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凰于桓》斯心若兰

10、惊鸿现

　　琼蕊很是兴奋，在碧落面前不停地夸赞：“姐姐倒真是有几分唬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是公主呢！”
　　碧落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责备，琼蕊忙闭嘴，想起上次事情没有办好，公主盯着她看了半晌，她几乎都以为她要被处死了，后来还是碧落求情，公主才放过了她，只罚了自己半年的俸禄，而阿离就很惨了，因为没留下活口，甚至没有抓到灭口的人，被公主罚去辛者库待两个月，琼蕊到现在，心里还一阵唏嘘。
　　琼蕊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此刻在栖凰宫外，他人不敢在附近逗留，便低声继续道：“可是，公主为何要叫你去呀？”
　　碧落示意后面几人停住脚步，自己和琼蕊继续前行，一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想来这人毕竟不是那霁月公子，不值得公主专门跑一趟吧！”
　　“哦！”琼蕊点头，虽然还有疑问，但是毕竟也只能做此解了，他们主子的性子，她大多时确实如碧落说的，猜不出来。
　　进得装饰精致却简单的栖凰宫，远远高堂上，已经有一白色宫装的女子等着了。那女子就坐在高堂的贵妃椅上，以手支颐，如瀑的长发倾泻在她白色衣衫上，恍若神妃仙子。她装束极简，只一袭素色宫装，身上除了腰上一个玉色同心结外别无装饰。就连发上，也只用一枚再简单不过的白玉钗轻轻束着。只见她面如芙蓉，一张脸正侧对着二人，侧影落落。那美丽的睫毛就好像两把扇子，长而卷，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静却又像暗含着微波。
　　“公主！”碧落轻轻叫了句，见她未动丝毫，便继续道，“他不是霁月公子，但公主的话，我已带到。”
　　那被叫做公主的女子并未作何反应，只是微微垂眸，伸出削葱根般的玉手，从贵妃椅里间拿出一管碧色玉笛，轻轻抚上那玉笛上的碧色流苏。那玉笛是她九岁时卫阳侯李敢攻打高句丽时得的，当时，皇帝将她许配给李敢的儿子李韶凌，李敢便奉上这凤哕笛算是定亲礼。
　　传言这凤哕笛本是远古时期黄帝于大洪荒山下发现的碧玉石铸造的，原本有一箫一笛，箫名龙吟，笛曰凤哕，黄帝自留龙吟，将凤哕送给自己的妻子嫘祖。后来沧海桑田，凤哕不知何故流落至高句丽，而龙吟则有人传言，曾见魏霸王拓跋浑所持，后来拓跋浑为高祖所灭，龙吟便不知所踪。唯今世上，唯这凤哕堪称管中一绝，就连大燕第一才女顾语卿也时常流露出歆慕之意。
　　嘉月微一摇头，适时关住自己记忆的阀门，仿佛过了良久方道：“无忧翁主你可派人伺候好了，别让她出什么差池。”
　　“诺！”碧落微微躬身。
　　琼蕊在一旁却似已没了耐心：“公主想要见那商桓尹，咱就直接去商山不成么？非要这般麻烦……”
　　慕容嘉月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但不怒自威，只一个眼色琼蕊便低下了头，暗叹自己多嘴，近来公主对自己颇有微词，还是不要再招惹她了。于是便不敢再说话，只看着自己绣着兰花图案的绣鞋。
　　须臾，那白色身影缓缓站起，身姿聘婷，体态婀娜，只别人一个简单的动作，到她这里，却优雅非常，像是她生来就是一朵最精致、高贵的海棠花，容不得丝毫怠慢，每一次出场，都必须伴随着所有人郑重的目光。
　　只见她轻移莲步，缓缓走下白色大理石的一层层石阶，到了碧落琼蕊二人身边，二人整个身体都紧张了起来。其实，金凰公主对二婢极为宠爱，也唯有她们才可以如此接近她，只是公主性子淡然，又极为怪异，二人经常拿不准她的心思，是以才如此紧张。
　　嘉月倒是没有为难琼蕊，走到二人近前便转过身去，看着新罗国新进贡的白色屏风，上绣着月下一树梧桐，有凤凰远远似归巢而来。丝绸用的是极为少见的见了光便显露出颜色的流光锦，梧桐倒是罢了，只那凤凰，那时五彩斑斓，很是耀眼精致，据说是新罗国独一无二的皇家第一巧手绣的，针脚细密，望之可见绣工之高超。这样少见的精致东西，其实那祥云殿的吴夫人也看上了的，但皇帝素来宠爱金凰公主，所有最好的东西，内务府总是第一时间送到她这里来，除非她看不上，否则别人毫无可能会得到。皇帝待她如此好，好得不能再好，俨然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只是……
　　嘉月敛了心神，眼睛不知望向了何处，半晌方道：“下个月去商山，依旧如今日这般。”
　　碧落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心中不解，然不解归不解，主子的吩咐，她不敢不听。
　　突然，嘉月揉了揉额头，神色似有不怠，二人慌忙要告退，嘉月点头，算是应允了。
　　只是临出大殿时，方听到那冰冷似冬日里滑手的丝绸般的声音道：“琚儿这会子可午睡了？”
　　琼蕊不敢怠慢，忙答道：“并未，太子殿下正在尚书房读墨子呢！”
　　“墨子？”嘉月听了，沉吟半晌，道：“午后我要去看看他书读得怎样了。”
　　“诺。”二人一同回复，过后见她不再说话，便继续渐行渐退。

　　12
　　却说毕方从大燕皇宫出来，直奔玉门关，已是子时。守城关上的官兵虽仍把守关口，但是已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西风正吼，虽还未至冬季，但玉门关一带俨然已经有几分寒意了。
　　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褐色斗篷，望了望远处的城楼，毕方下得马来，将马拴上一根木桩，便悄悄潜入夜色里。
　　偷偷摸进城楼底下一角，他四下看了看，便施展轻功，跃上城楼，小心躲过守卫，又从另一边找了个地方跳下去，转过身去，玉门关已在后方。看了看前方，唇边漾起一抹微笑：想必那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便尽量躲着城楼兵士的视线，继续往前摸去。
　　走了大约四里地，离玉门关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方往右拐，走向一片稀疏的树林，此时树林已是枯枝一片，再往前走，便是一条已经没有水的干河。他往前走去，果然，前方月下，一个白色身影长身玉立，就那样背对着他伫立在岸边，恍若谪仙下凡。微风徐徐，吹起他的衣袂翩飞，无限的恣意风流。
　　他往前走，地上的枯叶被踩得簌簌有声，那人却像一具雕塑，动也未动一下。
　　毕方突然觉得无趣，长叹一声：“你这人真是无趣，什么时候都这么板正。”
　　那身影仍然未动，毕方有些不高兴了：“你说你这么麻烦是干吗？闲得发慌吗？”对于这个好友这次的这个无礼的要求，毕方一早就觉得很憋屈，很烦闷，很——无聊，奈何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唉，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这样想着，便又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人身边，扭头又看了一眼，那人脸上似乎并无任何表情，虽然他并不看清楚，但是想着那一张常年结冰的脸，他此刻的样子像是印在自己脑海里似的。
　　“他可答应了？”仿佛过了半晌，那冰冷清越的声音才传来，但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仿佛这一切他早已知道必是这答案，只是问问，方可最后揭过。
　　毕方嘿嘿一笑，转过脸来，看了看那张光想想就直觉得哆嗦的冷漠表情：“你猜。”
　　这欠揍的语气和话语，却未能使那人的情绪有半分波动，毕方正期待着那人说句什么，就见那人转过身去，衣袂微扬，竟然迈开步伐欲离去。
　　“哎哎哎，”毕方慌忙赶上挡住了那人去路，“真是半分玩笑也开不得。”说着撇了撇嘴，完了方想起对方看不到，“也不看是谁出马，他能不答应？”
　　见那人终是止住了脚步，他才不悦道：“你说你这人真无趣，在你身边，空气都能结冰了……”
　　“辛苦！”那人惜字如金，仿佛知道毕方接下来的话般，适时地打住他的话头，这样子，毕方原本想讨功劳和卖乖的心思倒是全没了。
　　商桓尹见事情结束，就要立刻走了，毕方赶忙又拦住了他：“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