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之谋逆有道》阿萤是个美少年

24、第二十四章

　　饭后，唐御书回到自己房里，从抽屉中翻出那本巫山寻来的《太乙金华志》，正准备走，却瞥到抽屉角落里的白玉佩。玉石触手温润，其上镂刻的重明鸟，片片长羽，栩栩如生。他看了许久，这才揣着《太乙金华志》向客房走去。

　　客房内，李辉躺在床上，突然听见敲门声被吓了一跳，恍惚中又回到兵荒马乱的日子。听得门外的人道：“李伯，是我。”这才回过神来，下床去开门，只见唐御书站在门外，一脸歉意：“抱歉，打扰了。”
　　李辉不敢托大，赶紧侧身让他进去：“公子哪里话，快进来吧。”
　　唐御书随口应了声好，然后走了进去。

　　因为已经睡下的缘故，室内一片黑暗，唐御书脚下也是踌躇。李辉怕唐御书看不清路，忙去点桌上的灯。待灯火渐渐亮起，这才发现唐御书已经坐下，面前还摆着本蓝色的册子。
　　“公子这是……”
　　唐御书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亮光，眨眨眼道：“我有些事，想请教李伯。”
　　“不敢不敢，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御书不喜虚与委蛇，直接将书推到李辉面前：“李伯，这本书你可认得？”
　　李辉被他问得一愣，但还是接过书细细打量，起初脸上还有些不解，但马上就激动起来。他用手细细描摹起书面上的五个大字，颤声道：“这本书可是叫《太乙金华志》？”
　　“是。”

　　李辉重重叹了口气，目光低垂，好像在回忆些什么，片刻后才点点头：“我不知道公子怎么得到这本书的，又为什么要拿这本书问我，但我可以坦言，这本书我见过。”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没读过几本书，稍认得几个字，又被二十多年在李家村的生活磨去了印象。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时常回头去看它，它也就没了，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般。但有些事情，它已经敲进你的骨头里，混进你的血肉里，这一辈子它都会跟着你走，”李辉说到这又拿手抚了抚那蓝色封页上的五个字，“这本书就是这样，连带着这五个字，我永远都忘不了。它害死了一个人，也毁了一个国家。”

　　唐御书心下怅然，看来确如他父亲所说，巫山上的那具白骨确是前朝皇帝周礼文无疑。那进献给他这本书的人呢，又会是谁？为何这本《太乙金华志》与千慈谷的古籍竟如此相像？
　　唐御书想到这，也就问道：“李伯，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把这本书交给前朝皇帝的吗？”话音未落，就见李辉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唐御书知道他在忌惮什么，忙无害的笑笑，“李伯，我若是想害你，又怎会在得知你身份的情况下收留你？”
　　李辉似是觉得唐御书的话有道理，眉头稍稍卸了点城防：“那公子可否告诉我，这本书是从哪寻来的？”

　　“好。”唐御书答应得爽快，将在巫山上的见闻掐头去尾讲给了他。当说到洞中的一具白骨时，李辉的双眼微微泛红，而说到白骨上掉下《太乙金华志》时，李辉又是神色复杂，最后说到将白骨掩埋时，李辉当即跪了下来，给唐御书磕了几个头。
　　唐御书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赶忙扶他起来：“李伯，这怎么使得！”
　　只听李辉道：“不论后人如何评说，他当年都是待我极好的，公子帮我殓了他的尸骨，我自然要谢过公子。可惜我身无长物，只能用这等简陋的法子感谢公子。”

　　唐御书有些惊讶，没想到以修仙论道著称的周天子，也会如此得人心，嘴上却安抚道：“李伯不必如此，我也时常感慕于周天子十余年的发政施仁，能帮他收殓尸骨，也是我的荣幸。”
　　李辉看着唐御书，轻声道：“十五年。”
　　“？”
　　“十五年的发政施仁，三年的昏聩无能。”
　　“所以《太乙金华志》是……”
　　“不错，那本《太乙金华志》正是天和十六年被贼人呈献给先帝的，”说到这李辉极力从凝重的五官中，拉扯出一个奇怪笑容，“公子可愿猜猜那贼人是谁？”
　　“……”

　　唐御书猜不出来，或者不如说是不愿去猜。他之所以一直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一方面是出于巫山一事的蹊跷，而另一方面则出于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件事与他的联系。
　　李辉只当是他猜不出，那个古怪的笑容在不知不觉中隐没了去：“公子猜不出也正常，就是我，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是那人所为。”
　　唐御书心里一惊，只怕要印证自己的猜想。李辉既然这么说，那此人在世人眼中定是个两袖清风的大忠臣，再加上那书与千慈谷的牵扯……唐御书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听下去。
　　李辉没察觉出他的面色古怪，只微微停顿，便继续道：“不过，倒也是天道好轮回，那人颠覆了盛世，造了反，机关算尽却也是给他人做嫁衣。仁和四年，那人就被当朝天子抄了全家，算起来至今也有个十七年了。”

　　“……你说的可是前右丞相齐威？”
　　“我只记得他当年是个御前受宠的大学士，原来他后来还领了个右丞相的官职啊，”李辉轻嗤道，“可怜他不仅没有当上皇帝，就连这个丞相也只当了四年就死了。让我想想，说不定比先帝去得还早呢！哈哈哈哈……”
　　唐御书却在他的笑声中震悚起来，他想过很多人，包括他的父亲，可是唯独没有想过齐威。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以是他？

　　“你说得可是真的？”唐御书直视着李辉道，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一丝松动。然而李辉的眼中却是执拗得可怕：“苏公子，这事儿我本是打算要带进棺材里的，又有什么好骗你的？况且，那人已经死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诋毁他呢？事情就是这样，当年他进献给先帝这本破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伺候。旁人或许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先帝怎么就突然沉迷于炼丹之术，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齐威就是想要谋逆造反，却见先帝治国有方，这才想出来的邪招！等先帝沉迷丹药了，不理朝政了，天下乱了，民心散了，他也就好造反了！”
　　李辉说到这，双目已是赤红，言辞卷挟着二十多年的仇怨，更加愤愤不平：“要我说，后面跟着他一起谋逆的那几个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住口！”

　　李辉被唐御书的一声呵斥震得说不出话来，他突然从天和十五年开始的噩梦中惊醒，此时的他不是先帝面前那个最得宠的大太监李德顺，而是畏缩在角落里苟且偷生的李辉。
　　他双目中的通红尚未褪去，冲冠而起的怒火却被断然熄灭。
　　他不知道“苏公子”在气什么，若是和前朝的造反派同路，那为什么要收留他？若是不和前朝的造反派同路，那为什么要如此震怒？但是李辉却知道，做奴才的这时候就是要腆着脸跪求主人的原谅。
　　于是李辉跪下了，垂着那双通红的眼睛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是小的失言了。”

　　唐御书被他这一跪跪得心慌，又是赶忙将他扶起来：“李伯，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一时过于震惊，你快起来吧。”
　　李辉应着声起来了，还是一脸顺从的样子，却是不怎么敢直视唐御书了。
　　唐御书心里清楚，李辉这是又活回了二十年前，谨言慎行，且绝不妄议上位者的一切。今后，他即使表现得再恭顺，也不可能对自己吐露半点前朝隐秘了。

　　唐御书拿着那本《太乙金华志》匆匆离去。
　　这一晚，似乎也否定了他的一切，他的仇恨，他的痛苦，他的野心，他的心愿。
　　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兼济天下，什么是祸乱苍生。
　　若是李辉说得都是真的，那么齐家被满门抄斩又有几分是蒙受冤屈，又有几分是自食恶果。
　　齐家被牵连的妇孺老幼固然是可怜，但因为一本《太乙金华志》被祸乱进去的黎民百姓就不可怜吗？若是齐威在借此造反，那安逸之的父亲，他的父亲，包括当今圣上，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还有他的母亲……伪造出《太乙金华志》并交给齐威的这个人，会是她吗？
　　可是字迹明明又不一样。

　　唐御书心下迷茫，却是有一点透亮。
　　原来皇上引他去巫山的目的是这个，那恐怕宋老太爷中的毒也是个饵吧。
　　他闷声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出苏府，朝着更远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猜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