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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庄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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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为是的选择可能只是命运的指引。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略显猥琐的伪童音按时响起,桌上的灰尘被惊得翻了一个身,室内的空气也骚乱了一阵才恢复平静。肖傲艰难地把手伸向床头柜,经过了水杯和安眠药之后终于在摸索中关掉了无限循环的手机铃声。
洗了把脸,肖傲抬头的瞬间心脏漏掉了两拍,那个透过湿漉漉的刘海盯着自己的……好像不是人!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胡子拉碴,嘴唇毫无血色,血红的双眼下是两道深深的阴影,更主要的是,嘴角还在流血!肖傲的腿一软,眼前的厉鬼竟然也跟着一个趔趄。靠!肖傲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凑近镜子照了照,自己在青春期结束十几年之后竟然还迎来第二春长了一颗青春痘!晦气!肖傲啐了一口,拿起牙刷猛挤牙膏,直到迷走神经停止操控才发觉牙膏正狰狞着滴到洗脸池里。
洗漱穿戴完毕,穿衣镜里的自己恢复了以往衣冠禽兽的气质,正当他要低头取鞋时像被长按下power键一样瘫倒在地,恨不得左右开弓立刻抽自己十个大嘴巴,昨天就放假了。
继续睡是不可能了,干嘛呢?肖傲坐地板上想。算上今天还剩6天假日,虽然一个月前就开始日盼夜盼,但等真到了日子还犯了难。不过想想折磨自己的那些个孤枕难眠的夜晚,肖傲决定相信论坛里那些写手笔下的浪漫邂逅,出去转转没准真能泡个女人回来,不然他真要疯了,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到雌性动物的气息了,恐怕连家里的苍蝇都是公的!
舒展开拧在一起的眉毛,肖傲掏出手机按“2”,为了方便骚扰,他早就把“好基友”的电话设置了快捷键。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听到电话中的彩铃肖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厮自打失恋就迷恋上了小三歌曲,不过这品味真是越发地下降,之前的铃声还是《我不难过》。耳朵贴着听筒欣赏完了整首歌曲直到自动挂机,肖傲看了一眼手机,按下重拨键。
“你身上有她的……喂?”听筒里传来耗子粘着睡意的声音,声音里压制着的怒气若隐若现。
“耗子啊……”肖傲从地上站起来走向床边,想象着耗子听到自己声音时的失望就有点控制不住涌上来的笑意。
“Fuck you!嘟……嘟……”
耗子的反应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肖傲,让他有一种把痛苦转嫁出去的轻松。向来有迎难而上精神的他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耗子,他只是一脸奸笑地再次按下重拨键。
“你MB贱不贱……”耗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
“这两天有事么,想好怎么安排了没?”
“有屁快放!”
“这么回事,我觉得我们今年的压力都太大了,应该出去放松放松,坐着火车哼着歌,搂着美女唠着嗑,再享受一下马杀鸡……”
“杀你MB!”不等肖傲把话说完耗子就咆哮着挂断了电话,只剩下肖傲的耳朵嗡嗡直响。
早上没睡醒的人的脾气果真很大,平常装得跟个文学青年似的,动不动还吟两句酸诗,现在想象他那满嘴污言秽语的样子还真是有辱斯文。
不去更好,免得破坏了小哥的艳遇。肖傲在书架上抽出刚买不久的旅游杂志,反正自己也想不出来去哪,干脆就翻到哪算哪。
随便一翻,36页,上下左右找了半天,结果只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则一个不知名的旅行社带团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广告,低廉的价格并没有在肖傲的心里掀起半点涟漪,但是他的目光却莫名地被一个名字吸引。
流传旅行社,鼓庄、蛊城遗址……靠,这是要老子上山下乡么?蛊城……肖傲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倒像听说过似的,肖傲咬咬牙放下了杂志。
客观地讲,肖傲算宅男,他的活动范围就是公司到家的两点一线,平时几乎不出门,玩会网游刷刷副本就算夜生活了。他本来没想过旅游的,有那时间不如呆家里练级,有那闲钱不如攒起来供房子。再说一辈子跟老婆旅游一次就够了,也就只有女人才会热衷于逛街旅游这种耗时耗财的体力活。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肖傲也不会选择旅游,可能是工作压力加上婚恋压力的原因,他十天有八天失眠,在吃了各种药求了各种医都未果的情况下,只能换个环境看看能不能舒缓下压力。
登陆旅行社的网站,报名只是几分钟的事。剩下的大把时间,肖傲都在幻想艳遇的种种细节。没办法,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像肖傲这样的上班族只有靠还没被现实击垮的想象力苟延残喘。公司里那些兔子显然对窝边草不屑一顾,哪怕一个暧昧的眼神她们都觉得浪费,肖傲早已认清了现实,并不指望自己的几分姿色能赢得女同事的青睐。
火车上,对面的情侣不停地卿卿我我缠缠绵绵,这让肖傲和坐在旁边的哥们尴尬不已。肖傲后悔极了,因为这个团里除了情侣就是猥琐男,一看女士们旁边的男伴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哪怕变成蜈蚣都插不进一条腿。真是鬼迷心窍了才挑了这样一个衰团,肖傲心里烦躁的很,干脆掏出iPod把声音调到足以让自己耳朵麻木的音量。文青必备单曲《You are beautiful》,闭上眼睛,轻松的旋律让肖傲暂时抑制住了咬舌自尽的冲动。
摇晃的列车加上轻松的音乐成功地制造出了适合睡眠的土壤,朦胧中当肖傲正走向对面冲他招手的美女的时候,旁边有人捅了一下他的胳膊肘。靠靠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或进而演化成的暴力冲突,肖傲只是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依然是微笑的官方表情。旁边的人指了指肖傲的iPod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肖傲摊了摊手,在他看来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跟爷们儿共享,比如女人,比如耳塞。两个男人共享一副耳塞,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鼓庄。果然是上山下乡。
肖傲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大巴的每一次颠簸他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浓重的乡土气息,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嗅觉上。更倒霉的就是火车上那个和他坐在一起的男人竟然又跟上了大巴,难不成猎艳不成倒被人盯上了,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同志?思及于此更是神经紧张地靠着窗,生怕旁边的危险男人有什么逾距的举动。车上的几位女士从大巴驶上鼓庄的小路就开始狂吐不止,不知为何,心里竟痛快了不少。
大巴在田间行驶的样子很是滑稽,好像这个大块头随时都有被颠散架的可能,时不时还从车窗里溢出几声娇滴滴的惊叫和不堪入耳的谩骂。肖傲心里大骂着活该,丝毫不去理会自己五脏六腑的间歇性移位。
终于在鼓庄的一个宾馆安顿下来,能在村镇里找到个像样的住的地方对于肖傲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折腾了大半天,本想在宾馆呆着睡一觉,可是导游非要带着他们转鼓庄,说还有个陈列鼓的博物馆。一个种地的地方还有博物馆,肖傲忍不住冷笑,但是其他人,尤其那些刚刚才呕吐完的女性都兴致勃勃。也难怪,天天踩着锃亮的地板突然看见能孕育生命的真实土壤,那种被隐藏起来的对自然的向往肯定一下子就被激发释放出来了。
最后肖傲还是决定跟着去看一眼再回来睡觉,不然肯定睡觉也不踏实。
还没到博物馆肖傲等人就听到阵阵惨叫,跟杀猪似的,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过去,哟,还真是杀猪。导游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能亲眼目睹鼓的制作环节之一:给猪剥皮。走近了肖傲才知道导游少说了一个字,准确地说应该是活猪。难怪猪叫得那么凄惨,不打麻药就做如此精细的外科手术,哪怕是只淑女猪也顾不上矜持了,实在想不出一辈子憨厚老实最后还要奉献出自己血肉的猪凭什么驾鹤之前还要受这凌迟之苦。
那些刚缓过神儿来的女同志又开始干呕起来,剩下的女同志也都加入了呕吐的行列。与之相反的,所有在场的男同胞都开始兴奋起来,泛红的眼睛和急促的呼吸无意间泄露了他们嗜血的本性。在案板上忙活着的刽子手并没有被他们影响,继续旁若无人地让刀子在嚎叫的生猪身上舞蹈跳跃着,像脱衣服一样把猪皮完整地剥了下来。
抑制住胃里的阵阵翻涌,肖傲看向屠夫的脸,那张脸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遍布的横肉,没有猥琐欢愉的表情,那张脸竟像完成某一件神圣使命一样的虔诚。相比之下,在场的看官倒更像沾满血腥的屠夫。见别人都没注意自己,肖傲偷偷沿原路返回了宾馆,一想到博物馆里的鼓都是经过这样残忍的工序制作而成肖傲就浑身发麻。
一觉醒来,所有人都已经回来了,大厅里除了那个“狗皮膏药”在跟前台小姐嬉皮笑脸地搭讪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大概都回房间歇着了吧。
肖傲刚想转身回房间,突然有什么声音绵绵不断地传进耳朵,虽然几不可闻,但却像无数的小虫子顺着腿往身上爬一样,啃噬着皮肤、筋骨,然后从骨缝间钻进肚腹之中,五脏六腑都随之翻腾。那声音先是轻轻的,像一根羽毛拂扫着,慢慢地声音大了起来,便像一只利爪狠狠地揪住心脏要把它捏碎一样。
肖傲保持着半转身的姿势,像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动。他并未察觉出自己的异常,只是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心里七上八下的。是鼓声,肖傲知道这只是鼓声罢了,但是为什么从这鼓声里听到了哭诉的声音?为什么像是有无数阴魂用他们尖利的指尖撕扯的他的衣服,用他们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皮肤?
正当肖傲不自持地开始颤抖的时候,鼓声戛然而止,那些小虫子,那些阴魂也都随之散去。
安静,被吸干生命一样的安静,仿佛刚才不是一阵鼓声,而是一场屠杀。
随着恐惧的慢慢消失,肖傲的感官开始恢复功能,几分钟的肢体僵硬让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痛,他晃了晃胳膊甩了甩腿才能正常活动。
“呸!”肖傲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也许是为了骂走脏东西,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总之一想到刚刚被一阵鼓声吓出一身白毛汗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见“狗皮膏药”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让肖傲心里舒坦了不少,前台小姐倒是神态自若与之前无异,好像鼓声对她毫无影响,而对于“狗皮膏药”的神色异常也只是见怪不怪。
肖傲和“狗皮膏药”打过招呼又闲聊了几句,关于工作、生活、感情,毕竟两人也算共“患难”了一场。聊过之后二人竟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索性就又换到了同一个房间聊了大半夜。“狗皮膏药”有个极有喜感的名字,郝帅,完全符合“叫美丽的绝对不美丽”这一定律。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动身去了第二个目的地,蛊城遗址。大家互相都熟络了很多,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有人提起了昨天的鼓声,只不过有些人说那鼓声很是诡异,有些人没感觉出什么特别。
蛊城。跟预料中的一样,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除了几段残垣断壁和七扭八歪毫无美感的树木嘛玩意儿都没有,虽然杂草丛生,但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你当初是怎么想的报了这么个团啊?”肖傲问旁边面部肌肉抽搐着的郝帅。
“我也想问我自己这个问题呢,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看见这个名字就非来不可。你呢?”
“看来我们俩的确是缘分啊,我的情况跟你一模一样,也是看见名字就稀里糊涂地来了,我的姑娘,我的马杀鸡!”肖傲撕心裂肺地一声怒吼引来大半团员的目光,大家倒是很宽容,估计看见此情此景也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将心比心也就理解了此时肖傲的失态,虽然肖傲崩溃的原因跟他们想的有些出入。
看着残旧的城墙,肖傲心里涌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见到蛊城这个名字一样,是莫名的熟悉。他慢慢走近,伸出右手抚上凸凹不平的残壁,那凹凸的痕迹里面好像写满了一个人的记忆,那些记忆慢慢浸透了他的手、胳膊、全身……肖傲想抽回手,而手却像被吸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好任凭自己被吞噬,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