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凰于桓》斯心若兰

3、但问君

　　左冲彷徨地走在富丽的长安城街上，耳边响起商贩的叫卖和行人的笑语，而他的心里，却只是苍茫一片。
　　那日客栈的仗义出手，却让他为自己埋下了一个不小的祸根，那邱姓公子的腿算是废了，这原本也不关他的事，毕竟伤邱公子的也不是他。不只他后来遭到了邱家的多方为难，据说那日那个李公子，伤还没好，就被活活打死了，而且他的家人也遭到了连累，被逼离了长安。那唤作芙蕖的女子被卖去官宦人家当了婢女。而自己，在回客栈自己房间之前，就被好心的小二事先告知了邱家的打手正在等他，连夜便逃了出来，现在，只有身上可怜的几个铜板。
　　他找了有些交情的另一个在长安谋生的朋友打听消息，那邱家果然在孝廉的应选上动了手脚，将他的名字生生剔除了。
　　他现在不只没有钱，行李也不能拿回来，而且还失去了前程，心里又恨又悔。
　　那朋友也算有点义气，辗转又帮他打听到了掌管孝廉事务的是太傅顾连，而在他进行最后一步选拔再将之上报给皇帝的，是车前车公车。
　　车公车据说与太仆王宛的儿子王建之交情甚笃，更重要的是，王建之背后的势力是皇后兄弟穆大司马，而王建之的父亲太仆王允也是皇后的姐夫，因此他此刻唯有搭上王建之这条线。
　　可是，王建之为何要帮助自己呢？
　　他的朋友找来一个颇知京城关系的人，那人听他说了当日的情形，极怀疑那日伤了那邱公子腿的女子的主人的身份。
　　“能如此仇恨邱家，也就是吴家的人，又敢无所顾忌地废掉邱公子腿的人，怕这天下只有一人。”
　　他跟朋友都颇为疑惑，那人故作神秘，朋友忙掏出几个铜板放在那人茶杯边。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八字小胡，笑了笑，方靠近二人，放低声音道：“有传言是金凰公主！”
　　左冲不禁惊奇，但想起那日那碧衣女子妆扮神采，便知她主人自是贵不可言，但若说是金凰公主，这却有些——毕竟金凰公主乃当今陛下爱女，不及及笄之年便在姑母尚在世时被破格封为长公主，皇帝对她更是恩宠无上，他岂能如此之巧，无心想帮个人，就能直接掺入如今早已被放在明面上的夺嫡之争？
　　不过种种迹象似乎又间接指向这位公主。
　　“你这不……这怎么可能？公主不好好待在皇宫里，跑到一个二流客栈干吗？”他的朋友也问出了他的疑问。
　　“这算什么？”那人继续压低声音，故作高深莫测道，“公主向来得天子宠爱，想做什么，有谁能管？”
　　说到这里，他突然微微一皱眉，他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见并无异常，方道，“行了，便不多说了，但有一件事情，也是在廷尉府当差的一个兄弟告诉我的！”
　　二人都伸长了脖子，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许是二者神色过于郑重，这人有几分不自然，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据说昨日吴将军还找陛下，说起这事呢！”
　　左冲根本想不到这些事情牵扯得如此大，但很是好奇吴广利侄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对方又是贵不可言的金凰公主，吴广利会如何。
　　“你倒是快点儿呀，别再卖关子了！”左冲朋友显然已经没有了耐心。
　　那人看了看手边的杯子，左冲忙叫小二再上一壶好酒，心里不禁又是一痛，他从家乡带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多。
　　那人这方满意，继续道：“不过陛下只让廷尉去审，并无他话。”
　　“那如果……”他朋友有些急了，那人赶忙以折扇制止他。
　　“廷尉大人不疯了？他早已派人查明，公主又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他难道真要抓公主不成？”
　　“想着廷尉定是捏了一把汗，只能言明陛下，对方身份无从查明，只能作罢。”
　　“那吴广利能善罢甘休？”左冲不禁问。
　　“当然不能，听说连吴夫人都跑去闹了呢！”说起吴夫人，三人都不由得有几分动容，传说那吴夫人美艳不可方物，而且跳得一手好舞，自从被长兄说是倾城倾国，被皇帝召入后宫后，便专宠后宫数年，前年又生下儿子慕容博，皇帝也是因此重用吴广利的。
　　“那想必公主要遭殃了！”左冲朋友不由叹道。左冲也微微皱眉。
　　“不见得！”那人忙摇摇头表示否定，“皇帝却只是赏了吴夫人好些东西，此事便揭过不提了！”
　　“不提了？”二人听罢诧异。
　　“当然，难不成真要去惩治金凰公主，那可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任性些也是自然。”他说得理所应当，二人却知那邱公子的腿是真废了，而那李公子，也被邱家逼死了。
　　看左冲紧皱眉头，“啪”一声以手中折扇重扣一声桌子，吓了二人一跳。
　　左冲朋友待要发作，却听那人道：“所以，你去找公主的表兄王公子帮忙说不定有些用！”
　　“他却为何要帮我？而且以他一个大公子哥儿，凭什么见我？”左冲忧心忡忡，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莫急！”小二拿来酒斟上，那人饮了一口，顿时眉目舒展，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王公子虽然与邱公子是敌对立场，倒也真没理由帮你。但是我听说……”这人说着，看了看左冲朋友，左冲朋友忙嘿嘿赔上笑。
　　只听那人继续道：“听说你颇有些才华，而王公子的父亲近年来又喜欢养些学士在府里，你可以试着找王公子帮忙！”
　　左冲听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朋友也直接说出了疑虑来：“你说得简单，那王公子什么人，也是我们能见的？”
　　“啪”那人一听，又将扇了几扇的折扇猛地一收，道：“见他还是有办法的！”
　　二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纷纷凑近那人。
　　那人洋洋得意地眯着眼睛，抚了抚自己稀疏的胡子，须臾，又看了眼桌子上方才左冲朋友给的钱。左冲方一咬牙，拿出所余的几乎所有，其实也不过是几个铜板。
　　那人那人看了一眼，颇有些失望，好在他也没再纠缠，靠近左冲：“那王公子近来喜欢上了一个美人，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二人一听，兴趣顿时减了几分，那人有些生气：“你们那……什么表情？你们先猜猜，那美人是谁？”
　　二人想了想，对京城的上层社会实在知之甚少，纷纷摇了摇头。
　　那人卖弄似的道：“是蝶飞！”
　　“蝶飞？”二人惊讶，左冲朋友的声音顿时大了几倍，旁边有人看了过来。
　　“啪！”那人立马用扇柄狠狠敲了记他的手。
　　“啊！”他疼得直叫，叫完才注意到自己太过引人注目，忙低下头去。
　　那人又放低了声音，用只有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们知道京城的四绝吗？”
　　“知道！”左冲朋友立马兴奋，“鲜味楼的美酒，倾世才女顾语卿，天下第一琴青玉姑娘，还有就是，就是……”
　　“太尉府的第一轻舞蝶飞姑娘！”那人补充道。
　　“据说那蝶飞姑娘不仅舞艺超群，而且文采奇佳，想必除了顾语卿，她可算是才女第二了。”
　　“传说她舞姿曼妙，身轻如燕，能在人掌上翩翩起舞，步步生莲，更重要的是，那蝶飞同时还是天下第一美女！”
　　二人听了，不禁称奇，左冲朋友更是一脸艳羡：“我只盼此生能够见那蝶飞姑娘一舞。”
　　“哼，想得美！”那人很是鄙夷。
　　“那这跟我见王公子有什么关系？”左冲急道。
　　“你对付女人如何如何？”那人问。
　　左冲瞬间脸红，默默低下头去。
　　“啧啧，”那人惋惜地摇了摇头，“也罢，那王公子每个望日午时会去司空府，司空大人会让蝶飞一舞，王公子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你只要在路上……”说着，向左冲挤了挤眼睛，“到时候就看你的运气了！”
　　左冲闻得，心头终是升起了一抹小小的希望，如果自己努力争取，或许会有所成也不一定，那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紧了紧，心里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要见那王公子果然不容易，左冲和朋友托了不少关系找到了王府的下人中管事的，又颇塞了些钱给王公子身边的仆从，左冲连祖母传给自己的金锁都当掉了，那仆从才吩咐他如此这般。
　　这不，他此刻便停在那王公子每个望日午时必经过的地方，因为每个月的这个日子，王建之才有机会一睹美人芳华，虽然也不过是远远望着。但他毕竟沉迷蝶飞姑娘的美貌，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远远地，左冲一身蓝衣站在小巷的路中央，王建之的轿子果然徐徐逼近。
　　领轿的家奴看见左冲，心中大恼，不由得“啐”了一声：“哎，前面的，挡在路中央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