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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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呢？
她的眼前一片雾气蒙蒙。月亮是高悬在天边的模糊影像，沙沙做响的风中传来草的香气和那个粘人的呼唤。
“小圣！”
哎，果然是她们家的笨蛋江流。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单衣的男孩从林荫中钻出，细细的芒草没过他的腰迹。他年纪莫约六七岁，小脸蛋清妍可爱，满是欣喜的表情。他冲着女孩欢呼雀跃。
“好棒吆。你也到我的梦里来了。”
“你的梦？”他没睡醒呀。小女孩突兀地伸出手去捏他的脸蛋。“痛吗？”
“不痛呀。”他奇怪地看着她，“都跟你说这是梦。
“喔。”她虚应一声，眼睛开始滴溜溜打量四周。也许是真的，因为江流最怕痛，根本装不出那付样子。“这是哪？”雾气仿佛因为他的来临慢慢退却，这是一片陌生的荒郊野领，拥有清冷的空气，连绵的山野。
“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的梦耶。”这糊涂蛋。
“啊，我真的不知道嘛。虽然我梦见这里好多次，但每次都是雾蒙蒙。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好漂亮的山野对不对？比我们家的后山还美。”他唧唧呱呱说上一大堆。
乱七八糟！她的眉头打了结。先说看不清楚，又说来过很多次。笨蛋果然是笨蛋。
“走，我们去玩。这么大的林子一定很好玩。”男孩全无顾虑，兴冲冲得往前跑。
“等一下。”女孩扯住他的袖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梦里？”
“因为我想你嘛。”他答得理所当然，随即拖着她闯进神秘的世界。
“不对，我们迷路了。”跟这家伙玩疯了，她发现已找不到回去的路。
“没关系，反正是梦。等醒来就没事了。”他才不在乎。有小圣陪着，又这么好玩，还不想醒呢。
“你还要睡到几时？”这很难说，这家伙可以半夜三更爬起来扰人清梦，也会日上三竿还要赖床，但她可是天天五更起床念书的好宝宝，为何得陪他困在这里。
“不知道。吹吹吹，吹个大气球。”他跑跑跳跳，自在地哼着童谣。
“快醒来。”跟着他在空旷的原野上跑来跑去，女孩累得满头大汗。
“呜——飞喽。”他鼓足腮邦吹起蒲公英的飞絮，明丽的短发在风中飘动，钩起一片弧光。那是太阳的光线，天要亮了。
“小圣不喜欢和江流在一起？”呜，他好失望。
“不是这个问题。啊，别把蒲公英吹到我脸上来。”雪白的飞絮弄地她满脸都是，迷住她的眼睛。恶作剧的坏小孩。“别闹。”她捂着脸，伸手扯住他的袖子。“看你还敢不敢。江流？”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他动也不动，呆视着前方。顺眼望去，一座石壁正从他们眼前延展，连绵到看不见的地方。通体被墨绿色的植被所覆盖，象一张苍老的脸。而杂草丛生的山岩上，朱红漆的大字却光洁如新。
“丑仃山。”
“五行山。”笨蛋！“别人是把丑字当五字念，只有你将五字当丑字念。”差劲。
“难道丑字可以当五字念，五字就不能当丑字念？”他很认真地追问。
“白痴。”她摸着额头，喃喃自语。
“算了，”放弃教训他的念头，“我们找地方绕过去吧。”拜托，你快醒醒。
“啊，”背后传来江流的惊叫。
“又怎么了？”烦死人，从小就爱粘着她，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咦？”江流手指着什么呢？她目瞪口呆。
“猴？”在乱石棱峋，枯藤丛生的石壁底部，有个猴脑袋？她随即走上前，用裹着白色绫袜的小脚踩上几下，硬梆梆的。
“石头啦。”大惊小怪，不过是山风吹打，雨水渗漏所形成的怪石而已。
“小女娃莫胡言乱语。俺老孙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被西天如来佛祖罚在五行山下。你敢踩我！”
“哇，”她向后一仰，连带撞倒江流，“石头会说话？”而且它一动嘴，脸上就渗下沙粒来，还喷出不知名的液体，好恶心。
“跟你说我是齐天大圣！雀斑女。”那猴龇着脸，咆哮着。
“闭嘴！”她最恨别人说她的雀斑，恨不得捞起大石头砸死它。明明清秀的脸蛋，硬是像恶作剧似地点上墨点，怎么看都不协调。初见她的人还会以为是她自己调皮，弄得突兀难看。
“小圣，别，别跟猴子计较。”他忐忑不安，小圣一发飚，大家都完蛋。
“哼。”一甩袖子，她仍然气得不轻。
“你也叫圣呀。跟小圣一样。”江流用爬的摸过去，好奇地要命。很少有人起这么高傲的名字。他喜欢。
“别拿我和猴子相提并论。”女孩爬起身，拍拍衣服，站的老远。她可不想被猴子的口水溅到。“尤其是疯猴子。”还大闹天宫，骗鬼呀。
“好有趣。”男孩睁大眼睛，跪在猴头面前，“天宫是什么样子？”听说，他父母的家也是象天宫一样美丽呢。
“江流，”她大皱其眉，“就是你每天胡思乱想才会发这种怪梦。”
“你们是，”怪物瞪大猴眼，“传说中的金童玉女？”
“那是什么？”能吃吗？
“当年佛祖对我说，五百年后，待劫数已满，定有天人相救，金童玉女携手而来。你们一定是。”好激动！
“我们不是。”她不得已折回来，用一块石头塞紧猴子滔滔不绝的嘴巴。小脸板得铁紧。
“疯猴子一只，江流，回家。”再不醒来，父亲要骂人的。
“等一下，”他不知被什么吸引住了。取出石块，又问，“你说你被压了五百年？”
“江流！”他又犯傻了！
“是呀，五百年没人说话，五百年不得动弹。”猴子竟然呜呜哭泣。寂寞的山中岁月，沉重的五行山。
“好可怜。要怎么救你呢？”他完全被猴子的故事所吸引。
“江流！你真要信他？”她看向他的眼，只看出两个字——我信。
“只要你们登上这五行山山顶，一起揭去佛帖，老孙便能重见天日。”呜，还是这男孩的心地好。
“好。”男孩闻言起身，“小圣，走。”
“回家？”
“才不，当然是上山。”他直直往山上走去。
“开玩笑。我不去。”
“我要去。”他晤信她会跟来。
“你别犯傻。”跟在他后面，她絮絮叨叨，为他的执著苦恼。“那是一只猴子耶，猴子的话也能信吗？就算他说地是真的，他也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压在这里，我们干吗要救他。”
“他不是说我们是预言中的人吗？”
“一定是骗人的。”
“可是他好可怜。一个人呆在这，从来没人来看他，父母兄弟全不在身边。”就跟他一样。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变地沉重。
“你，”看着前面这瘦削的背影，幼稚的话里透出寂寞。让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象我，还有小圣陪着，”他忽然回头，给她一个艳阳般的笑容，“哪怕我这么任性，也还陪着我。”
“真是的。走啦。”她嘟嘟囔囔，明白自己的确不会放这傻瓜一个人呆着，只好跟着上吧。
太阳从山的背面露出脸来，两个孩子浑然不觉。清晨的露珠濡湿他们的裙裾，又渐渐被阳光蒸发。不知爬了多久，烈日爬上他们的脊背，空气变得燥热。两个孩子喘息着，在山野中挪腾，手脚都出现擦伤，却没有人抱怨。直到——
平坦的山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片光秃秃的乱石间，一张金字佛帖在呼啸的山风中安然不动，仿佛在等待着——
“猴子说的是真的。”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江流，你的梦好奇怪。要揭吗？”她震摄与那片璀璨光华中，果真是佛祖的东西？
“要。”他小拳头一握，誓要与她同进退。
哎，只得交出手去和他交握，缓缓走上前去。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被笼罩在光环中，一双漂亮的小脸被辉映成庄严的金色，小心翼翼地摸上去，看起来有无限热力的帖子居然一点也不烫，只有温温热热的气流不断涌来。
“揭——”五百年的佛帖随着他们的手离开岩石，起落间，沉寂的灵魂被再度放逐。风好像停住了，森林不再歌唱，鸟儿不再飞翔，一切退回天地之初，完全暧昧的状态。
然后火从仙人的手中发出，佛帖上浮动出黑色的梵文，金色的光芒全部收敛，圣莲之火燃起——
“烫！”他们被火的精灵咬了一口，迫不及待地丢出帖子，看着它象孔明灯一样燃烧着高升，回它的来处去。
当最后的咒语也消失的时候，野兽压抑的呼吸穿越远古，从山林深处席卷而至，带着血腥味的风充斥在空气中。大地胆怯地哭泣，踯魅魍魉越发得意，狂肆地发笑，山神瑟缩着，猛烈颤抖。一时间，飞沙走石，岩壁裂开，山崩了——
“啊！”她的脚仿佛被吸住，迅速滑向最近的一个裂缝。
“小圣，”江流的削瘦手臂扯住她，但他们却以更快的速度落下去。象是在和石头比坠落的速度，没顶的恐惧感让两人紧紧相拥。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出于保护对方的愿望。
落地的一刹那，身体的剧痛让她再度怀疑梦的真实性。但来不及细想，伴随着轰鸣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怪物让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把江流护在身后。
怪物长毛遮体，每走一步就抖落下满身的沙粒和污泥，更别提那股恶臭。它盯着两个小娃儿，嘿嘿发笑。“五百年了，俺老孙总算重见天日，五百年没有酒喝，不食肉味，好饿呀。”它贪婪地看着娃儿，留下粘稠的口水。“先吃谁好呢？”
它要吃他们？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在她短短的人生经历中从没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等恩将仇报的坏事，不由气急攻心，破口大骂，“死妖怪，臭猢狲，你瞎了眼啦，救命恩人都不识的？”猴子不是吃素地吗？
“吱吱吱——”但闻一阵尖锐的猴笑，它面目狰狞。“听听这嚣张的口气，可不就是你把脚丫子踩在孙爷爷脸上？就先从你啃起！”
糟了，糟了。猴子会记仇呢。到底是孩子，她吓地魂不附体，动也动不得。
“不许。”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凶悍地冲上前，紧紧护住她。“不许碰我的小圣。”他美丽的脸上满是倔强的表情，张开小手，象是保护最珍贵的东西。
“江流？”她好意外，这是那个胆小到看见蜘蛛也要哇哇大哭的男孩吗？他不怕怪物吗？不，他害怕极了，攥紧她衣袖的手汗津津地，身体冰冷，不停打颤。那还不赶快让开？可是他抱的那么紧，怎么挣扎也摆脱不开。不行呀，不能让江流保护她。
正在危机时刻，天外传来一个宏大的声音。“孙悟空，旧孽刚了，你又要杀生—”威严而慈悲的声音安抚了他们的恐惧。
“菩萨！”那怪物打个冷战，扑通跪倒，连连叩首，“弟子蒙菩萨搭救，决不敢再造杀孽。”
“那为何欺负孩童？”
“嘻。”它抖抖颈子，又露皮象，“耍子，耍子。”
“哎。”佛祖遇上这样的家伙也只能叹息。“孽畜，你随我来吧。”
“老孙还想洗个澡，吃个饱饭，歇会儿，”
“碰！”这次，一个洋脂玉镜瓶从天而降，正中猴头。一个泼辣辣的女声当空大吼，“死猴子，给我滚上来。”
“哎呀，哎呀。”怪物连连哎叫，嘀嘀咕咕，“泼辣婆娘。”
“你说什么——”又是那个庄重的声音，两个孩子听的分明。
“娃子，我去也。”拉着一张苦脸，他将身一纵，腾云而上，转眼已不见踪迹。江流和她傻愣愣地坐在废墟中，满身狼狈。
“松手。”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立刻喝令那个还赖在她身上的傻瓜离开。
“喔。”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喜滋滋得说道，“原来猴叔叔跟我们闹着玩的。”
“笨蛋。”她气不打一处来，他根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方才要不是那猴子的老大及时赶到，他们跟本就成了猴子出监后的第一顿美餐。更呆的是，那种情况下，他还跟她抢着死。“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恐惧后的疲惫，令她失了控制力。
“小圣？”他不安地看着她，他又做了让小圣生气的事吗？
“拜托你，你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耶。遇到这种事，你躲在后面就可以了。”
“可是，小圣是朋友。”
“你管我是谁！”她一点也不高兴。
“管我去死，如果你死了，我们全家都得遭殃，会被抄家，会被砍头。你最任性了。”她觉得头脑发胀，完全忘记这不过是梦，也没有发现浓雾再度包围他们。“根本不知所谓，成天只想着玩，真不知道我家怎么那么倒霉，非要照顾你。”他的表情好委屈，好无辜。可恶，每次都会令她心软，才不要上他的当。
“哇！”他突然放声大哭，“小圣讨厌我，不要理你了。”他转身向浓雾中跑去，没了踪影。
“喂，”说他两句就这样？追上去的她也陷入一片茫茫之中，“江流，江流。”她徒然地呼喊着，随着雾气迷惑她的眼睛，也迷糊她的心智。肢体变得疲软，眼皮沉重地遮下来。该死，她要去找江流。
好吵，意识朦胧中，她看见金戈铁马的卫队，听见震天的吼声：“恭迎皇子还朝，贺喜皇子——”江流！江流在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