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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陋室再见君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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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拂菱站定脚,缓缓睁开眼,恍然四顾起来。
眼前这处小院里瓜藤扶疏,井口的辘轳上还挂着一个空桶,正是她在城郊住的宅子。
拂菱觑了眼脚边上的这口井,没想到思慕江水域辽阔,竟能返回这犄角旮旯地方。
见衣裳又未沾上水,拂菱小声嘀咕道,“这衣裳,怎么是干的……”
缙云迟轻声念诀,倏然一道蓝光在拂菱身上极快地散去,他道,“这是虞川族的御水诀。”
拂菱这下总算想明白那会儿跳井去思慕江时为何衣裳没有湿透了,这定然也是缙云迟的御水诀在起作用。
拂菱看他两手空空,忍不住问道,“你的剑呢?”
“丢了。”缙云迟理所当然道,“我不会使剑。”
拂菱回想起他劈晕缧囚那一幕,与她两个哥哥相比较之下,确然毫无剑招。这就奇了,他们不该是同门吗?
缙云迟见她不说话,轻蔑道,“不过,对付方才那些人,剑亦足矣。”
拂菱无言,缙云迟总有说不完的理由来弥补他自身的不足之处。
她无意再听下去,舔了舔干涩的唇,轻声道,“进屋再说罢。”
一到屋里,缙云迟就摘下了面具,他的眉眼之间透着冷傲,鼻脊峻拔,唇角微微上扬,倒是没多少变化。
拂菱刚要回忆起初见时的那一幕,就被缙云迟冷声打断了。
他环视四周,蹙眉道,“你好歹也是伏风族王姬,为何住在此处?”
拂菱难堪地低下了头,“我……毕竟不是舅父亲生的。”
“也是,谁会把女儿嫁给李逸良。”缙云迟调侃道。
贺拂菱心里泛起一丝苦涩,鼻子有些发酸,不禁惦念起她哥,如果她哥在的话,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缙云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
贺拂菱咬了咬唇,坚定道,“我不会嫁给李逸良的。”顿了顿,她补充道,“我谁也不嫁。”
缙云迟轻笑,“你看着不像是能替自己做主的人。”
贺拂菱轻轻叹了口气,“我得去找我两个哥哥,只有他们能救我。"话落,她看了眼缙云迟放在案上的霜华冷面。
方才在林子里光线昏暗没看清,如今发现这面具上竟然有一条裂痕。
拂菱朝他问道,"这面具上怎么有裂痕,能给我看看吗?”
缙云迟撇了撇嘴,把面具递给了她,"这是我娘出走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拂菱斟酌道,"之前筵席上不是还在吗?"
缙云迟凝眸看着眼前冰冷的面具,低声道,"那是我做的水傀儡……"
拂菱了然,怪不得他那会儿一直盯着傀儡身周的人看,原是怕漏出马脚。
她顺着那道裂痕注入一丝灵力,缙云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低声道,"我给你的蚌中月,和我手上的蚌壳是相通的,你一有事,我就知道。"
贺拂菱手一顿,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他说下去。
缙云迟若有所思道,“是你哥和我做了个交易。”说实话,他觉着是亏本买卖,但他本能的没法拒绝。
“什么交易?”
缙云迟毅然道,“你不用知道。”
贺拂菱不禁腹诽:你不想说那你告诉我干嘛……
她转念一想,不听也罢,反正她哥比谁都精明,自然不会吃亏的。况且,这缙云迟总是旁敲侧击的套她话,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好。
如今回想,缙云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今后之事埋下种子。
就像那日躲在月咏城的林子里,她让缙云迟止步时,他就猜出些端倪来了,所以在江畔说出那句"此别再不复相逢",方便日后确认她会御风窃言。
缙云迟接着说道,“此事不急,细水长流方能汇成一江。”忽然他话锋一转,“你今日去云阊城,是想去找贺凛政?
拂菱见他不再提方才那事,定下定心,她点了点头,回道,“郑子容始终是个麻烦,哥哥不在,二哥一样会帮我。”
“贺凛政三日前便赶往极北之地去了,所以才让我看紧你。”顿了顿,缙云迟补充道,“他走前说,让你今日夜半去叙辰楼找他。”
“二哥为何去极北之地?”
“这便要你自己去问了。”
拂菱想了想,还是打消了念头,其实她挺怕她二哥的,二哥凛然若神,对她又特别严厉,总让她看一些言辞枯燥的古卷,郑子容毁掉的那本就是二哥给她的。
她拾起一旁的霜华冷面道,“补了补表面,不近看的话,是看不出的。”
缙云迟蹙了蹙眉,“要修就修完整。”
“那还是拜托舅母吧……”拂菱无奈道。
缙云迟沉默片刻,倏然轻蔑笑道,“看来你行事不仅拖沓,还喜欢半途而废。”
拂菱见状,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改口道,“那我试试,但今夜肯定是补不完的,日后,我该去哪还你?”
“你等我就够了,我自会去找你。”
这时拂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看了眼窗牖外的天色,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打算去院里的灶台上煮碗面果腹。
走前她朝缙云迟问了句吃不吃面,缙云迟毅然摇了摇头。
拂菱见状便不管他,径直去弄吃的了。
刚踏进院里,拂菱就听见隔壁的王婶儿摇着蒲扇,朝她搭话,“拂菱啊,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呐?”
拂菱看见王婶儿,便笑道,“今日有事耽搁了。”
王婶儿扫了眼拂菱身后的屋里,疑道,“拂菱,我方才听见你这有男声。你别怪王婶儿瞎操心啊,可这女娃娃的名节很重要,你不能随便把人往自己家里带啊。”
拂菱知道王婶儿虽然好管闲事,但也是关心她。
她刚想开口说那是我远房亲戚,缙云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他抢过话头,朝王婶儿说道,“你多虑了。”
拂菱侧头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这双静若寒潭的眸子里暗藏着阴寒罔极,不容逾越的威严,任谁也不敢与他对视。
王婶儿明显愣了一下,停下摇扇的动作,勉强朝拂菱笑道,“拂菱,你这朋友可真……”
拂菱登时回过神来,急忙打断她的话,改了话头,“王婶儿!明日还得请你帮我看着摊,银子仍旧归你一半,我这几日有事要回趟家。”
王婶儿应了声好,不敢再多说什么,径自回屋了。
拂菱吓出一身冷汗,不敢想象方才要是王婶儿说出一个缙云迟听不顺耳的词,会发生什么,毕竟他那么心高气傲。
可缙云迟并未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她,拂菱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这时,锅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拂菱登时揭开锅子,捞出面,撒上提前准备好的葱花蒜末,端面进了屋,埋头吃了起来。
拂菱倏然听见一种离这特别近的奇怪的声音,像是动物沉重的鼻息声,她嘴里含着一口面,抬眼看了看门口。
这一看,吓得她差点把面喷出来。
缙云迟身后,竟然蹲着那晚在月咏城看见的五尾灵豹,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把这五尾豹变出来的,但她不用脑子想也能明白他是要放这豹子去吃了王婶儿。
拂菱急忙把面咽了下去,小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豹子饿了。”缙云迟认真道。
拂菱心想完了,她没想到缙云迟如此鄙吝,竟然为了这种小事,放豹子出来吃人。
她彻底慌了,语无伦次起来,“王婶儿她只是关心我!她不是要骂你啊!我要不是受她照顾,我早就饿死了……你这豹子好歹也是灵兽!千万不能吃人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缙云迟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片刻粲然笑了起来,“我何时说过它要吃人了?”
“……”
拂菱久久不能冷静下来,只听缙云迟淡然道,“你再煮碗面给它。”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要放葱蒜,汤多点。”
拂菱自嘲想多了,一言不发地起身去煮面了。
她端着面走回屋里时,缙云迟在她那小得可怜的几案上,提笔写着什么。
那只黑豹看见她手里这碗热气腾腾的面,便迎了上来。
拂菱把面搁在了桌上,黑豹用舌尖试了试温,急急吃了起来。
让拂菱感到意外的是,这豹子吃相竟比她还文雅许多,然而奇怪的是,这豹子喜欢把面条从碗里刁出来放到桌上再吃。
这是什么怪毛病……
拂菱正打算收拾一下桌子,看见这碗里还有一半碗面没吃完,猜这面定是不和豹子胃口,不过遇到缙云迟这种主人,哪有它选择的余地,定是给什么吃什么。
缙云迟在纸上运笔的手未停,嘴里奚落起她,“你比我的豹子还能吃。”
拂菱不想同他逞口舌之快,只好奇他在写什么,凑近一看,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字。
“你这写的是虞川族的秘文吗?”拂菱猜道。
缙云迟诧异道,“你看不懂?”
“我,才疏学浅……”
缙云迟反常地闭口不言,无视她继续运笔。
拂菱自觉无趣,便卧在院里的东坡椅上休憩,半晌过去,她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卡在树杈上,眼见这身旁朵朵繁华的丹梅,不用想就知道她身处叙辰楼前的丹梅林中。
可她如何从这树上下去啊……
这固然又是缙云迟做的“好事”,她接连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她。
倏然,她怀里揣着的蚌中月亮了亮,传来缙云迟的声音,“看你睡得沉,才出此下策。”话落,一阵风儿将她托了起来。
以风载人?这只有舅父和她两个哥哥能做到,旁人只能载个小物件……
这缙云迟为何会……
拂菱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摔在了地上。
“快去……”缙云迟催道。
这声话落,她隔着衣裳,看见蚌中月暗了下去。
拂菱顾不得多想,往叙辰楼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