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马同人] 春风度》银河银河

13、十三

　　张文祥自己一个人晃晃荡荡进了房间。马新贻说让他歇歇，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地上暗红一滩血迹乱晃。耳朵里听见黄纵扶着米兰从窗外过，恍惚间米兰轻轻地干呕一声。又听见黄纵口里絮絮地安慰着，少见的轻言细语。又说了几句什么，终于把米兰逗得笑出声来。
　　他怔住，想着这人倒是一点没变，安慰人时只会把那几个笑话翻来覆去的说。
　　接着只听“吱呀”一响，却是他们掩了房门，那笑声也就渐渐散了，寂不可闻。房间里青砖地渗出丝丝凉意，张文祥眼皮逐渐沉重，终于随着寥寥蝉鸣睡了过去。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人声鼎沸，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夜空，连青瓦屋顶也染成暗红。奔跑的人影被火光撕扯映在墙上窗上乱晃，哭喊四起，犹如地狱百鬼奔逃。
　　到处都是呛人的烟火气息和浓重的血腥气。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名仆役模样的老妇，手里牵着个孩童。张文祥眼瞧着那一老一小仓皇奔逃，转过一座月门。他知道那边有座小小别院，主屋墙角有个樟木箱，以前捉迷藏时自己经常会躲在里面。
　　那老妇将孩子推进木箱，盖上盖子之前她紧紧捧住那孩子惨白的小脸，想要说什么，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泪水爬满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末了她匆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物事塞到那孩子手里，一咬牙，关上了箱盖。
　　眼前一黑，鼻端立刻充满了樟木辛辣的气息。孩子缩在箱子一角，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如跌入陷阱的小兽般在黑暗中瞠大了双眼。却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猛地一声暴喝，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事砸在了箱盖上，“嘭”的一声闷响。他一下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惊叫出声，一双小手也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那一声闷响后却再也没有了声音，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了，寂静之中只有浓腻的血腥气渐渐渗入了进来。
　　张文祥不记得自己在那木箱里究竟呆了多久。箱盖犹被大石压住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不敢呼救，眼泪也流尽了，所幸箱子侧面有道小缝才使他不致憋死。他瘫坐在地，愣愣看那一线天光暗了又明，不过一介孩童，竟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很多时候张文祥会在这片绝望中醒过来，有时也会梦到后来的事。也许两天，也许三天之后，有人打开了箱子。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被突然出现的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
　　“妈的老子等了几天才敢摸进来，以为能捡个便宜，居然只有个要死的小鬼！”一只手伸进来戳了他的肩膀一下。“喂！说你呢！死透了没？”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伸手去抓住了那人的衣袖。模模糊糊中那孩子看见一张少年的脸，被灰土和汗水抹成了个花斑猫，他却觉得简直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了。

　　薄日西斜，在砖地上淡淡地映出窗棂的影子，再漫延到床边。张文祥脑袋枕在胳膊上，搭在床沿睡得正沉，直到马新贻进屋的时候他也没有醒。
　　一层日光照在他侧脸，一丝一毫都看得分明。马新贻轻轻走到床边，却看见他在梦里也是皱着眉毛，带着几分孩子气，不由有些好笑。弯下腰想唤醒他，照这个姿势睡下去，估计醒来那胳膊就不能要了。手触到张文祥的肩，却发现那睡梦中的人一直在发抖。
　　“文祥？”他轻轻叫了一声。
　　那人虽没应声，手下的颤抖更甚。马新贻心想或许是魇住了，正要用力把他摇醒，却被张文祥抓住了衣袖。他抓得极紧，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连指节都泛了白，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马新贻偏过脸去看他，慢慢把空着的右手伸过去摸上他的脸，那手指上还残留着之前为他抹去血迹的淡淡腥气。他用拇指抚平那人的眉，抚过那人的眼，沾到眼角一点湿润。
　　不知什么时候蝉鸣已经止歇，屋内只有那睡梦中的人在小声呢喃。
　　“黄……黄大哥……”
　　那点湿意沾在指尖，竟成了化不去的一点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