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兰因（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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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半是猝不及防，半是一头雾水，总之黄掌门一身的修为没顶上屁用，直愣愣得站得跟个靶子似的，躲都没躲，眼睁睁看着那一爪子即将撩到自己脸上。
兰因的五指深深弯曲，指上带风，若黄掌门生生挨了这一下，那恐怕整个脑袋都得少掉一半。
千钧一发之时，后面有什么人猛地将他往后拽了个踉跄，那仿佛染着鲜血的指甲堪堪黄掌门脸上一扫而过，留下四道火辣辣的剧痛。
黄掌门“哎哟”一声跌倒在地，捂住了半张脸，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直哆嗦：“什么人！放肆！”
兰因一击不成，身形一晃又要再来，面前却有一道紫光闪过，原来是贺琦行将“雨霁”剑鞘一把横出，剑光霎时脱鞘，噌然一声削至她身前，拦住了去路。
贺琦行在不远处微微睨她一眼：“姑娘。”
长久居于高位的人，就算脾气禀性再怎么温和，也掩盖不掉身上自带的那股威压气质，贺琦行本身的性格不论，长期执掌照阳山剑宗，加之他本身这副清冷长相，足够使很多人对他敬而远之。
在门口值岗的两名天灵派弟子听到动静赶来，恰巧看到这一幕，纵然知道贺掌门没有责怪他们，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兰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回，贺琦行却不再留余地，剑刃几乎是贴着她的脖子逼近。
稍微挪动一厘，就能见血封喉。
黄掌门从贺琦行那不显不露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怒意，心里十分感动——看来他们贺掌门十分关心下属啊！就冲这个，今生都愿意为贺掌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却不知贺琦行动怒，一方面是因为兰因出手时自己没来得及阻拦，另一方面，也有一点恨“黄掌门”不成钢的意思。
这种袭击都躲不过，还指望他能干什么？
黄掌门坐在地上，兀自沉浸在感动中无法自拔，直到魏轻时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黄掌门，请看。”
黄掌门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只见是个穿着喜服的女子，被剑刃逼得微微仰起脖子，涂脂抹粉也掩盖不了吓人的脸色，这张脸他好像没有见过，但仔细一看，五官也似乎不完全是陌生的……
“这不是张府家的小姐吗，张什么来着？”黄掌门恍然大悟。
“张萱？”
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黄掌门往另一边抬起头，便看见那名黑衣男子正抄着手低头看自己，再往身后一看，好嘛，魏轻时穿得白色。
这俩人穿得可真巧，一黑一白，还都这么俯身看着自己……怎么越想越不吉利呢？
在脑袋里“呸呸呸”几声，黄掌门立刻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错，就是张萱！”随即又疑惑起来：“可是，她袭击我做什么？我跟她无冤无仇，不，倒不如说，我们根本不熟！”
如今民风虽不似往日那样闭塞，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黄掌门毕竟是天灵派的掌门，而张萱又是个官家的小姐，平日里打交道的人都不一样，除去粗粗见过几面，的确没有什么交集。
兰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一个不认识，二十年前的事，你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黄掌门思索道：“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张姑娘还没出生吧？”
看着这两人仿佛鸡同鸭讲，越讲越远，魏轻时终于忍不住道：“黄掌门，请再仔细看看。”
经他提醒，黄掌门这才捡起自己掉了一地的心眼，再度往那女子身上看去，明白了：“在讲话的这个，不是张萱，而是什么东西是附身在了她身上？”
贺琦行朝他点了点头，问道：“二十年前，天灵派可曾镇压过什么妖物？”
“妖物……”黄掌门仔细想了想，“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随即，他神色一僵，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道：“是有，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又是当场处决，所以，所以并未向剑宗禀明，还望贺掌门见谅……”
听到“处决”的时候，兰因恨恨地闭了闭眼，似乎是不愿意回想。这一切没有逃过贺琦行的眼睛，他道：“没什么谅不谅的，你先把情况说一说。”
面对贺掌门的“秋后算账”，黄掌门不免有点心虚，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边道：“贺掌门，这件事要怪我太心慈手软，那妖物叫作兰因娘娘，受绫州城百姓供奉有数十年了，我看她并无恶意，安安分分的，也就一直没有管过这事……呃，孰料二十年前的某天，她冲进城内作乱，不过当场就被我派内弟子降服，神魂俱灭了。”
“你瞎说！分明是你嫁祸于我！”
听了他这话，兰因终于气极，也不管横在身前的剑刃，只管往前扑，事情还未弄清楚，贺琦行不能真把她伤出个什么好歹来，只得迅速收剑，赵元看准时机，用手中的银锁链套住了她：“姑娘，冒犯了。”
兰因一面挣扎，引得银链哗哗作响，一面口中不住地骂道：“现在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了！我呸！我就不该错信你！你当初接近我就是有阴谋的，就是为了要我的玉石！”
说到最后，她被自己呛了几声，几乎咳出眼泪，脚下一个跌撞，竟然摔在了地上。
“我？我什么时候？！”黄掌门被她骂得一头雾水，将她的话细细咀嚼一遍，才回过味儿来，“等等！你就是那妖物？兰因？你不是死了吗？”
兰因只顾咳嗽，没能答话，几名天灵派弟子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贺琦行一个眼神制止，而后，贺琦行低声对黄掌门说了几句，黄掌门便走到了那几名弟子中间。
等他站定，兰因的呛咳声也渐止，贺琦行问：“姑娘，请看，你认得出……哪个是黄掌门么？”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赵元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虽然黄掌门和那五六个天灵派弟子都穿着蓝色的衣袍，但长相却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一眼就可以轻松认出。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兰因的目光在那一群人身上游移来，游移去，嘴唇张开又合上，愣是说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温似来在一边低声道：“她看不见。”
“不错。”魏轻时道，“或者说，她能听音辨位，也能按衣服的颜色识人，但是看不清人的长相。”
不过，兰因掩饰得非常好，几人一路上过来，她都没有露出马脚，直到方才她被激怒，朝前扑去——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黄掌门一边走一边说话，她靠声音辨不准方向，最后错往另一名天灵派弟子那边扑了过去。
“那么，她的话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温似来趁着提问的便利，又多看了前辈几眼。
魏轻时对他的小心思毫无察觉：“想见黄掌门是真，有冤情也不似作假，或许二十年前，有一个什么人，欺骗了她的感情，夺走她的东西，最后操纵她当街杀人，又借天灵派之手将她当场杀害，以绝后患。”
那边，兰因低着头笑起来：“不错，我拼了命才从他们的围杀中逃出来，眼睛早就被伤了，什么都看不清……”
贺琦行道：“那你又如何确定，眼前的这位黄掌门，就是当初负了你的人呢？”
“自己的心悦之人，还会弄错吗？而且二十年前，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有人叫他‘黄掌门’，这绫州城里，还有第二个黄掌门吗？”兰因扭头去看向那一堆蓝服弟子，“你过来！”
“笑话！我凭什么听你的！”黄掌门知道兰因是对他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年我怜你一介小妖，存活不易，又没有害人之心，才对你睁只眼闭只眼，谁知道你后来先是在城中行凶，如今又来我派中作乱，诬陷于我，还说我和你相好——到底安得什么心！”
黄掌门此时又冤又气，简直没地说理，“哗哗”两下把袖子往上一撸，一副恨不得把她骂得狗血喷头的架势。
兰因虽然看不见，也能听出他的汹汹怒意，不似作伪，一时间竟愣住了。
她潜伏在张萱家中数年，这期间从未听说天灵派有过掌门更迭，可眼前这个黄掌门，却说未曾与自己相好过。
到底是他演戏演得太好，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黄掌门“，本来就是个假货？
兰因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她也不敢有答案了。
这一路上，她跟着魏轻时一行人，回想起那人的所作所为，杀心恨意起了又压，压了又起，直至在天灵派门口听到魏轻时叫门里那人“黄掌门”，便再也按捺不住，一心想要抢占先机，一击得逞，好叫那人血债血偿。
可现在，偷袭失败，心灰意冷的同时，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这个黄掌门的嗓音，虽然和那人有点像，不过仔细想来，似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声线要更为平缓一些，脾气也更为柔和，断然不会像黄掌门这样暴跳如雷的，就像个彬彬有礼的书生。
对啊，书生。
她那时候在兰因庙里，成天听姑娘们许愿，忙着牵线搭桥，见多了人世间的爱情情仇，自己却缺了那么个心眼，还以为书生夜宿破庙遇女鬼，就能像话本里的那样，终成一段美好姻缘。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兰因（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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