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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故城已不堪回首 ...

  •   自月咏城那场变故之后,虞川族伤亡惨重,李逸良和缙云瑶密谋不成,反倒损失许多手下的亲信。
      事后,虞川族鸿帝——缙云延亲自驾临云阊城,同贺铭、贺凛政等数个氏族首领商榷此事。
      最终,伏风族同虞川族之间缔结了盟约,承诺日后互不再进犯,鸿帝又献上粮草千单,画舫十艘,美姬二十人。
      拂菱从哥哥那听来这个结果,心底便长吁一口气。
      总之,没有战争,一切都好,哥哥也不必身陷杀伐之中。

      时隔数日,月咏城之变在她心里淡去。她和平日里一样,时而在屋里照着二哥给的方子炮炙,时而学着舅母刻面具打发时间。
      一日,月朗风清,贺拂菱闲来无事,提着灯笼在殿前晃悠,心底倏然生出一个想法。
      她拾阶而下,直奔向阶旁的月华池。
      从小,拂菱就对月华池抱有好奇心,这冰天雪地之中,独有这阆风苑内殿前的池子里养着鱼儿,别处只有冰凌。
      月华池上月华倾泻,青荷影下鲤尾浮沉。
      她望着池水发起呆,想起自己年幼时,这六尾锦鲤就住在月华池里了,岁数比她还大。她尤其喜欢那条藕色底子,身上带有浓重墨斑的锦鲤,其名为白写。
      半晌,拂菱见四下无人,就脱下鞋,拢起裙裾,踩进池子里去。
      池水向她传递的温暖顺着经络攀上她身体每一寸角落,仿佛暖到了心尖上。
      拂菱犹豫着朝鲤群走近,可她刚要迈步,那些鲤就朝四处游散了,偶有几尾胆子大的锦鲤来啄一啄她的脚踝。
      正当拂菱玩得尽兴,她倏然听见远处传来哥哥含糊的说话声,其中还有两人的脚步声。
      拂菱急忙离开池子,顾不得脚还湿着,就踩进鞋里,她整了整裙裾,伸长脖子朝外头望去,看见二哥背着醉眼朦胧的哥哥走了过来,后头竟然还跟着一个缙云迟。
      这个时辰,为何会在这里遇到这三个人?拂菱心底满是疑问,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朝贺凛政施了一礼,抬眼见她哥喝成烂醉如泥的模样,便担忧起来,轻声问道,“二哥,我哥他为何喝成这样?”
      缙云迟见贺拂菱自始至终也没看自己一眼,目光始终锁在她哥身上,心里有些不自在,冷冷笑了笑道,“你哥他非要和二师兄拼酒,喝了两坛子,反倒把自己醉倒了。”
      贺凛政皱眉看了眼搁在自己肩窝上熟睡的脸庞,没说话。贺士荀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在他背上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身子,想要下地。
      拂菱了然叹息,实在无意搭理缙云迟。她至今仍记得,那日她沉在江水里,缙云迟在思慕江畔说出了那句冷到她心里的话——此别再不复相逢。
      她朝贺凛政轻声道,“二哥,一会我弄碗醒酒汤送去。”
      贺凛政闻言颔首,径直走向秀竹宫去。
      秀竹宫地处云阊城东位,西邻叙辰楼,北邻碧华宫,住着哥哥和舅父的庶子——贺子凌。
      阆风苑地处云阊城西位,只有她和舅母二人,舅父早些年就搬去和贺子凌的生母夏妤住在碧华宫了。
      从前二哥也住在秀竹宫,成为祁帝之后,他一人住在云阊城中心的叙辰楼上。
      拂菱觉着二哥搬去叙辰楼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叙辰楼顶的四台远镜能勘测四方,将城内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一时之间,这里只剩下她和缙云迟,她方打算转身离去,缙云迟就攫住她的胳膊,半命令式地道,“贺拂菱,你不许躲我。”
      拂菱头也不回,讪笑道,“此别再不复相逢……”
      缙云迟神色一滞,“你听到了?”
      见贺拂菱一言不发,僵在这里一动不动,缙云迟松了手,又问道,“你会御风窃言?”
      拂菱闻言色变,内心像上了热锅上的蚂蚁,她刚想开口隐瞒过去,可缙云迟没有给她一点解释的机会。
      他似是得到满意的答案,朝她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拂菱一愣,现在她明白为何他们不直接去往秀竹宫,特地绕到阆风苑的缘由了,且不说二哥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但就缙云迟这个游刃有余的样子,怕是早已知晓了。她心里骂道:你就臭屁吧你,早晚遭报应。
      拂菱头也不回地跑回殿里,方才脚上沾了水,现在脚趾都冻僵了,她实在不想与他僵持下去。

      那夜之后,拂菱总觉心里不踏实,果然,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贺凛政密诏,这诏书绕了几个弯,归其根,就是让她记下舅父说的每一句话。
      她没想到缙云迟会把这事儿告诉二哥,本来全伏风族,也就只有她哥知道。现在二哥此举分明是让她插手政事,要被她哥知道了,肯定去找二哥生事,可二哥毕竟是祁帝,她总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如此,她只有瞒着她哥,悄悄地遵旨。
      她知道伏风族的大局仍是由舅父掌控的,二哥此举,无疑是要与舅父为敌。
      只是她不明白,这至亲之间,谁掌权,谁称帝,有所谓吗?横竖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明面上讲清楚。
      其实这事也不难,她只需将每日记的文书放在案上,自有影卫会取走。
      舅父时常外出,许多时候都不在这云阊城里,出了这云阊城,这个本事就力不从心了。
      可今日拂菱却听到了一段哥哥与舅父的对话。

      云阊城内,波云诡谲,灼灼丹梅为这座城池平添了一丝生机,贺士荀站在叙辰楼顶的瞭望台上凭栏远望。
      他深知这是他最后一次赏这丹梅了,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红梅落白,委实凄美,为何自己从前不会惋惜见不着呢?
      忽然,身后一个沧桑又浑厚的中年男声,打碎了他的思绪。
      这样让他头疼的声音,除了他的舅父贺铭还有谁。
      “虞川族此次反叛,实属我意料之中。归其根源,龙胥族才是始作俑者。士荀你若亲自掠阵,定能重创龙胥族,那我族百年之内,必不会再受其进犯。”

      贺士荀深觉虞川族就像一只隐忍的猛兽。而贺铭手下留情的原由,不过是因为他的爱妾——夏妤是虞川族氏族首领的女儿。
      他低声跪地道,“末将领命。”
      除这四个字之外,贺士荀无话可说,他觑了眼贺铭身后那些个氏族首领以及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贺凛政,心叹这老狐狸算盘打得比贺凛政还准。故意召来几位地位颇高的氏族首领一同商榷此事,若他违抗,日后定然无法在伏风族立足。
      等人都散了,叙辰楼里只余下贺氏父子二人以及贺士荀。
      贺士荀缓缓走近贺铭身侧,低声道,“舅父,此次出征,能否让我带上拂菱?”
      贺铭闻言笑了笑,“士荀,这沙场之上,岂容你儿戏。拂菱再不济,也是我族王姬,自然是该留在这的。”
      贺士荀心中骤然腾起一股隐忍许久的杀意,他早知妹妹是贺铭牵制自己的利器,却还是不死心。他恳求道,“舅父,我娘走之前要我照看好妹妹,拂菱若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拂菱是你妹妹,亦是我外甥女,更是我伏风族的王姬,她留在这里锦衣玉食的,你有何不放心?”贺铭问道。
      贺士荀见贺铭半点没有松口的意思,亦不想再同他说下去。他将心中的怒气转到掌心,紧紧捏成拳,“那就请舅父替我照看好妹妹。”
      “这是自然的。”
      贺士荀明白,贺凛政虽为伏风族祁帝,可这主权,仍在这白了尾巴尖儿的老狐狸手上。与他为敌,实为同整个伏风族为敌,而伏风族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敌人。

      拂菱听得忘了下笔,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仅仅是他们的一个猜想,哥哥便要作为伏风族名将,远征龙胥族。
      这几日,舅父时常会同几个她辨别不了身份的男声下达命令,让他们监视哥哥的一举一动。
      此事深入细想,拂菱便觉将哥哥发配去龙胥族之事,是舅父一心策划的。
      拂菱自知对此无能为力,而且她断定哥哥早就知道舅父想排除异己,只是哥哥在隐忍。

      那日风寒料峭,阳光却异常刺眼。拂菱站在城门上,迎着寒风,目送哥哥出征。
      贺士荀身上血红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远远朝妹妹挥了挥手,然后勒紧手里缰绳,驱马走向阵前,和大军一起渐行渐远。

      自哥哥出兵讨伐龙胥族不久之后,拂菱更觉云阊城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实在不想再听贺铭背地里的那些阴谋了,就拿之前那场变故来看,舅父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了。
      那场蓄谋已久的“筵席”,其实舅父早已知晓,但他却顺水推舟,想借虞川族人之手除掉哥哥和二哥。而这一切居然是为了他和姬妾生的儿子——贺子凌。说来,那妾还是虞川族氏族首领之女。
      拂菱因此,对整个云阊城,都有了新的认识。
      想到这,她有些担心缙云迟,这父子之间在权位面前尚且如此,那姐弟之间的猜忌只会更深。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凡事都只听她哥的。

      在拂菱及笄之年,她向二哥请辞离开云阊城,贺凛政思索片刻便准了,但他又说,不可一日无学,所以替她找了城外的一所私塾学习。
      拂菱收拾了些常用的器物,别了舅母和杏坛的先生,不日便启程了。
      到了城郊,拂菱一路探出马车张望着,路边花叶扶疏,虫鸟喈喈。
      她心中埋藏多年的疑惑终于在此解开了,整个伏风族并不都是被冰雪笼罩的,唯独云阊城是冰雪封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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