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过渡（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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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正是众人好梦之时。
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天灵派院外翻入，不等落地，他整个人便紧紧地贴在了墙上，乍一眼看去，就像一条扁平的影子。那黑影沿着墙快速移动，很快便没入了漆黑的树丛当中。
几缕月光落进面前的小湖里，微风吹过，细波如鳞。
雕花木窗大敞着，温似来临窗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远处的湖面上忽然掀起了一阵小风，他侧过身体，下一秒，一条漆黑的人影穿过窗子，悄无声息地落地。
那人影溜进窗子时，就察觉到温似来在自己身后，忙不迭地转了个身，面容恰好让月光照得一清二楚，正是张可喜。
他其实一直都跟着温似来，只不过很少露面，有时候是暗地里跟条隐形尾巴似的缀在温似来身后，准备随时供其差遣，有时候也会离开一会儿，替温似来出面处理一些琐事。
温似来随手拨弄着木架上的碗莲，道：“什么事？”
“主人，您看这个。”张可喜将一张薄薄的黑纸递过去，上边的字迹是红色的，一眼看去，像是某种血迹，十分触目惊心，“刚从无生阁的‘黑鹰’身上拿到的。”
无生阁是无常之境中一个专门收集情报的机构，里头除了人之外，还养护着十二条鹰状灵器，名叫“黑鹰”。
黑鹰能够潜入各大玄门内部而不被发现，每只黑鹰各有管辖范围，和无常之境的其他耳目共同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源源不断地朝无常之境输送讯息。
原本，温似来收到消息的速度不应该这么慢，但是因为黑鹰的往来路线一向是事先定好的，它必须先回到无生阁，再由无生阁向他传送消息，一来二去，就耽搁到了现在。
温似来一眼看出那是一张“生死榜”，展开扫了一眼，眉头便紧紧蹙起，手上稍一用力，薄纸立刻就成了灰尘大小的碎屑，随风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房间内的地上。
“查实过了，就是岚岫山庄的庄主闫世宽下的令。”张可喜道，“上次主人要我查这个人，我已经查到了。闫世宽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庄主捡回岚岫山庄，早早地拜了老庄主为师，按照先后辈份来算，是他那辈弟子中的大师兄。他本人似乎对岚岫山庄有极深的依赖，在庄里待了百年多，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没发现和‘七绝’有什么联系。”
温似来手指一顿，离开了那株并蒂碗莲：“和前辈呢？”
张可喜道：“在魏前辈来到岚岫山庄之前，闫世宽是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虽然人品上有些缺陷，不过修为没的说。后来，魏前辈夺得了剑试第一，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被老庄主请入岚岫山庄做‘客修’，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明面上不说，实际都知道闫世宽的地位一落千丈，未来庄主的名头怕是要花落别家了。”
“我在岚岫山庄潜伏了几天，发现闫世宽这个人，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脾气也有些大。庄里有人跟我提起，说往前闫世宽常常对魏前辈出言不逊，不过都被魏前辈掀回去了，两人关系不怎么样，一见面就呛。”
在看到生死榜的时候，温似来有一瞬间非常“小人之心”地想过——闫世宽肯定知道前辈身上并没有五行玉简，也没别的可贪图的东西，可他仍旧派遣了大把的人手追杀前辈，甚至干出了正常人都不会干的事情，例如发出这张生死榜……怕不是因爱生恨？
当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闫世宽之所以不惜搭上整个岚岫山庄也要发这张生死榜，或许是本来就为人自私，对山庄利益不怎么在乎，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太蠢，压根没考虑到这一层利害关系。
温似来稍微松了一口气。
“前辈不是会对什么事耿耿于怀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跟谁结仇。”温似来道，“加派人手盯紧闫世宽，岚岫山庄的那只黑鹰往后不用回无生阁，直接到我这里来。”
“是。”张可喜应道，继续禀告下一件事，“我已经按照主人的吩咐，将颇梨君的尸首烧了，他留在绫州城的人人妖妖，也处理干净了，没留一个活口。不过，玉简碎片已经被赤珠君先一步带走，我没能拿到它。”
“嗯，无妨。”温似来道，“本来就是要给她的，既然她自己拿了，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张可喜疑惑道：“主人先前与赤珠君约定，共同杀掉颇梨君，可并未约定玉简碎片要给她，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留着不是更好吗？”
“在七绝里，太弱和太强的都死得快。”温似来淡淡地说，此时他背窗而立，整个人被月光镀出了一层“毛边”，无端让人脊背一凉，“如今最弱的已经死了，剩下的都差不多，既然赤珠有意要做这个‘最强’……我不介意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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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花支棱着两条腿，站立在枕头上，端详了面前的人半天，也没能分辨出他到底是在真睡还是假睡。
它觉得自己作为一只鸟，最近可能得了一种叫做“犯/贱”的臭毛病——魏轻时伸手烦它的时候，它恨不得躲到千里之外，可魏轻时没去撩它吧，它又觉得遭到了冷落。
这时候，魏轻时忽然翻了个身，小兰花心中一喜，以为他要醒了，忙作出目不斜视的高冷姿态，谁知等了半天，魏轻时也没来招它，它不免灰心丧气，扑棱了两下翅膀，就准备飞走。
可它大概低估了自己翅膀的长度，这么一伸展，锋利的翅膀边缘恰好擦过魏轻时的额侧，险险削下一根发丝。
小兰花自知犯错，抬脚就要走，冷不丁脖子叫谁给捏住，继而整个鸟都被提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魏轻时对它笑了笑：“出息啊，还学会偷袭了。”
小兰花眨了眨眼，眨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天真模样。
虽然温似来没有明说，不过魏轻时经过兰因庙那一场，已经知道小兰花的主人是谁了，这会儿在枕边看到它，不免又联想到了它的主人，继而神思飘荡回了昨天晚上，他揽住温似来肩膀的那一幕……
自己干的这是什么破事儿！
魏轻时坐在床上，恨不得回到昨晚，捆住自己作死的那只手。
他没思索出什么办法，倒是先想起了小兰花的眼睛非同一般，能将看到的景象传送给温似来，当机立断地掀开被子，一把将小兰花搡了进去，而后将被子团成了一个球，一脚踢到了床尾。
小兰花无端遭此毒手，在被子里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才站稳，气得想割裂这床锦被，魏轻时仿佛看出了它所想，下令道：“别动。”
小兰花立刻安分地不动了，只是隔一会儿就用翅膀掻一下被子，提醒魏轻时这里还有个“活物”。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叩门声，魏轻时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口，似乎随时准备跳窗而逃。
幸好，那声音不是温似来的，而是长宁：“魏前辈，您醒了吗？”
魏轻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应道：“嗯。”
长宁道：“贺掌门就要回照阳山了，您要起来看看吗？还有……”
魏轻时抬脚下了床：“还有什么？”
长宁支支吾吾道：“还有，昨天我……”
他今晨才知道昨晚贺掌门给魏前辈设了个埋伏，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极其不想让魏前辈误会自己是有意将他们骗过来，故而想解释一番，又怕解释了反而显得可疑，一时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没事，”魏轻时知道了他想说什么，“那不都是贺琦行吃饱了撑的吗？跟你没关系。”
长宁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闻言语气都活泼了几分：“是吗？魏前辈真不怪我？”
这有什么好怪的，魏轻时摇了摇头，披上外套给他开门：“你……”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见外面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前辈醒了？”
魏轻时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小兰花挣脱出了锦被的怀抱，又听见了温似来的声音，扑棱着翅膀就往这边飞，被魏轻时飞了一记眼刀，又蔫头蔫脑地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魏轻时一时没开门，外面那两人倒还聊了起来，他听见温似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来敲了好几次门，前辈都没醒，我还以为这次又要扑个空。你是叫长宁吗？”
长宁昨晚先行夹着尾巴跑了，并不知道这二人在贺黄两位掌门面前的“壮举”，因此，也以为两人的关系不过是前辈和后辈，这会儿他也没仔细品味温似来话里的亲昵意味，点了点头：“温公子好，魏前辈应该是刚起。”
“嗯，他在我那里睡的时候也这样，总是赖着不起。”温似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房门，似乎打算用目光在门上钻个孔子，“叫也叫不醒。”
长宁：“……”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就在这时，门刷地一下被打开了，魏轻时身影出现得有些快，好像是想奔出房门堵上谁的嘴，但是在即将迈出房门的那刻，他又惊觉了什么似的，站定不动了。
他轻咳了一声，随意往门框上一靠：“二位早啊，那什么，贺琦行也不选个合适的时间，怎么这么早就要走？”
他毕竟是刚起，眉宇间还带着一股意懒神倦的味道，连目光都有几分迷离和轻/佻，温似来看一眼便有些受不了，压根没去想那人说了什么，先前站在房门口调/戏房里人的胆量荡然无存，只瞎应道：“啊，是有点早。”
魏轻时勉强不去回想昨天，让自己保持住了身为前辈的风范，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也觉得吧？太早。”
他说这话的时候，天空中云层移过，露出正午的艳阳，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眼上，成功诠释了何为“睁眼说瞎话”。
温似来脚下迈开一步，恰好将刺眼的阳光挡在了身后。
长宁狐疑地在这两人身上看来看去，总觉得他们俩这番像废话一样的对话充满了玄机与暗号，气氛十分微妙。
他一头雾水地想，我是错过了什么吗？
“魏先生，”这时候，黄掌门在不远处叫他们，刚开口喊了一声，嗓子就劈了，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咳，温公子，嘿嘿，都在呢。”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贺琦行，赵元，黄戈，还有一名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一身绿绸裙，披散着头发，两边各垂下一条编进了绿绳的细麻花辫，显得俏皮可爱，她朝魏轻时走过来，眨了一下眼：“魏先生，是我，兰因。”
魏轻时笑了笑：“看出来了，恢复得不错，打算跟他们去照阳山？”
兰因点了点头：“贺掌门说照阳山里有一处幽谷，精气浓厚，适合草木生长，我想过去看看。魏先生，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现在没什么东西能送给你作为报答……”
魏轻时摆手道：“不必……”
话没说完，看见兰因脸上飞速划过一丝狡黠之色，口中片刻不停地继续道：“只能祝你和温公子天长地久，白头相守了——你放心，作为姻缘神，我说过的话还是很灵的！”
魏轻时：“……”
这个真的不必！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过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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