狭长的眼睛几乎化成一汪盈盈秋水:“大人你真好……从来、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哗啦啦的眼泪涌了出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在乞求关怀。
饕餮无奈地撇过头。他也不想的,可就是……忍不住啊。
玲珑拿手背蹭了蹭泪花,身子气虚地一晃,直接扑进了饕餮怀里:“大人,我本来、本来想逃……因为他们讨厌我,逼我去当前锋敢死的,跟天兵们打……我怕疼,又怕死……所以才趁乱逃跑……”
饕餮拍拍他的背,扶住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所以,‘去找火月’是你胡扯的?”
玲珑揉了揉眼睛,坐在榻上抱紧了膝盖:“火月大人的随从不是七尾就是八尾……我一个小小的一尾,从来都是当炮灰用的……”
还真是不打一顿不说真话啊,饕餮叹了口气,望着神情落寞的玲珑:“狐王的说辞……”
“瞎编的……”他把脸埋进膝盖,半晌才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我根本没见过狐王,当时只想魅住了大人,然后好继续逃跑。”
饕餮皱起了眉,如此说来,玲珑是什么也不知道,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很清楚,依狴犴的脾气,没用的东西是个什么下场。
“那么,”他盯住玲珑的双眼,“把你所有知道的实话告诉我……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玲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心有余悸地缩成一团:“……火、火月大人真的出去了,我猜……她应该是去搬救兵吧……这是我乱猜的……”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饕餮忍不住摁住他的肩膀,轻拍脑袋安抚着:“既然狐王派她出去,八成是这个用意。”不过火月甚为狡诈,若不及时抓住她,只怕后患无穷。
狐王应当尚不知道召回两位将军的命令与结交鲛族的诏书被天兵截住一事,现在肯定痴痴地等着这三路兵马前来解围,哪会派人出去搬救兵!
饕餮越想越捉摸不透火月出行的目的,心里一阵烦闷。手上忽然一温,却见玲珑小心地戳着他的手背,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好像、几天前,我送茶水时听见火大人正跟雪大人商量什么‘人界修江堤’的事,火大人很头疼的样子……”
江堤?
莫非是,钱塘江的江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