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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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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精转阵澜沧江!”
天界获此报,纷纷调兵遣将,欲以最后一击痛斩鲛精。
龙神宫大殿之上,众龙卫壮志凌云。
狴犴已整装待发,即刻便去下界助阵。
大军欲动时,蚆嗄匆匆赶来,竟要一同前往。
“玉帝下诏只命我去。”狴犴冷漠的脸从来不曾变过表情。
蚆嗄也是出奇地冷淡,消瘦下去的脸庞显得棱角分明:“我可以归于你麾下,任你调遣。”
“想将功补过的话,你已经做到了,那个鲪悔至今生死不明。”毫不留情地回绝,狴犴冷艳的容颜竟有轻蔑之态,“玉帝或许会对你从轻发落,但你这负罪之身出征,只怕会影响我军士气。”
他不相信曾经有过叛心的任何人。
蚆嗄柳眉倒竖,抽出匕首割下一缕青丝,狠狠散落天际:“不破鲛妖,叫我形如此物,在三界灰飞烟灭!”
最激烈的挣扎出现在最温雅的人身上。狴犴与他冷冷对视片刻,拂袖一句“后果自负”算是允了他。
末席的九儿突然站起,扯开披风,露出一身戎装,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我也去。”
“你不行。”狴犴甚至不屑看他。
“抱歉,四哥。”九儿漠然绕过他身边,“我隶属三重天白辉阵,并非随你一道去。六哥无非是想报复鲛族,至于我,呵,我想立功扬名。”
九儿纤长的身影飘然而出,离龙神宫越来越远。
蚆嗄欲言又止,愧色显于眼底,默默看着九儿孤独背影。
物是人非,谁也回不去从前。
狴犴顾不上偏执的九儿,挥兵出征。
澜沧江一役,注定浩劫不断。
浩淼之江,滔滔天水奔涌翻腾,染尽尘埃血色。
两兵交战,由于鲛精熟识水域且有破釜沉舟之势,一时间竟占得上风。
直到龙神宫诸将的出征,局势再次转变。只因鲛精忘了,蚆嗄才是江海之主,洪波滔浪只在他掌间轮转。
“大江岸口告急!”
“大江东阵被攻!”
“北营死伤惨重,无法应战!”
“首领,澜沧江后方已无路可退!”
鲽梦用手中喂满鲜血的刀刃狠狠划破水流,血丝四溢。
主营之中,鲛王面色凝重,诸将颓色显于面容。
“还剩多少兵力?”几乎是绝望。
鲽梦冷冷抬头:“七部守卫军,我手上最后能扭转乾坤的死士。”
“你想说,最后决战还有把握?”鳞郁自嘲一般笑起,“莫要安慰我了。”
一旁遍身是伤的鲱尘怒斥而去:“当初是谁决意退守澜沧江的?!若是驻守海宫,起码兵危之时还能躲去深海重整旗鼓,如今这大江后方除了山还是山,活生生地自断后路!鲽梦,我要是你,当立刻自刎谢罪!”
营中无人发话,只静看鲽梦的笑颜。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依然无波无澜,冷酷的寒意生于妩媚凤眼中。
“难道鲽首领已有对策?”鲱音拉住凶恶的鲱尘,代众人问道。
静默而立,却不应答,他似乎在思索什么。
忽有将士入营,满目凄怆,悲泣而报:“汐部首领鲭纹大人已阵亡!”语毕,颤抖的手递上一枚沾血的银鳞。
鲛王怔住,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呈现灰暗惨淡,指间一松,掌中的军令摔得粉碎。
“哼,”鲱尘气极而讽,“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根本是叫我等全部丧命于此!”
鲽梦轻轻捻起那枚黯然的眉心鳞,淡淡而道:“我并非在守澜沧江,而是在守祁连山。”
他轻叹一声,转过身去。事到如今,他必须缜密谋划。
“祁连山?守了有何用?”鲛王皱了眉,很不理解这一怪异行径。
片刻寂静,鲽梦幽幽说道:“鲪悔告诉我,祁连山中的□□其实是鲛神自尽之前设下的最后一个阵法。一旦催动,鲛神的万年怨气将泄出,冰封九州之上所有水流,甚至可以冰封住天界之人部分灵力……”
“所以你想在最后关头触发这个阵法,封了天界通向水域之道,我族便可以免受天界围攻,转回深海?”鲱音若有所思,看向鲛王,“郁王,这也不失为一个保存实力的方法。”
鲛王有所动容,眉间阴云仍不散:“如何触动这个阵法?若是撤回海域中途天兵破了水面冰阵,我们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叫他们一网打尽?”
“王上不必担心这点,”鲽梦轻描淡写,似是胸有成竹,“我早已派心腹守在祁连山鲛神遗骸处,只待我下令,他们便会动手。至于这冰封之阵的威力,有鲛神万年的戾气而成,王上应对它有信心。”
“那还犹豫什么!还想等族人再牺牲无数?!”鲱尘恨恨斥着,“鲽梦,莫以为退路有了就可以任你妄为!你还要等什么!”
鲽梦轻轻一笑,眼底光华流转似梦:“若不再撤离前报复报复天界,岂不是太亏了?”
族人的血,洒遍了云头水底。眼前明晃晃的那枚银鳞,充斥了无尽怨恨,狠狠刺痛众人的心。
“再去叫一次阵,”他提高了声音,目光变得阴狠诡异,“冰阵很快就会施下,在这之前,将天界主军引入水中。待冰阵封了天地,没有退路束手就擒的,就是他们。”
一丝复仇的快意被他轻柔吐出,点燃了每个人眼中的忿恨之火。
“七部守卫军潜伏水底,只等天兵入了我们的这张大网?”鲛王领悟其中之意,冷笑着展露他的霸气,“叫那些嚣张的天兵血葬江底!”
最后的决战,江水之上,江岸之沿,不再躲躲藏藏,直接对峙厮杀。
鲛精佯攻一时,随即渐渐退至江流。天将一声令下,命擅水的龙神宫众将阻截水中鲛精。
混战许久,主战场竟已转入江水湍流之中。交战之际,鲛精连设几处险阵,利用江底暗礁漩涡让龙神宫兵士吃了不少苦头。眼看情势不利,蚆嗄竟不顾主帅狴犴的军令,独自操控江水上前应战。
一身银甲的蚆嗄召起四周疾流。独立浪涛中的他,蜕了秀雅温顺的姿容,亦似叱咤风云倾吞天下。身后的龙侍拦不住他,对阵的鲛精不敢与他交手。
手握碧海令掌控守卫军的鲽梦远远看见,眼底阴戾腾起,转身对一旁的鲱尘笑道:“你敢去么?杀了他,或许我们能反败为胜。”
“有什么不敢的!”鲱尘怒拔长刀,红发似火燃赤江水。语毕,她已然翔水而去,念咒施法,刀锋乱斩,跟蚆嗄拼斗起来。
鲽梦调动军力,分别抗衡其余敌军,回首而望,邪气顿生。他不动声色,潜行至交战的蚆嗄鲱尘处,猛然祭起阴毒术法,招招逼他死穴。
蚆嗄一双蓝眸犹如冰焰,冷酷之姿不亚于以冷血著称的狴犴:“只有你们对付我?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水流霎时寒冷刺骨,流向被蚆嗄掌在手中肆意催动,强大的冲力几乎让水中众人无法动弹。
鲽梦索性展开鲛鳍,将自身融于幻化灵水中,免受蚆嗄的蛮横攻击。返身挡去一记水啸,他回头冲蚆嗄阴柔一笑:“莫非你想等鲪悔出现?”
“不许提他!”蚆嗄怒斥,“他若出现,我定要亲自斩他于刀下!”
鲱尘也展开双鳍,游刃有余地与蚆嗄周旋:“那个叛徒要敢来,我先砍他一刀!哼,迷得他叛族的人,就是你吧!”
蚆嗄不由得一怔:“叛族……他……”
眼见他心志不定,鲽梦邪笑着轻轻吐露真相:“他为你,可立下了生死状。不过,却换来你用阴计围捕追杀,这个痴人连誓约也不顾,负伤离族。拜你所赐,到现在他还生死不明。”
满意地看到冰冷在蚆嗄眼中瓦解,那张刚刚还坚定的容颜露出了悲哀与后悔,还有恍然大悟的神色。
趁着蚆嗄无心恋战、行动滞缓,鲽梦向鲱尘使个眼色,两人同时发难,招招夺命。
找到一个破绽,鲽梦下足了死手欲彻底击败蚆嗄,偏在这时,居然有人不顾性命地潜上来偷袭!
无奈放弃进攻,鲽梦避过偷袭之术,狠狠抽出九截鳞齿鞭,长挥断水,将不远处偷袭之人的赤金头盔击得粉碎!
那人无所畏惧,剥离碎裂的赤金盔片,又一次欺身而袭。
鲽梦阴沉着脸,执鞭欲追施盾术,抬眼的刹那,只看见赤金碎片下,散落着那人飘摇水中的紫色长发。
“九儿?”
“九儿!”
两个人同时喊出声。一个是苦斗鲱尘的蚆嗄,一个是冷笑着的鲽梦。
九儿身披残甲,倔强刻在了脸上。紫发随水飘散,如御疾风。他站在鲽梦面前,竟淡然如常:“你的对手,应当是我。”
鲽梦望他的眼神由惊诧慢慢变为戏谑,轻佻的神色妖冶异常:“九儿,你只配做我□□的玩物,对手么,你差远了。”
不出他所料,刻意的羞辱果真让九儿面上泛红,气息不定。
“九儿,何必与我为敌?”鲽梦步步逼近,九儿警惕地退着,却躲不开鲽梦的曼妙轻语,“乖乖地在床上等我岂不更好?”
“住口!”九儿发了疯似的,架起月琅长弓,数枝水化毒箭齐发,雨一般击向鲽梦。
鳞齿鞭曲折成九截,挥动之下交织如铁盾,硬生生地打碎了所有的箭枝。鲽梦舞鞭破水逼近,妩媚的容颜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
“害羞了?九儿,你倒是越来越有情调了。”调笑不减,又一鞭挥出,鞭梢化了术法,击得九儿连连后退。
九儿避闪数回,见机再引弓搭箭,瞄准了鲽梦:“不必再激我,了断吧。”
运足了狠劲的灵气之箭飞旋而出,借水之速撼动江波!
鲽梦张展了透明如蝉翼的鲛鳍,灵力贯入兵刃,使鳞齿鞭暴长出无数锐利钩刺。召起奔腾的江水,连同长鞭一并甩了出手!
两道激流冲撞爆发,震得江水滔天,怒拍堤岸万丈远。
波涛沉寂之后,九儿只觉得双手抖得厉害,嘴唇被咬出了血。水烟散去,他看见鲽梦在不远处对他轻柔地笑。浮游在水中的鲽梦,长鳍盈盈,仿佛梦中仙子,笑倾人寰。
心痛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九儿微皱的眉氲着往昔的愁绪。
手又一阵颤,九儿微闻一声轻响,月琅长弓竟裂开了纹缝,在他掌中如冰晶一般碎裂。
“如何,你反抗不了我的,九儿。”阴柔的笑声,仿佛梦呓般迷醉人心。
九儿怔在原处,痴看着长弓碎片被水流冲走,飞扬漫江。
冷不防鞭声呼啸而来,激荡得水波震颤。九儿甚至来不及反应,身子已被长鞭缠绕,鞭首处一道强力拉扯,九儿生生被缠捆着拉去!
恍惚中,冰凉的水划过他的脖颈。九儿觉得,自己像个被狂风撕扯的纸鸢,脆弱不堪。
身子跌进了一个怀中,熟悉的温度与味道仿佛毒药。九儿黯然,为何自己仍然不会害怕,反而如此依恋?
那双手霸道地掐上他的脖子,暧昧的气息带着挑衅抚过耳畔:“九儿,投怀送抱的,还是你。呵呵,你注定要臣服于我,对么?”
九儿紫色的瞳中映出鲽梦残忍的笑颜。弥漫眼中的,是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