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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潜伏死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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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发,正是马车与那少年擦身而过的瞬间。
十数名劲装死士从四面八方的潜伏点一跃而起,迅捷的逼近。
华少秦看到那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嘲讽而桀骜的浅笑。
华少秦弃车跃下,迎上一干死士。素姑娘接过缰绳,趁乱欲突出重围。
那少年拔剑。
他的手稳,剑快,招准。
只是手腕轻扬的错觉,剑锋已吻上他人的咽喉。
血液喷薄而出之时,他脚步轻移,暮色让他染血的剑锋色泽柔和许多,那淡淡的粉色已映在下一人的眼中。
剑不饮血,人不嗜血,又何来纷争杀戮,引哀嚎遍野。
华少秦未料到这少年一出现果然吸引了这些守株待兔之人的全部注意,这少年剑法诡谲精妙,虽是借了这少年的光得以顺利脱身,看来也勿需为他担心。于是只是为那少年挡了几下杀着,趁乱跃上马车。
“你们璇玑死士低估了这少年人。”
素姑娘将缰绳交于他手中,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紧随其后却不出手的几人,道:“这只能说他未到需要出动更多人的地位。不过我们还是多担心自己好些。”似乎生死在她看来,不过风吹落树叶般轻飘自然。而为了达到目的,中间的过程不必讲究信义与公平,杀戮是最直截了当的手段。
华少秦驾马疾驰,一路向东。
有时奔得急了,素姑娘的长发偶有几缕会随风轻轻掃过他的面颊。没有轻痒的感觉,柔软而冰冷的触感,如风,如她。
厮杀声出乎意料之外的静默。
偶有剑身轻吟如龙鸣脆响,间或夹杂伤口割破时鲜血奔涌的嘶嘶风声。
而这沉默的落日里,无声无息间葬送了几多人命。
南宫泠一面凝神注意外面的声响,一面想象上一秒还有心跳呼吸的人怎样瞬间就失去了生气。
失去了白日燥热气息的小酒肆在夕阳沉下后分外冷清。天地一片萧索的死寂里,南宫泠唯一能感到温暖之处却是来自身边人的呼吸。
沈千见她突然间回头,窗棂上隐约透出的几丝暮色霞霭倒映在她身后,几根翘起的发丝、耳朵上短短细细的绒毛,都泛着一层淡然稚嫩的光泽。于是笑笑,道:“还有人么?”
南宫泠知他本就无甚内力,眼下又伤重,风吹草动的些微声响他根本就听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就没了动静,可能已经走光了。”
他们身居小酒肆内,进退维谷,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璇玑死士确是恰巧于死地围截某人。四人之中唯华少秦算得上是高手,南宫泠功力匪浅经验不足,素姑娘态度暧昧不可全心交托信赖,沈千半条命已经到了阎王殿——若不待这千钧一发之际就贸然硬闯,谁也不敢保证是否就会被这群死士斩于剑下。
华少秦与素姑娘驾车引开可能会有的尾随者,剩他二人在酒肆里待风平浪静之后看是否又一线生机。
前方未必是一条绝路,偏生又看不到任何希望。
若真有斩尽杀绝之心,南宫泠一人之力不过是徒作牺牲。
绝境逢生,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就是“巧”。
此时同在一条船上的沈千与南宫泠,就静静的等待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这般好运,赶上这趟“凑巧”。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杞人忧天,最差的——
沈千轻轻握住南宫泠的手,他手上的锁链一阵细细的脆响,“莫要担忧,至多我早几日走到那一步。”
南宫泠现下极度紧张,她知道可能会面对的情景却想不到应对之策,已将入冬,她的掌心却泛出汗水,沈千冰凉的掌心与她相贴,让她一片混沌的脑海登时只有一个念头:若终要分开,那此刻与你共同经历这风雨,也是不枉了……
“我先出去看看。”南宫泠觉得差不多了,对沈千说道:“你莫要太快出来。”
沈千道:“若当真仍有人埋伏,看到华少秦已走,必当随去或进来搜查,不会到天色已晚等我们自投罗网。”
南宫泠放心不下,又不知该怎样做才是最好,只好与沈千一前一后慢慢走出酒肆。
夜色阴沉无星无月,稍远些的事物都看不清楚。
十余具尸体将人烟萧瑟的小道上铺陈出惊惧的死亡感,南宫泠不敢大意,将就近的几具尸体细细翻看过谨防有诈,可无法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什么来头。伤口多是一剑毙命,角度虽非惯常的几种剑法亦非太过匪夷所思,取胜之处就是一个“快”字。沈千看着一地的死人,眉目间的倦意更甚。
一抹亮光,快逾流星,须臾一闪,稍纵即逝。
沈千快步走到那处,身上的枷锁叮叮咚咚之声大盛。
南宫泠闻声回头,只见剑光一闪,沈千冲她喝道:“不要过来!”
挟持沈千之人已是强弩之末,先是想掷剑伤人未能得逞,却引剑光将沈千招引过来,一把钳制住他,颤颤巍巍嘶声道:“你们可是燕纷飞的同党?!”
南宫泠慢慢走近,隐约看到沈千素衣的半边衣袖上尽是血迹,那人握剑之手已然不稳,显然是风中之烛,但以沈千病上加伤,未必能比那人多支撑一时半刻。
“燕纷飞此人,我们并不识得。”南宫泠放缓声音,轻柔地道:“不过我看到他往东面去了,酒肆后面有一匹马,你若即刻去追兴许还赶得上。”
深夜雾重,而那人困兽般的粗声喘息让南宫泠不敢轻易靠得太近,犹豫当头,沈千轻声道:“我没事,暂且不要激怒他。”
“你……!”那人濒死昏沉的关头,腾腾杀气不减,剑尖斜刺,眼看便要一剑将沈千对穿个窟窿。
南宫泠顾不得这许多,飞身抢上一剑递出。她举剑之时沈千已尽力扬臂后退,那人见眼前半片素色衣袖携着什么极其眼熟的东西闪过,稍稍迟了须臾,此时南宫泠剑尖刺穿沈千衣袖,堪堪自他手臂擦过,正中那人心窝。
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沈千一把拽过南宫泠,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生怕他回光返照有反扑之举。南宫泠拉住他血湿的衣袖,入坠冰窟的打了一个寒战。
“走吧。”沈千也不回头,兀自迈步。
南宫泠只觉手中的衣袖蓦的被抽走,掌心只余一片湿凉滑腻。
“你的伤……”话音未落,沈千的身影摇晃了一下,猛地倒了下去。南宫泠就势一托,让他不至于栽倒在血泊里。
不幸中的大幸是沈千还没有昏过去,脸色灰败、眼眸温和而倦怠,“真丢人……我以为还能撑住的……”
“不要说话了,”南宫泠为他探脉,方知他被那丧心病狂的死士震伤了心脉,“你伤的很重。”
“不痛。”沈千应了两个字,就枕在南宫泠膝上睡了过去。
夜雾随风飘动,空气里的血腥气似乎全部附着在细密的雾气中,于是凉风中掺杂了触肤入骨的死意,白日里荒凉而平静的酒肆门前霎时间宛如鬼域。
一入江湖深似海。
江湖在哪里?
无处是江湖,无处不是江湖。
剑锋下、刀光中;英雄冲冠一怒,红颜嫣然一笑。
江湖是帮派械斗奇遇神功英雄救美,当然了有些情况下可以上升为正邪乱斗的高度,更有时会是美救英雄。
燕纷飞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不属于里面任何一种。
自己的一身武艺是苦练二十年的成果,而一离开家遇见的第一件事不过是救了一个老头——那个老头既没有漂亮的外孙女也没有绝世秘笈,给燕纷飞带来了杀身之祸后功成身退与世长辞。
燕纷飞现在还有些埋怨自己,怎么晓得那个人看起来很结实居然那么不经打——不过一根筷子嘛,恰巧力度大了一点点,又恰巧打在太阳穴上……
从此他陷入无休止的追杀。
追杀他的从一开始那个人的几个属下朋友,逐步递增。燕纷飞也终于知道,他误杀的是某帮派的第十几堂主,虽然堂主上面还有阁主和使者副教主等等等等,这不妨碍他成为众矢之的。
那个帮派近十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渐有做大一方的趋势;那个帮派是无数正道眼中的邪教,此处正派仅指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某些资历颇老的门派我们心照不宣;那个帮派在四方殿岚落宫等一方龙头看来除非行事太过决绝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那个帮派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璇玑教”。
人尚且不可貌相,教名亦然。
燕纷飞在一条背山而建人烟稀少的官道前发出以上感慨。
天空一碧如洗,一间小酒肆安静的座落于此。
杀机,锋芒毕露是锐,借以虚像蛊惑人心是手段。
很可惜,燕纷飞不是容易麻痹大意的莽撞汉。
前方是一辆从小酒肆后绕出来的马车,然而他看得到看不到的地方,有以死誓志的暗杀者。
他昂起头,迎上无可避免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