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兰因（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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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太阳，穿过即将散尽的淡雾，竟有些刺眼。
魏轻时刚出张府，这光便晃进了眼睛，他抬手遮了遮，松松披着的外衣往下一滑，随即，很快被什么人往上一拉，那人修长的手指带着衣襟往前一绕，将它覆回他肩头。
温似来收回手，这才出言提醒：“前辈，衣服掉了。”
“哦，多谢。”魏轻时懒洋洋地应着。
这时候已快至黄昏，天空中云气还未散尽，金光已经透出，仿佛什么好兆头似的，叫人见了心情也不禁明朗起来。
不过，魏轻时看了，只觉得这样的天气给人一种春日回暖的错觉，最适合睡上一觉，他现在全然是一副倦怠无神的模样，就差往温似来身上靠了。
老板娘此刻就站在他俩身边，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脸上一红，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咳，那个，那我就先回客栈了，魏公子你们慢慢逛。”
魏轻时点头应道：“老板娘慢走。”
而后他大概是觉得这么赖在张府门口终究不是那么妥当，便提起精神站直了一点，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温似来也不问他要去哪儿，只抱手在胸前，亦步亦趋地跟着。
魏轻时像闲聊一样地说：“你此次出来，身边好像没带几个人啊，老境主不怕你遇到危险？”
“我在这江湖上又没有招惹过谁，”温似来无所谓道，“怎么会有危险？”
魏轻时心中不禁佩服——就无常之境那水那土，居然能养出温似来这种怀揣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单纯思想的人，也堪称是江湖奇闻了。
他笑了一下：“那也许，我很危险呢？”
“嗯？”
魏轻时先他一步，拐进一条小巷，边走边道：“你只凭一时冲动救了我，怎知我不是世人口中所说的白眼狼？没准，我只是藏得很深罢了。我可能真的独吞了五行妖鬼留下的那块东西，又潜伏于岚岫山庄数年，只为一个庄主的位置，不幸阴谋遭到拆穿，这才仓皇出逃……”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温似来在身后攥住了他的手腕。
手劲还挺大。
他回过头，看见夕阳余晖斜照，恰好避过温似来，打在另一侧布满青苔的墙面上。
那人全身都隐没在了小巷墙边的暗淡里，只有眼里含着幽幽的光。这也是魏轻时第一次发现，温似来的眼神，其实并不是一望就可见底的。
那人的眼睛就像湖面，平日里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的，便让人觉得它很“浅”，似乎什么事也藏不住。
然而此刻，温似来的眼底仿佛有暗潮涌动，却让人看不分明究竟是何种情绪。
魏轻时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得到了这样一句回答：
“前辈，别开玩笑了。”
“唔，你也知道是玩笑了，何必这么认真？”魏轻时很快笑道，用目光示意温似来看他的手腕，“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温似来松开了手，随即有点闷闷地解释道：“我只是不爱听有人讲你的不好。”
随着这句话，他眼底的情绪似乎一扫而空，又带上了一点儿委屈。魏轻时道：“我自己也不行？”
温似来笃定道：“不行。”
“不讲理啊。”魏轻时随口说，也没打算深究。
他在一家店铺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儿，对老板道：“要一叠这个，还要朱砂。”
温似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打黄符，再抬头一看，明白了这是天灵派下设的专门卖驱邪符纸的店。
他在摊子上挑了一张符纸，拿起来问道：“前辈为何不买这种？”
这张符纸和空白的黄符纸一样大小，不过上面有图案，是成品。
老板很及时地推销道：“这位公子有眼光，这张符纸可是出自天灵派掌门之手呢。”他又拿出几张摊开：“喏，都卖完了，就剩这么几张了。”
那符纸上的一笔一画均力透纸背，一看便知画符的人修为不凡。
“不要。”魏轻时道，“我画的比这好多了。”
老板：“……”
这口气太狂妄了，简直不把他们天灵派放在眼里，他虽然不算正式门人，但也是为天灵派效力的一份子，此时不捍卫掌门的尊严，更待何时！
他将那一沓空白的黄符往摊子上一甩：“既然公子这样说，那我少不得要见识见识了，我们不妨作个赌，若你画的符真比掌门的要好，这些黄符朱砂我便统统送给你！分文不取！”
温似来原本以为魏轻时定然不会打这样无聊的赌，没料那人十分高兴道：“好啊。”
老板也不拖拉，立即拿出一支毛笔，替他兑开朱砂。
温似来便也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起来，只见魏轻时提笔饱蘸朱砂，而后笔尖一落，轻轻按在黄符纸上，拉出长长的一横。
他转动手腕，又是长长的一竖，之后速度忽然加快，有笔走龙蛇之势，直教人眼花缭乱，转眼间，一张符便画成了。
只见那黄符纸上墨意淋漓，笔迹时粗时细，时而交叠在一处，时而又天女散花般地分开。
老板瞪大了眼睛——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儿？！他开店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丑的符文！
魏轻时放下笔，神态自若道：“好了。”
老板指着那看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符：“这哪里比我们掌门画的好了！”
魏轻时道：“符纸好坏，可不是看模样，这个道理不用我说吧？”
听这红衣公子的语气，好像他画的符真就有多大的威力似的，老板再次看了一眼那张“鬼画符”，道：“那请公子展示展示？”
话音刚落，魏轻时便以两指夹起那张符纸一折，扔镖似的往上一抛，老板立刻抬头看去，只见那符纸有灵性一般，在空中竟然还能拐个弯，直朝房顶上飞去，继而那房顶上便传来一声惨叫，有个黑影摔了下来。
魏轻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那人：“我看你在上头跟得挺累的，请你下来歇会儿，嗯，不用谢我。”
那人胸口贴着那张“鬼画符”，整个人只有四肢在不断抽搐，压根说不出话，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瞪着瞪着忽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老板吓得傻眼了：“这是何人？”
“不知道，或许是位‘梁上君子’？”魏轻时回身道，“老板你可要当心店里的安全啊。”
老板看看地上那人，又看看这位出手便是杀招的红衣公子，一股凉意自脊背窜起，他立即将一沓黄符纸打包好，并着朱砂一起交给了魏轻时。
魏轻时接过：“多谢老板。这个人你放这儿就行，他的同伙自然会来找，若是问你，你便实话实说，他们不会为难的。”
老板心想这怎么行呢，我看着都心中发慌啊！刚想将人拦住，话没出口，那两位公子却早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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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岫山庄派来的？”走出一段路之后，温似来问他。
“大概吧，啧，太受欢迎就是很难办啊，有时候连是谁要我的命都不知道。”魏轻时说。
温似来：“……”
他不明白算哪门子的“受欢迎”。
不过……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魏轻时，觉得以前辈这种“老奸巨猾”的程度，他永远也别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我记得苍山派的掌门曾向前辈挑战，说若是你赢了，整个苍山派的金银财宝、仙器灵器便任你挑选，那时候前辈是这样说的——”温似来清了清嗓子，十分“魏轻时”地说，“‘那是什么破烂？不要。’——可方才前辈又为什么要和那老板打赌？”
以他对魏轻时的了解，那人并不热衷于此，也绝不是为了出风头。
魏轻时道：“灵器这类东西，当然要自己炼的才最好，苍山派那掌门本就无心修行，一个门派上梁不正下梁歪，尽钻旁门左道。他们炼出的那些东西，等于是……”
顾虑到要在后辈面前保持形象，魏轻时把“一堆废品”咽了回去，转而道：“……和老板打赌嘛，自然是因为我如今需要黄符纸了。”
原来不是看和谁赌，而是看赌什么。温似来了然，默默记下。
魏轻时心情颇好的样子，看来是全然没有将方才跟踪他的人放在心上，他屈指在那一叠黄符纸上弹了一下：“走，找个地方，我教你画符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兰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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