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思》林影落

12、没带错

　　其实霜霄说那句话是有些奇怪的，虽然他们大败西桐军队，但并没有把他们彻底赶出南荣，若要打仗，还是有的可打的，他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过阵子便要回皇都了呢？

　　不过正如霜霄所料，没多久他就接到红荣的旨意让他回去，剩余收尾的战事，自有南州城的镇西大将军冯全料理。

　　霜霄走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除去跟随的流民百姓，他来的时候只有三十人，走的时候也就三十人，里面包括云瑶和小启。带着小启是因为云瑶不会舍得他，也是因为小启现在跟着千云卫的人在学武艺。

　　纵使如此，这出城还是搞得轰轰烈烈，中前所的百姓知道他们的三殿下要走了，纷纷自发前来送行，一时间万人夹道，争相送别，短短数十米的距离云瑶他们竟走了半日才出去。

　　云瑶对此有些不齿，霜霄明明知道自己在中前所百姓心中的地位，偏偏还让他们知道自己今日出城的消息，不是故意让他们来送行的不是？

　　对此，霜霄一脸无辜，直言道我怎知自己如此受欢迎？云瑶不屑，霜霄又一脸戏谑的道：“若我不带你走，你是否也会这样舍不得我？”

　　“我只会庆幸，终于没人要再把我当礼物送给西桐了。”云瑶说完，搁下马车窗帘，不想再与他说话。

　　谁知霜霄却不放过她，依然走在马车旁边，失声笑道：“原来你对我如此冷淡，是因为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云瑶的确是对这句话耿耿于怀，但却不是因为霜霄要把她送给西桐，而是因为她当初的确对此信以为真，还仔细研究过对策。此时被霜霄点破，立马红了双颊，好在马车的窗帘已放，霜霄也看不到里面情形，只消不理他便罢了。

　　不过两三个时辰，一行人走到南州，这是回皇都红荣的必经之路，但霜霄到这里，是因为镇西大将军冯全，于情于理，回去之前，他都该见一见他。

　　冯全身在军营，派人相邀霜霄过来一聚，霜霄进了南州城还没下马就带着人过去了，这带着的人里面，包括云瑶。

　　此时云瑶已经不在马车，她路上无聊，经不起霜霄用话来挑，便从马车出来，和霜霄一起骑在了马上。

　　这只是一重原因，还有一重原因，是云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风驰时心里腾过得一阵异样感觉，似乎有什么关键被她遗忘了，所以有机会再试试，她的确不会拒绝。

　　可惜，那种感觉再也没出现，而风驰除了全盘接受云瑶以外，也不像苏苏那样知晓云瑶心思。

　　等到了南州，云瑶还没从马上下来，就被霜霄径直带去了军营。

　　霜霄云瑶和几名千云卫刚入营地，就有士兵拦路，说是冯将军账下军规，营帐范围不许骑马，需要步行入内。

　　霜霄看着这个拦路的士兵，双眉微挑，嘴角微勾，半响，正当云瑶以为他要发作的时候，却听见他开口道：“既然是冯大将军的规矩，那霜霄自该遵守。”

　　语毕，他便下得马来，随后跟着他的几名千云卫也一声不响的下了战马，将坐骑交给了前来牵马的士兵。因为霜霄的战马风驰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的，所以其中一名千云卫很自然的走到风驰面前，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把马牵走了。

　　然后，他们剩下的人才一起向冯全所在的主帐前进。

　　等走到主帐前面不远，才见冯全从里面出来，笑着拱手道：“三殿下大驾光临，恕冯全公务在身没有及时相迎，告罪告罪！”

　　连云瑶都知道，他派人相邀，哪还有什么公务缠身不能及时相迎的道理，分明是给霜霄一个下马威看，但霜霄却似混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冯大将军多礼，西桐军队刚刚撤回乌关，还不知道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全劳冯大将军节制了。”

　　“三殿下体恤便好。”冯全一边拱手一边哈哈笑道，他作了一个请字，道：“三殿下移步账内，刚刚冯某已备上好酒好菜，就等三殿下赏脸了！”

　　只是话语刚落，他看到云瑶，忽然面露难色道：“这姑娘是殿下何人，冯某军下有规，账内不许女人踏入，还请三殿下……”

　　云瑶听出来，冯全不是在找她的麻烦，而是在找霜霄的麻烦。

　　“冯大将军难道不知，霜霄别的不说，唯独离不开女人，所以才在外留了这风流名声。冯将军要我下马可以，但是这女人，本殿下一定要带在身边。”霜霄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浅浅的笑着，但是这话他说出来，就有了拒不退让的气势。

　　气氛一时有些僵掉，只见冯全干笑一声道：“三殿下，不是本将军不予通融，这军令如山，若是因殿下坏了规矩，这日后我冯全还以什么来立军，还以什么来治军！”

　　冯全越说越激动，本来有些浑浊的双眼冒出了精光，谈吐之间，轻易显现出了那个号令三军，死守南州城两月有余，让西桐二十万大军寸步难进的镇西大将军气势！

　　但是霜霄也没有在这样的气势面前落了下风，他的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眼色确凉得很，只听他道：“若本殿一定要带她进去呢？”

　　“若三殿下一定要带她进去，那么就向冯某证明她不是一般女人，也和这军中大好男儿一样，可以为沙场征战贡献自己的力量！”冯全道，语气强硬，丝毫不让。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霜霄的眉毛轻轻一挑，面上的笑意似乎又回来了，举手投足之间，又露出了他在酒馆青楼的风流皇子态势。

　　“怎么赌？”冯全道。军人嗜赌，军中生活枯燥，军营里时常喜欢玩些大赌小赌，冯大将军也不例外。

　　“我有一匹纯血好马，身上流着南荣传说中绝地马的血统，平日里桀骜不驯，非普通人可以接近，我当初也是花了好长时间与它磨合。这件事情，想必冯大将军在红荣的时候也有所闻。”霜霄道。

　　“你是骑那匹马过来的？”冯全有些欣喜。适才为了给这位年轻的皇子一个下马威，故意没有出来相迎，所以也没看到霜霄骑着什么马过来的。

　　这片大陆对于马这种生物多有推崇，像冯全这种军人就更是了。

　　“自然。”霜霄笑道，看冯全点了点头，又道：“我说的打赌，就是赌她——“霜霄看向云瑶，正好对上后者警惕而探究的目光，嘴角不由得又多扬起了一分：”赌她能够驾驭我的战马，而你们甚至不能接近……”

　　“哈哈！三殿下这话可能说得有些满了，我承认，若这位少女能够驾驭殿下的纯血马，已经比我军营里大多数男人强了，不过要说我们连接近也不能……”冯全嘿的一笑，道：“恐怕殿下不知道，我军营里，还有一名马师。”

　　这片大陆对马多有推崇，那么与马相关的人才便也相应的水涨船高，驯马，相马，养马，甚至连做马生意的人地位也比普通商人高出不少，是由朝廷直接指派，称之为官马使的，是有品级职衔的官位。而拥有驯马，相马，养马才能的人更是各国搜罗的人才，世人统称为马师。

　　真正的马师，可不是凡俗里那些懂点马学问的人可比的，就说朝廷直接指派的官马使也懂得一些驯马，相马，养马的学问，但他们就不是马师。而只要是朝廷承认的马师，每月都可领五两俸钱，十二石禄米，另外还有职田三百亩，即使不做事，都相当于八品官员每月的俸禄了。

　　“哦？”霜霄挑眉，似乎没料到，又似乎……并不在意。

　　“而且很巧的是，我这位马师，专长就是驯马。”冯全道。

　　驯马，相马，养马，这三项才能越到后面就越是互相交叉，不过就个人来说，总归还是有所专长的。

　　“我这就让他来拜见一下三殿下！”冯全见霜霄不再说话，直接说道。

　　不多时便上来一人，长得瘦骨伶仃，人也畏畏缩缩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这片大陆备受尊敬的马师，只见他到了后就给冯全行了礼，然后又拜见了霜霄，接着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边角，头一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下面的人也把霜霄的马给牵了过来，谁知道这本来一动不动的人听到霜霄的马儿走来，一下子就抬起了头，刚才木讷的眼神里立刻迸发出光彩。

　　“这，这，这就是有绝地马血统的纯血马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手举起来，似乎是要去膜拜这匹马的态势。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风驰，在场的人也越来越紧张。要知道，霜霄的赌约是说他们连接近也不能，那么不管云瑶能不能驾驭这匹战马，只要这个人能够接近风驰，那么冯全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有云瑶似乎并不关注场上的局面，倒是从风驰被牵出来后就满心欢喜的看着它，心里想着总算可以自己骑一次马儿了。

　　那位马师距离风驰越来越近，还剩五步，四步，三步，风驰轻轻的哧了一下，并没有明显的动静。
　　还剩两步。

　　那位马师却突然驻足了，他看着安静的等在原地的马儿，半响，忽然朝冯全躬身道：“冯将军，这是我能接近这匹马最近的距离了。”

　　“这，这才一小会，你都还没有试试。”冯全皱眉道。他知道这位马师的能耐，所以他不能再接近的话他其实已经信了，但面上还是想挣扎一番。

　　“不用试我也知道。这匹纯血马含有的绝地马血统恐怕还不是一点半点，是它在选人，不是我可努力的了。”马师一边回话一边退回到原位，等他一旦没有和马相对了，这个人又变成了最先那种畏畏缩缩头也不敢抬的样子了。

　　冯全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笑着向霜霄拱手道：“接下来就看三殿下这位姑娘的了！”他没有看云瑶，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做到连马师都做不到的事情。

　　其实要细究起来，云瑶是霜霄带来的人，很可能与风驰相处颇久，时间上占了优势，但冯全之前有信心，也不削于计较这些小事，加上霜霄也只要他的人能接近风驰……可惜，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云瑶并没有这个本事了。

　　“啊！该我了吗，我可以骑风驰出去兜一圈吗？”云瑶看向霜霄，一双眸子闪亮得很。

　　“嗯。”霜霄笑道：“别兜太远，还等着你吃饭。”

　　“放心放心！”云瑶忙不迭以的点点头，跳着跑到了风驰身边，然后扒着风驰的脖子，又开始上演她难看的上马姿势了。

　　到这里，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匹有名的战马已经完全接受了云瑶，就等着载她出去兜风了。
　　“这小姑娘也是马师？”到云瑶轻敲马肚跑了出去，冯全才一脸称奇的问霜霄道。

　　“她？算是吧。”霜霄的目光还在云瑶离开的方向，双唇微微勾着，似乎心情很好。

　　“是老夫有些眼拙了，三殿下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哈哈！”到了此时，冯全倒不矫情，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眼拙，让云瑶回来后就进营帐和他们一起吃饭。

　　“请冯大将军稍等。”冯全正迈步要在前面引个路，却被霜霄叫住。

　　“我有三位朋友，也等着为我接风洗尘。这三位朋友冯大将军应该都认识，是章氏粮号的章显，江氏铁号的江录，惟谷布坊的韦礼，我想冯大将军应该不介意，邀请他们来一起吃饭吧？”霜霄道。

　　直到这个时候，冯全的脸色才真的有些变了变，之前就算是赌输了，他也能表现出一派大度模样，因为马师虽然尊贵，却动摇不了他这个大将军的根本，在他面前，霜霄还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风流皇子，但是在听到了这三个名字之后，他才终于正色起来。

　　章氏粮号的章显，江氏铁号的江录，惟谷布坊的韦礼，都是南州城的商家大户，掌管着南州城的粮食，铁器，织布行当，若他们想要给他使绊子，这仗可就真是难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